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鎮天關(十二)(1 / 1)

過天門 唐酒卿 6665 字 2個月前

林長鳴聽見雨聲,神情劇變,在心中生起一個可怕的猜想。小城暴雨是河神存活的證明,如今江臨齋一句話就讓大雨重現,難道被河神寄生的其實是江臨齋?

江臨齋跨入廟中,林長鳴說:“我不明白,既然你一早就殺了間夷,事情為什麼還會變成這樣?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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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江臨齋不會回答他,林長鳴被逼得繼續後退,眼見又要死,他忽生一計,朝著陳放屍體的供台拍出一掌。

掌風把間夷的屍體推向地面,江臨齋立刻去扶,林長鳴趁機托住屍體的後背,說:“你不告訴我事情的真相,我隻好自己看了!”

按照先前的經驗,隻要他們兩個同時觸碰弟子的遺物,林長鳴就能看見弟子死前的景象,他猜測觸碰弟子的遺體也能奏效,所以才朝間夷的屍體拍出一掌,結果不出意料,他真的看見了間夷死前的經過。

那一天——

暴雨如網,整個小城都籠罩在一片陰鬱中。江臨齋和間夷扮作新娘子,乘著花轎進入河神廟,他們在這裡找到發瘋的正刀官,並將其成功誅殺。

間夷收劍,對江臨齋說:“師父,幸好我們來得及時,不然再讓河神這麼胡亂吃下去,可就真的難收場了。”

江臨齋剛與正刀官苦戰一番,現在劍身上都是血。他輕輕甩掉劍上的血水:“都是明氏惹得麻煩,一會兒你把這屍體燒了,免得節外生枝。”

間夷說:“是。不過師父,這位正刀官不愧是城中最強的人,確實難殺,隻可惜被河神寄生了,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江臨齋弄乾淨劍身,把劍收了。他借著廟中的幾點銀燈,將地上的屍體掃了一眼:“明氏篩選官員從來隻看重修為,不看重人品,這位正刀官在城中獨斷專行,連自己什麼時候被寄生了都不知道,不值得可惜。你收拾屍體的時候小心一點,那河神沒了寄生的東西,會往人的袖子裡鑽。”

間夷拍了拍自己的袖口,笑道:“我有師祖繡的火魚,不怕邪祟。”

那河神剛剛寄生在正刀官身上,被江臨齋重創,現在原身虛弱,就在這廟中。江臨齋又在門口施了一道封咒,以免河神逃跑。

間夷抽出一張符紙,燒了照明。外頭的雨還在下,他耐著性子,在血泊中仔細尋找。

滴答。

幾顆血珠掉入血泊,間夷後知後覺,發現血是從自己身上來的。他看向自己的手,昏暗中,他的掌心到脈搏之間有條黑色的線。

江臨齋正在觀雨,忽然聽到間夷的痛叫,他立刻回身,兩步來到間夷身邊。間夷面色慘白,死死摁住自己的小臂:“師父,祂在我身上!”

江臨齋一把掀起間夷的袖子,數條黑色長蟲吸在間夷的小臂上,正在往他肉裡鑽。江臨齋令道:“業火!”

業火瞬間燎躥起來,把這些長蟲燒斷,河神寄生過的地方會形成無法愈合的傷口,這條小臂多半要不成了。江臨齋飛速連點,眨眼間封住間夷身上的三道靈穴,他神色冷靜

:“沒事,隻要守住靈穴,氣力就不會亂。”

然而間夷強忍著劇痛:“不,師父,還有背上……”

江臨齋拽下他的外袍,看到他脖頸間有無數條黑蟲正在蠕動。間夷汗流不止,猛地後退兩步,與屍體跌在一起。他渾身發抖,抱著手臂,大叫道:“……來不及了,師父,祂已經爬到我的胸口……”

他性格穩重,從前挨打都不會叫的,如今在血泊間翻滾,連面容都猙獰起來。江臨齋再封他的胸口,可是為時已晚。

間夷身體抽搐,仰著脖子,臉上爬起許多交錯的黑線。他喊:“師父,師父——”

江臨齋摁住間夷,用靈能強逼河神出來。劇痛鑽心,汗流到了間夷的眼睛裡,他在一聲聲的痛叫中逐漸變了神情。

“下雨了,”他說,“我要雨漫全城。”

江臨齋卡住間夷的臉,從那雙熟悉的眼眸裡,看到的是河神。

河神嗬嗬笑:“好一具修行的身體,這麼年輕,就已經靈能充沛。師父,哈哈,師父,江臨齋,我們倒成師徒了!”

江臨齋說:“從這具身體裡滾出去。”

河神道:“我原本待在正刀官的身體裡好好的,是你非要把我趕出來,如今我沒了去處,隻好借你徒弟一用。你聽見外頭的雨聲了嗎?那是我在下暴雨,我要你看著這一城的人都是怎麼被我淹死的!”

廟外的雨轟然暴響,下得更大了,河水滔滔,當真有翻覆全城的趨勢。百姓的哭喊聲遙遙傳來,有人叫救命,有人求神祇。

江臨齋猛地提起河神,可是河神毫無懼色:“你要殺我?你能殺我嗎?我是你徒弟啊,師父。”

江臨齋說:“我隻數三聲。”

“你的心要是真的那麼硬,手為什麼還會抖?”河神反摸著自己的臉,像是在品玩間夷的身份,“我每次寄生一個人,都會先看看他們的經曆。原來我是你一手帶大的,師父,你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從前我一生病,你就會為我守夜,你背著我……”

江臨齋說:“三。”

“……背著我去摘無憂花,我們把花送到師祖的案頭,她很高興,那是她病中少有的快樂。”河神放下手,幾乎要變成間夷了,“你教我開竅,帶我入道,我的劍是你鍛的,你說過……”

江臨齋說:“二。”

“你說過你從沒有喜歡過我們,我們都是拖油瓶,可是我們喜歡你啊,師父,”河神說,“你醉倒在花叢,我們就守著你。你知道我們有多敬佩你嗎?你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劍士,師父——”

江臨齋拔劍了,他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劍士,一招就能斃命。血噴出來,是熱的。他淋到血,半身都臟了。

間夷向後倒,江臨齋接住他。他現在不是河神了,他變回了間夷。間夷望著江臨齋,喉間的血還在流。

師父。

他在無聲地叫。

師父。

江臨齋沒有回應,血淌過他的下巴,他蓋住間夷的眼睛。

年江臨齋繼任掌門的時候,江思故曾對他說過一番話,他以為自己從沒有記住,可是事實上他記得很清楚。

江思故說:“凡是鎮山守海的,都有一道天關要守,這道天關不在天上,而在心裡。小子,你做了掌門,從此就是四山之一,你現在不以為然,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想要守住這道天關,就必須做出選擇。”

什麼選擇?

江臨齋當時不明白,他現在懂了,選擇就是為了所謂的蒼生,殺了自己的徒弟。

可是師父沒說選擇這麼難啊。

這時,廟中的銀燈忽閃,那死透的正刀官手指彈動,突然從地上爬起來,他,不,還是祂,祂幾乎要笑倒了。

“這世上居然真有你這樣的人,”河神說,“你的劍那麼快,一點猶豫也沒有,可你知不知道,這城裡其實就沒有活人。”

風呼啦啦地吹開銀燈,江臨齋臉上的血還沒有流乾,他喉間乾澀,聽見河神在大笑,但是他不信,因為他聽見廟外還有哭喊聲——

河神說:“那是你的徒弟在哭。”

江臨齋起身,往外走,他在門口絆了一下,劍險些滑掉。暴雨劈頭蓋臉地往下砸,砸得他渾身疼痛,他還是不信——

河神說:“你以為自己救下的是無辜百姓?哈哈!你救的全是傀儡。傀儡把你的徒弟們拆分撕爛,丟在街上隨意踩踏。你剛聽見了吧?那個叫五妹的哭得最大聲,他們都在喊你,師父,師父……師父那會兒在乾嗎?師父在殺大師兄!”

江臨齋跑起來,可是台階太滑了,他滾下去,一路摔到底。雨,漫天的雨,無休無止的雨!雨蒙住他的眼,雨打濕他的臉,他又拔劍了,可是河神殺不完,這裡每一個人都是河神。

河神說:“師父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江臨齋劍法亂了,像是喝醉一般,在雨裡胡亂劈砍。他殺著那些模樣無辜的“百姓”,試圖找到他們是人的證據,可是他們倒下去就會變成紅紙人。

紙人、紙人,全是紙人!

江臨齋踉蹌地前行,走到渠溝,渠溝裡是四弟。他忽然彎下腰,仿佛被人擊中了腹部,跪在渠溝旁吐起來。

師父。

江臨齋含糊地說:“師父,救救我,我做了選擇啊。”

他沒有哭,他是個鐵石心腸嘛,從不會哭,隻是雨流下來,他摸一把,發現自己臉上都是血。

什麼鎮山守海,什麼天關難守,那些原本都與他無關。河神說得不錯,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師父。

江臨齋抱頭:“彆吵。”

師父。

江臨齋哽咽:“彆叫了。”

師父。

江臨齋失聲大哭。

江郎君就這樣瘋了,他著了魔,在那段路上徘徊,既改不了結局也回不到開頭,隻能被困在這裡,一遍遍、一次次地重複。

林長鳴終於知道了那一天的全部,明濯和洛胥也知道了。他們看見林長鳴把間夷的屍體放好,並對江臨齋說:“河神造孽,江郎君,間夷死了,這城裡還能被河神寄生的人就隻有你了,所以對不住,我得殺了……”

他話沒完,自己就先被江臨齋殺了,不過他已經習慣了,這就是抹一抹脖子再睜眼的事,於是他一睜眼——

洛胥魂魄一震,居然從勘罪中醒了過來。他一醒,明濯也醒了。

“勘罪還沒結束,”明濯蒙眼的綢帶掉了,他一把抓下來,塞到洛胥手裡,“是我的靈能流光了,你得再喝光明水親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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