有神行舟在手,他們倒是不必再靠雙腳走到昆吾去。
巴掌大的一葉扁舟，落地瞬間就擴展成五米來長，兩米見寬,恰好可容納兩三人可坐。船頭懸浮著透明的輪轉,中間露出一個凹槽，當靈石安放之後,神行舟仿佛被激活了，一陣流光滑過,整個船身就懸浮了起來。
封曦正要掌舵，卻見一隻小雞仔已經提前站在輪轉盤下，兩隻綠豆眼在前方輻射出一副航行圖，已經非常自覺地開始調準坐標,回頭還公事公辦地問：“請大人確認目的地。”
小鳳凰的航行圖是根據淩虛子的地圖重新繪製而成，基本按照一比一對標,而且自動校準，比人工還精確。
封曦見此，難得誇獎了一句,“不錯。”
小鳳凰立刻挺起胸膛，雄赳赳氣昂昂,驕傲得不行。
雖然它最重要的戰鬥功能幾乎等同於報廢,但它其餘的輔助功能自我修複一下還是勉強能用的。在這個陌生的星球，連自己的主人都得乖乖地聽這位大人的話,小鳳凰有時候生怕封曦嫌棄，慘遭淘汰。
有這小東西掌舵，神行舟順利飛於上空。
昆吾坐落於四海交彙之處，洋流環繞的巨大海島上，島上高山連綿起伏。
靈氣回歸,驅散殘留的魔氣，這處最得天獨厚的洞天福地重新布滿了繚繞的靈霧，隻是遠遠望去，暮雲昭就感覺一股清新輕盈的氣息，順著呼吸充漲在全身每一處。
昆吾之上星恒宮，曾經是這世界上所有修仙者的聖地，日日朝拜，隻願某一日能踏入這仙宮樓闕。
然而穿過這粼粼波紋，透過繚繞靈霧，映入暮雲昭眼前的卻是一片破敗的景象，幻境中倒塌的宮殿長廊依舊猶在，隻是在歲月的傾蝕下，斑駁了。
封曦望著這舊日仙宮，眼神波瀾不驚，淡淡道：“飛高點。”
“是。”小鳳凰控製著靈舟往上，但下一刻，海中忽然竄出一個龐大大物，張開恐怖如深淵的巨口就衝著咬合了過來。
暮雲昭：“！！！”他的身體不自覺地往後倒去。
“小心！”封曦突然出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臂，隻是神行舟內的空間有限，衝擊力之下，暮雲昭還是撞進了他的懷裡，頓時一股幽淡的味道衝進了他的鼻腔，令他怔愣住了。
小鳳凰尖叫著：“啊啊啊——這是什麼時候潛在下面的！它居然沒有觸發我的警報！”
封曦手中微微使力，穩住了暮雲昭的身形，淡定地說：“海中巨獸向來有隱匿氣息的本事，若非這些妖獸修為不高，憑我們這些人，還未進入深海就已經葬送魚腹。”
四海離仙宮最近，終日受仙靈輻射，連海水都帶著靈氣，裡面的妖獸自然也得了莫大好處。
那時候這四片海域的妖獸修為一隻比一隻強，元嬰多如魚鱗，出竅比比皆是，化神不算霸主，唯有渡劫才敢稱王。
人人都想入仙宮，但就是因為有四海妖獸包圍，所以成了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但現在……
這裡的妖獸成長最快也就不過金丹，封曦剛才瞥了一眼，金丹九階，還差一步就是大圓滿了。
神行舟是上品法器，靈活度極高，一下子就逃離了海獸的血盆大口，海獸重新潛入海裡，卻沒有離開，而是浮著一雙可怖的眼睛就盯著上空小舟裡的……暮雲昭。
在它的後面，稍晚一步的海獸也接連浮出水面，密密麻麻地露出眼睛一起盯過來。
這副恐怖的畫面，令暮雲昭後背有些發涼。
*
這世界是存在仙人的，但想求拜仙長，哪怕運氣好來到了昆吾，也不是想見就能見的。
仙宮坐落在昆吾山巔，直入雲霄，重重雲霧下，不可窺見一二。
昆吾禁製重重，仙人之下，法術無用，法寶不靈，唯有一條長長的登仙梯可供攀登，然而石階蜿蜒無儘頭，亦不知需要走多久。
但，仙人的規矩，無人不守。
隻是現在，“走。”封曦說完，直接踩著登仙梯上去。
暮雲昭在身後想不明白，“既然禁製都沒了，為什麼不乘船上去？”
封曦頭也不回道：“入我星恒宮者，必上登仙梯。”
得，明白了。
鍛煉耐力，挑戰身體極限是吧？小意思！
暮雲昭經過了爬山，砍城門，徒步趕路……早已經明白了封曦的意圖，既然讓爬，那就爬唄。
至少還有台階不是？
暮雲昭看著前面拾級而上的封曦，哼哼兩聲，接著一個助跑，內力輕功之下，距離很快縮短，他高高躍起，踩上了第一個台階。
下一秒……
“啊！”
吧唧一聲臉盤著地，撞在了台階棱角上，疼得眼淚花兒都迸出來了，捂著鼻子久久發不出聲音。
“主人！”
小鳳凰見此趕緊飛了過來，然而跟暮雲昭一樣，爪子剛踩上，也是同樣的一個吧唧，差點連螺絲都摔出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
幸好小鳳凰沒有痛覺，它一邊擰緊螺絲，一邊爬起來後開始尋找原因，雙眼掃描過周圍和地面，很快它發現了關鍵，“主人，我們腳下的台階具有超重力磁石特性，物體在上面會瞬間產生十倍重力。”
超重力磁石？
這個暮雲昭聽說過，在藍星第一軍校裡就有一個超重力訓練室，為的就是訓練學生的身體素質，加強單兵作戰能力。
不過隻配給最優秀的alpha，和相對嬌弱的Omega沒有任何關係。
但是現在，暮雲昭有幸體驗上了，問題是這玩意兒為什麼會當台階用？
他捂著鼻子，望著長長且看不到儘頭的登仙梯，由衷地問：“所有的台階都是？”
小鳳凰一路掃描上去，沉重地點頭，“是的，主人。”
暮雲昭：“……”怪不得封曦一改之前輕功閃人，而是慢條斯理地走台階，感情是因為重力太大，跳不起來。
嗬，嗬嗬。
“
這條路有多長？”他問道。
封曦雲淡風輕地回答：“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級。”
暮雲昭：“……”怎麼就不湊個整？這跟十萬有什麼區彆？本殿下過去十七年都沒爬過那麼多級樓梯，還加了什勞子的超重力。
十倍！簡直令人發指！
封曦看他一臉懵逼的呆滯，忍不住勾了勾唇，“提醒你一句，越往後，身體會越重，不過這裡已經沒有禁製，允許你用靈力抵抗。”他說完，便不再管他，徑自往上走。
雖然他沒有用輕功，但是脊背挺直，腳步不緩不急，仿佛閒庭漫步一般，看不出一點勉強，就知道這所謂的超重力對他影響不大。
暮雲昭側頭偷偷問小鳳凰：“他的身體真的不太好？”
“暗物質一直在啃食他的生機，的確很糟糕。”小鳳凰一板一眼地回答。
“那可真是看不出來，反倒是我，抬個腳都得花上十倍力氣，十萬級台階啊，簡直要命！”暮雲昭咬牙切齒的，他算是明白了，封曦對他的要求從來沒有最苛刻，隻有更苛刻！
憐香惜玉，顯然對於這男人來說，不存在的。
暮雲昭雖然心裡腹誹，但身體還是非常誠實，腳步邁開，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往上挪，小鳳凰開著推進器跟在他旁邊，倒計數。
為了緩解沉重的腳步，暮雲昭不得不運用丹田儲存的靈氣，將此轉化為靈力後，才抵消這無時無刻的超重力。這的確可以加快不少速度，隻是他現在隻是二階煉氣修士，儲存的靈氣有限，很快就消耗完了。
第一天，他才走了158級台階就不得不停下來休息，靈氣枯竭，全身暴汗，喘著氣盤坐在原地修煉，等到吸收夠足夠的靈氣，這才重新開始爬石階。
幸好封曦沒有給予時間限製，他有充足的時間征服這條登仙梯。
也幸好他備了足足五年份的營養液，不至於中途餓死，否則這地方還真不知道去哪兒找吃的，暮雲昭盤坐在台階上，抬頭望著鳥雀從高空飛過，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到了第二天，第三天，他開始適應了這超重力，爬石階的速度稍微快了一點。
很快滿了一千台階。
走上第一千零一級台階，暮雲昭忽然感覺到了細微的不對勁，“是不是又重了？”
“是的，主人，從這級台階開始，增加了一倍重力。”小鳳凰計算道。
“要是按照每一千台階就增加一倍重力來算，那九萬級之後就是百倍重力了？”
“沒錯，主人。”
“那時候的人想見神仙可真不容易。”暮雲昭感慨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活活累死在這台階上。”
他運行著靈力抵抗重力都快累得歇菜了，那些在禁止之下，靠著肉.體強度攀登的究竟是怎麼堅持下來？
隻是他卻忘了，億年之前，能夠穿越昆吾四面的風暴靈海到達山腳下的人，沒一個像暮雲昭這樣隻是個區區煉氣期，沒有化神打底，誰敢覲見仙宮？
不過抱
怨歸抱怨，暮雲昭還是老老實實地往上爬，一直逼著自己到極限，腳步連挪都無法再挪一下，才停下來盤坐修煉。
靈氣是以精神力為橋梁，溝通之後吸引過來再融入體內，順著經脈彙入丹田或者一周天後逸散出去。早前入定，吸引，吐納包括靈氣轉化為己用都有一個漫長而精細的過程。
但不知什麼時候，這個過程變得越來越短，短到暮雲昭一坐下，就能凝神靜心入定，靈氣自發地透過呼吸甚至皮膚進入他的體內，熟門熟路地往丹田彙聚，氣海旋轉吸收壯大，然後……暮雲昭睜開眼睛。
“咦，主人，您修煉的時間越來越短了，這次隻用了兩個小時。”小鳳凰驚訝地說。
暮雲昭的手按在自己的腹部，感受著靈氣的溫潤，心念一動，化為了靈力充斥酸澀的四肢，一掃疲倦。
他好像達到煉氣三層了，真快！
潛力，果然都是從絕境中被逼出來的。
他望著看不到儘頭的登仙梯，扭了扭手腕，繼續往上攀登。
不過到了中途，已然能見霧海繚繞之時，他發現這登仙梯並不像過去那樣完好，猶如殘缺的巨龍，中間亦有斷裂的地方。
億年都沒有風化的超重力磁石，可見材質多麼堅固，據小鳳凰估計，至少有II度的材料特性，就是這樣都被砸斷破壞了好幾處，可見那場遠古大戰之際，仙魔鬥法的威力究竟有多恐怖。
*
暮雲昭掙紮在台階上已經一個半月了，一直沒見到封曦，本以為這位早已經通過了登仙梯，沒想到一個繞山拐彎之後，他就見到這位仙風道骨地站在自己前面，這種感覺頗為不真實。
“帝君，難道你也走不動了？”他疑惑地問。
畢竟這位用不了法力，隻能靠肉身硬抗超重力，說來比他艱難多了。
封曦抬眼看他，說：“我來找你。”
暮雲昭頓時受寵若驚，曾幾何時，這位都是拋下一個不可完成的任務然後就瀟瀟灑灑離去，任他自身自滅，什麼時候還會回過頭來關心他？
大概被虐久了，偶爾對方來點人性，暮雲昭有些感動，便道：“帝君放心，既然答應隨你修行，自然什麼都聽你的，就算前面刀山火海隻要還剩一口氣，我都閉上眼睛闖一闖。我現在吸收轉化靈氣的速度經過這麼多天磨煉，已經快了很多，突破到煉氣三階了。”
封曦聞言點了點頭，“甚好。”說完他又道，“你來。”
嗯？
暮雲昭吭哧吭哧地往前邁了十個台階，跟封曦平齊，然後他終於知道這位大人來找他的原因。
隻見一個趴在台階上的人，不，具體來說是一具已經成為骷髏的屍體，風乾了，瞧不出任何面容，唯有身上的法衣和斷裂的武器表明了他是星恒宮的弟子。
隻見那化為枯骨的手指握著什麼，暮雲昭定睛看去，卻是一方星恒令，隻是那星恒令失去了靈氣和光澤，變得灰撲撲的，猶如普通的玉石。
封曦單膝跪地，從他的手中將星恒
令取下，然而取下的一瞬間，那具枯骨便風化成了沙石，消散。
暮雲昭怔住，看向封曦。
封曦看著這方星恒令許久，然後轉交給了暮雲昭，“替我收起來。”
他沒有須彌戒，也沒有儲物袋，這些需要滴血認主方可使用，其實淩虛子是留有空間法器的，隻是封曦沒要。
暮雲昭自覺地往前，將留下的星恒令和斷裂的武器收進了乾坤戒裡。
“走吧。”
這次封曦沒有提前離開，而是耐心地等著暮雲昭一階一階地走上去。
鼎盛時期的星恒宮，弟子萬千，除了那被他送走的乾坤破天舟裡了了幸存者，其餘全軍覆滅，大多死在了昆吾仙宮。
封曦兵解得匆忙，也沒有時間將他們一一收殮，於是億年的光陰，這些人就一直曝屍於此，好在同一時間星球上所有的生靈幾乎一同毀滅，倒也不存在妖獸啃食屍體的事。
暮雲昭一邊往上爬，一邊幫著收集遺物，不知不覺中，三個月過去了，拂曉再起之時，他們終於看到了星恒宮山門。
曾經金碧輝煌，璀璨絕倫的連綿宮闕，已是傾倒毀滅，零離破碎，仙琉瓦片反射著陽光，訴說著億萬年的沉寂和悲哀。
就如暮雲昭所預測，最後的一千級台階，超重力可達上百倍。
暮雲昭手腳並用爬行，什麼形象都拋棄，這才把手扒在了山門口，將靈力榨得透透的，最後咬牙切齒才翻了上去。
“呼——”內臟都快要擠破了，他都不知道過去的三個月究竟是怎麼度過的！
重力一消失，身體頓時變得無比輕盈，反而陷入暈乎乎的反向失重中，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眩目，五臟六腑挪位，令他有種想要嘔吐的衝動。
再看一旁，封曦已是盤腿就坐，正在調理氣息。
雖然無法動用靈力，但他是劍仙之軀，肉.體本身就要比暮雲昭強悍數百倍，若非血咒在身，這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級台階與他而言也並非難事。
過了半晌，暮雲昭才緩過勁來，然後朝那邊丟了一個水瓶子過去。
封曦身形未動，一伸手卻精準地抓在手裡，他睜開眼睛，看到這透明的瓶子，裡面裝著乾淨的水。
“雖然大人你已經辟穀，不過喝點水總沒關係，潤潤喉嚨，會舒服許多。”暮雲昭躺在地上，支著雙臂衝他笑了笑。
封曦這次沒有拒絕，學著擰開瓶蓋，“多謝。”
“不客氣。”
待身體逐漸適應之後，暮雲昭心中一動，回頭問小鳳凰，“現在我的身體強度多少？”
小鳳凰高興地回答：“主人，S了哦!”
暮雲昭驚訝道：“我居然能跟二姐比肩了！”
這才半年的功夫啊，從B-跳到了S，他忍不住望向仰頭喝水的封曦，隻見夕陽餘暉之下，那喉結微微滾動，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魅力。
暮雲昭在心裡狠狠地吐槽了一句：魔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