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邢爍面前,杜衡不由放鬆下來。
他在“疾病小鎮”中經曆了太多,知道太多秘密,也失去了太多。
回到永無鄉,杜衡一時間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杜衡雙手捧起邢爍沏的茶喝了一口,溫熱的水進入體內,讓他的疲勞緩解不少。
他一下子感覺自己回到了家中,身邊是他目前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什麼話都可以說。
杜衡憂慮道:“接下來我們會怎樣?”
“你是指哪方面?”邢爍溫和地問道。
杜衡道:“‘四方天’形成後會給世界帶來怎樣的影響?會是世界末日嗎?我看大家好像都不在意,隻當是多了一個麻煩的怪物。
“還有,莫白以後會怎麼樣?她還能回到無限世界嗎?她將來會被惡意吞噬攻擊玩家嗎?成為卡牌的觀賞組……還有機會複活嗎?
“顧天冬……我甚至沒有真正見過他,可我就是覺得,我好像失去了一個好朋友。
“那個六翼天使眼角總是掛著淚滴,莫白說他在為人世間悲傷,承受著世間的苦。可我覺得,顧天冬不是在為世界哭泣,他是在替莫白哭。
“莫白太堅強,也不允許自己軟弱。她不把疼痛當回事,所以顧天冬替她悲傷,替她哭泣。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胡言亂語什麼。”
杜衡放下茶杯,用力抓住自己的頭發,他很痛苦,卻不知該如何宣泄。
邢爍柔和道:“我們先從最簡單的問題來解決吧,就說說你在胡言亂語這件事。”
“我不知道我怎麼了,”杜衡道,“我該關心的事情這麼多,‘四方天’、無限世界的末日、還有莫白和觀賞組的未來,我該想這些事情的,可我腦子裡怎麼總是想起六翼天使眼角的眼淚?”
邢爍善解人意地說:“你喜歡莫白。”
杜衡並沒有否認:“被美麗強大的事物吸引,這很正常,我也不是第一天對莫白有好感了。我表達過好感,她沒當回事,我也覺得理所當然,她那麼通透,不喜歡我也很正常。”
“你可以接受莫白不喜歡你,不喜歡任何人,這都沒關係。可現在,你發現她對某個人產生了好感,你就有些不能接受。而且最無力的是,你甚至沒辦法和那個人競爭,因為他已經死了。他永遠活在莫白心裡,再也不會有人替代他的地位。”邢爍道。
杜衡聽著邢爍的話,想起莫白決心成為超星級怪物之前對謝星沉說的話。
“把顧天冬還給我。”
莫白很尊重人,她從來不會物化某個人,也不會這麼明確地表達出某個人是屬於“我的”。
這是她第一次明確地說出如此具有占有欲的話。
在莫白的小鎮中,六翼天使雕塑的最終位置,是在“涅槃行宮”的正殿中心。
而同樣變成卡牌的彼岸花叢,卻在“涅槃行宮”外。
杜衡的潛意識察覺到了這些細節,他覺得很煩躁,有種輸
掉又找不到戰鬥對象的無力感。
“其實你心裡應該清楚,就算顧天冬還活著,你也贏不過他。關鍵不在顧天冬身上,關鍵是莫白的心意。不管顧天冬用怎樣慘烈的方式在莫白心中留下了痕跡,她心裡有了這個人,這就是事實,已經無法改變了。”邢爍道。
杜衡長長歎口氣:“你說得對,我早就意識到,我沒辦法走進莫白的心,所以才不會為她的拒絕痛苦。幸好我本來就是一個愛自己勝過愛他人的自私鬼,我這樣的人,不配擁有愛情。”
“彆這樣說自己,愛自己不是自私,是一切情感的根基。隻有自愛,才能擁有充沛的情感去愛彆人、愛世界,進而擁有前進的動力。為他人奉獻生命,除了愛情之外,還要有堅定的信仰,以及‘誰更適合活下去’的取舍,不要過於苛責自己,你隻是還沒遇到恰當的人和恰當的時機罷了。”邢爍寬和地說。
他總是這麼寬容。
不管隊員們有什麼煩惱,邢爍都能幫大家走出來。
杜衡在他的安慰下,正在漸漸學會釋然。
杜衡敲敲自己的頭,懊惱道:“我竟然在這種時候說這些。”
“對世界來說,這可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對你來說,卻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的。”邢爍道。
杜衡望著他道:“我印象中的你,和雪姐印象裡的你並不一樣。你是在我們面前偽裝嗎?偽裝出我們想要的樣子,對嗎?”
邢爍面色未變,也沒有因杜衡的話感到冒犯,他說道:“不是有句話這麼說嗎?一個人如果隻能偽裝一時,那他就是裝的;如果可以偽裝一世,那假的也可以變成真的。你何必那麼較真,跟著感覺走不就好了嗎?”
杜衡覺得說這話時的邢爍好像有點疏離,可這種感覺一閃而逝。
“你的心結好像已經慢慢解開了,接下來交給時間平複吧,時間可以淡化一切。我們再來說說你的其他問題,比如‘四方天’的事情。”邢爍轉移了話題。
杜衡當下最關心這件事,他問道:“‘風語者’怎麼說?”
窗邊的風鈴叮當作響,無風自動。
邢爍道:“它說一切都要看‘某個存在’的選擇。”
“‘某個存在’?是指最後一個超星級怪物嗎?為什麼大家隻知道有這樣一個怪物,卻沒人知道祂有著怎樣的力量?”杜衡問道。
邢爍道:“我一點點跟你說吧。
“‘四方天’這個概念,是預言者們從預言中解讀出來的。預言者們共同看到了一副畫面,無限世界和副本世界出現四道穿透天際的光芒,光芒散去後,永無鄉像無數廢土中的‘神國’‘淨土’‘懸空島’等存在一樣,從天空墜落。
“桃花源內的日常副本全部‘活’起來,玩家生活的地方和副本世界完全融合,玩家們將沒有喘息的機會,世界充滿危機,想要睡一個完整的覺都很難。
“四方天地,再無淨土,這就是‘四方天’。”
“莫白不會這麼做的,她
在‘淨土小鎮’製定了規則,她把自己的力量封鎖在領域內,世界不會變成那副樣子的。”杜衡堅定地說,“她已經改變未來了,她就是你說的‘變數’。”
邢爍笑了笑,他沒有反駁杜衡的話,而是用縱容的眼神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胡鬨的孩子。
杜衡望著他的神情,突然意識到,他覺得可以和邢爍無話不談,不是因為邢爍與他非常合得來,而是邢爍一直在包容他所有的觀點。
“我相信莫白,有錯嗎?”杜衡問道,他的語氣中有了一絲反抗的情緒,反抗著邢爍口中的未來。
邢爍道:“莫白的確是‘變數’,可是命運沒有那麼簡單,‘變數’萬萬億分之一的機會,不會在這樣確定的地方出現。
“我來告訴你‘四方天’為什麼一定會摧毀無限世界和副本世界之間的屏障,因為沒有屏障才是世界本來的樣子。”
“你在說什麼?”杜衡覺得他有些不理解邢爍的話。
邢爍道:“其實玩家們一直有個概念是混淆的,無限世界並不是指桃花源、永無鄉這兩個玩家居住的區域,而是包含副本在內的全部世界,這一點,係統從來沒有混淆過。”
杜衡想起係統的提示,發現係統的意思,確實是將副本世界也包含在無限世界內。
邢爍又道:“‘桃花源’‘永無鄉’這兩個名詞原本的意思是什麼?”
“‘桃花源’是傳說中的避世之地,沒有紛爭,沒有戰亂,人們安居樂業,不知外界歲月;‘永無鄉’是童話故事裡的歡樂島,‘永無鄉’內的孩子們永遠不會長大,永遠快樂,沒有煩惱。”杜衡越說心越驚,“這兩個詞語的意思,都是……與世隔絕的區域,是避開世界的麻煩……”
正如邢爍所說,真相早就隱藏在“桃花源”和“永無鄉”的名字中,卻沒有人注意到。
“你是說,‘桃花源’和‘永無鄉’是……難道是像‘淨土小鎮’一樣的地方,是某個強大的存在,製造的領域嗎?!”杜衡驚道。
“最開始隻是一個概念,大概規模和‘淨土小鎮’一樣,不過後來得到了係統的支持。係統認為這樣的區域更有利於玩家戰鬥,就接管了兩個領域的管理權。玩家每個月不是要交積分作為租金嗎?那其實是用來維持領域運轉的能量,有了係統的管理,就算是原本創造兩個領域的存在也沒辦法再破壞領域。”邢爍道。
“積分……是能量?”杜衡不解道。
邢爍道:“不然呢?積分是從哪裡獲得的?”
“是副本通關後……”杜衡越說越心驚,“玩家在副本中得到的能量?”
邢爍道:“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積分相當於貨幣,貨幣是等價交換物,等價交換物需要標的物。一般來說,能做為標的物的,不是重金屬,就是能源,也就是能量。係統就像個銀行,把玩家在副本中獲得的能量儲存起來,用來運轉領域、維持玩家生命,並在你需要時,可以取出來。”
“沒有‘桃花源’和‘永無鄉’,玩家的生活不知
道會有多苦。”杜衡不由感慨道,“當初創造這兩個領域的人好偉大,也好強大,他是什麼人?是傳說中的究極玩家嗎?”
邢爍的表情愈發神秘莫測,他意味深長地說:“你覺得領域是誰的力量?誰才能製造領域、駕馭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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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本……怪物?!”杜衡聽得血都要涼透了。
邢爍卻語氣平靜地說:“莫白能夠為觀賞組創造‘淨土小鎮’,其他怪物為了玩家創造‘桃花源’和‘永無鄉’有什麼問題嗎?”
“可是莫白本來是玩家啊!她站在玩家的立場上,為玩家考慮有什麼錯嗎?難道最初創造‘桃花源’和‘永無鄉’的怪物,曾經也是玩家嗎?”杜衡問道。
邢爍搖搖頭:“不是,他本來就是怪物,至少在無限世界,他就是以怪物的身份活著的。他就是除‘黃昏’‘故事’‘涅槃’之外,‘四方天’最後一個超星級怪物,也是世界上第一個突破領域限製的超星級怪物。
“我不是說過嗎?超星級怪物誕生的原因不是惡意,而是愛。必須要有足夠的愛意和意誌,才能戰勝惡意,掌控這股能力,讓惡意中開出花朵。”
“但……他要愛,也應該愛怪物,而不是愛玩家吧?”杜衡還是無法理解,“他到底擁有怎樣的力量?為什麼沒人聽說過他?以及,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邢爍用平靜隨和的語氣道:“我愛的不隻是玩家,也有怪物,創造領域不僅僅是為了玩家,也是為了那些能夠掙脫惡意的怪物。至於為什麼沒人知道,這是他創造的領域,在他的領域中,遵守他製定的某條規則,隱藏他的身份,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
“原來是這樣,可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能突破規則,知道的這麼清楚?”杜衡懷疑地看著邢爍。
邢爍淡淡道:“我已經回答你這個問題了。”
杜衡回憶著邢爍的話,說道:“你什麼時候回……”
突然,他的話一頓。
他想起來了,邢爍在提到超星級怪物的“大愛”時,用的主語是“我”!
他滿臉震驚地望著邢爍。
邢爍搖搖頭:“你終於明白了,我已經把事情說得這麼清楚了,你竟然才想通。”
“可是……你……是玩家,你……也沒有汙染過任何人,你……你怎麼會是怪物呢?”杜衡語無倫次地說。
邢爍道:“這就要提到最後一個超星級怪物的力量了,祂的稱號是‘背叛’。
“身為怪物,庇護玩家,‘背叛’了怪物。
“現在,祂身為玩家,又要再次做出‘背叛’了。”
邢爍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世界。
杜衡跟著邢爍跑到窗前,看到四道光柱衝天而起,“永無鄉”搖搖欲墜,“桃花源”外圍的領域實體化,化為一個巨大的防護罩。
在光柱的衝擊下,防護罩正在不斷瓦解!
“你在做什麼?這是你自己製造的領域,為什麼要親手毀掉?”杜衡急道。
“因為我最初的目的沒有達成。”邢爍道。
“怎麼會沒實現呢?玩家在這裡生活得很好啊!”杜衡道。
“你覺得很好嗎?”邢爍反問道。
“很……”杜衡想起觀賞組玩家,突然說不下去了。
觀賞組玩家,可能不算好。
他想起邢爍說,“背叛”不僅要庇護玩家,還要庇護從惡意中掙脫出來的怪物,那些怪物就是觀賞組。
很顯然,邢爍並不滿意觀賞組現在的遭遇。
杜衡也不覺得這是值得滿意的事情。
杜衡又想起“補天”的理念,邢爍說,這個世界的規則有問題,天是漏的,他們要尋找“女媧”,補足規則的漏洞。
杜衡覺得他好像被邢爍汙染了,他一時覺得邢爍說得很有道理,這樣的世界,乾脆毀掉好了。邢爍自己建立的領域,他有權力毀掉。
可他一時又覺得,並不是所有玩家都是惡毒的,還有很多玩家懵懂無知,而且觀賞組也在“永無鄉”和“桃花源”中,邢爍為了觀賞組摧毀這兩個領域,分明是連觀賞組的命也不顧了。
杜衡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這個時候,他隻能想到莫白。
他對邢爍說:“莫白怎麼會答應你的條件呢?她不會同意摧毀兩個領域的,她不會把力量借給你的。”
邢爍道:“她不需要同意,我的力量,是‘背叛’。”
“你又沒去過莫白的領域,怎麼讓她的領域‘背叛’她?”杜衡道。
“我沒去過,你去過。”邢爍笑道,“‘黑靴子’是不是你親手交給她的卡牌?它在莫白的領域內,應該已經偷偷占領了不少地盤。我不需要侵占莫白的領域,我隻要借用一點點力量就好。”
“黑靴子”的備注:如果你有能力讓它臣服,它會老老實實做你麾下開疆擴土的將士,但它不是一個忠誠的將軍,一旦你變弱了,它還會嘗試“穿上”你。
這個備注,一次未提“背叛”,卻寫滿了“背叛”。
原來“黑靴子”確實有臣服的存在,它臣服於“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