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內的力量正在戰鬥,爭搶著身體的支配權。
莫白全身無力,捂著心口,蜷縮著躺在地上。
她可以繼續使用“環境同化”徹底吸收這顆心臟,但這麼做之後,莫白也不清楚自己會變成什麼東西。
有些東西不是隨便同化的。
她隻能做一個囚籠,困住這顆心。
希望等她解決高思雲的心結後,能夠找到一個妥善的處置方法。
一棵純白色的樹來到莫白身邊,邱雪融說:“如果你覺得痛苦,我可以幫你沉睡。”
“沉睡是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總要面對的。”莫白道。
當然,睡眠是休息,是修複,如果有時間,她真想好好睡一覺。體力和精神修複至全盛,也能更好地封印這顆心臟。
可惜她沒有時間。
莫白覺得體內的能量波動緩和了一些,她用手臂撐著地面坐了起來。
她看到邱雪融臉上掛著一道水色的痕跡,做出視而不見的樣子。
莫白顧及邱雪融的想法,準備回避這個話題。
她沒有問,邱雪融卻喃喃道:“你說得對,沉睡解決不了問題。我早該面對這個問題的,卻一直沒有解決它,任由它腐蝕情感,才導致我被副本汙染。
“莫白,是我的錯,我和你共同進入這個副本,卻被副本控製,沒能及時支援你,害得你不僅要面對超星級怪物的心臟,還要面臨兩位高級玩家的夾擊,這是我欠你的,我會……”
“彆說什麼還不還的話,你也身陷囹圄,不要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你又不是神。”莫白輕聲道,“況且,事情已經得到了解決。”
副本boss死了,副本即將崩塌,疾病小鎮最關鍵的道具也到手了。
莫向由的卡牌也找了回來。
它還在心臟中。
除非莫白完全吸收心臟中的力量,否則她難以拿到這張卡牌。
她還是沒有奪回莫向由的遺體。
“讓那兩個蛀蟲逃了!”邱雪融咬牙切齒地說。
莫白回憶兩人的能力和卡牌,不由感慨道:“高級玩家真強啊。”
她自認實力不差,龐冕和謝星沉的能力也各有千秋。
他們手中還有各種強力卡牌,手段層出不窮。
“他們在高級玩家中也是個中翹楚,否則也不會來到疾病小鎮。”邱雪融道。
莫白問道:“謝星沉那個開門的能力,是卡牌還是能力?補天有他的相關情報嗎?”
邱雪融道:“是能力,叫做‘高維空間’,他可以隱藏在高維空間中出入任何場景,不過隻能觀察不能乾涉。想乾涉就必須打開空間的大門,門打開時,就是高維空間和低維空間交互的時候,要攻擊他隻有這個機會。”
“隻能觀察不能乾涉?就像我們看書一樣,隻能通過文字或畫面感受角色的喜怒哀樂,卻無法改變劇情的走向嗎?”莫白道。
邱雪融道:“是的,你舉例的是三次元對二次元的觀察,謝星沉的能力則是更高維度和三維世界的關係。”
“那他豈不是立於不敗之地?隻要他不出來,怎樣都不會死,超星級怪物也奈何不了他?”莫白問道。
邱雪融道:“空間不同,時間卻是同步的。他要是一直不出來,怪物可以困死他。等他餓得受不了,或者能量耗儘時,自然會打開空間走出來。”
莫白感慨道:“他們兩個的能力真好,要是能配合我們行動,大家合作,未必不能消滅超星級怪物。”
畢竟超星還沒有誕生,莫白也集齊了化解高思雲心結的關鍵道具。
邱雪融道:“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想合作?說不定殺了你我這種觀賞組玩家,就是他們合作的方式呢。你覺得他們的能力好,他們也認為你的能力好。你變成卡牌還不會背叛他們,何樂而不為?”
“戰鬥組已經習慣這種思維模式了。”莫白道。
邱雪融沉默片刻,說道:“不是習慣,是隻要‘觀賞組能變成卡牌’這個事實存在,人總會往這個方向思考。
“戰鬥組面對的不是一次兩次的考驗,不是他們這次決定不傷害觀賞組,以後就永遠不會傷害了。
“他們是時時刻刻,隨時隨地面對著這種選擇,隻要有一次選擇傷害觀賞組,這之後就再也沒辦法回頭了。
“你有過減肥的經曆嗎?減肥的人明知道那些高熱量的食物會長肉,明知道這一口吃下去就會一直吃,卻還是會去吃,就是因為他們每次饑餓就會面臨美食的考驗,這種考驗是生生世世的,除非放棄減肥,否則永遠都要面臨考驗。”
“你身為觀賞組,竟然這麼了解戰鬥組的想法?”莫白疑惑道。
大概是剛剛遭受精神汙染的緣故,邱雪融的心理屏障鬆懈了不少,她很有傾訴的欲望。
邱雪融道:“我和我的戀人,感情特彆好。從初級到中級,我們一起曆經生死,他可以為了我獨自拖住一大群怪物,也可以在兩人都中毒的情況下,將僅有的解毒血清給我,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感情。
“成為高級玩家後,他知道了觀賞組會變成卡牌,拒絕了六道和無間的邀請,我當時也拒絕了補天的邀請。
“我們想做自由玩家,不被任何組織束縛。
“可是漸漸的,他變了。
“我們也是人,感情再好也會吵架,吵架時也會口不擇言。那時我們知道這是一時情緒失控,事後會道歉,也會反省。
“成為高級玩家後,我們一樣吵架,但在有次吵架時,我言語鋒利,他脫口而出‘我為了你拒絕那麼強大的組織,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不會把你變成卡牌,你竟然這樣說我’。
“我當時很受傷,就算事後和好了,我也總是忘不掉他那番話。
“那時我還比較幼稚,不了解他的想法。
“現在我明白了,他能脫口而出這句話,證明他在心中已經想過無數次了。
“在他心裡,
隻要他沒有將我變成卡牌,就是為我好,為我付出,他認為我該讓著他,補償他這種付出。
“你看,由於觀賞組的特點,我什麼也沒做,就已經欠他一個天大的人情了。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不怕生死考驗,就怕歲月用軟刀子磨。
“當他帶著‘施恩’的心態與我相處時,和我之間就不再是平等的了。
“稍有爭吵,他就會積攢一點‘委屈’。
“經年累月相處下來,積攢下來的‘委屈’成為隱藏在心中的怒氣,一點點火星就能將情緒點燃。”
邱雪融說到這裡停了下來,莫白問道:“他對你出手了?”
邱雪融道:“對,在一次副本中,他受到了一點精神汙染,又被同樣進入副本的無間成員蠱惑,一刀刺進了我的心臟。
“他沒想到的是,我的心臟位置早就變了。
“觀賞組等級越高,外表越不像人,生理結構也和人有了差距,我的弱點早就不是心臟了,他是傷了我,沒有殺死我。
“我裝死倒下去,在他想補刀時反殺了他。”
莫白想起邱雪融在斷崖飛車一次次殺死遊樂場提供的“戀人”,原來在邱雪融的意識中,背叛才是愛情的底色。
邱雪融道:“他死之前,我想罵他,想痛斥他喪心病狂的行為,他的話卻讓我忘記罵他。
“他說,以前你的能力不管有什麼弱點都會告訴我,因為我會守護你,會補足你的弱點。現在,你也對我隱瞞了你的弱點。
“他的話讓我意識到,原來我也早就開始防備他了,我不敢把弱點告訴他,我害怕他會對我出手。
“‘觀賞組玩家可以變成卡牌’就像個魔咒一樣橫在人與人之間,瓦解人們的信任。
“一旦失去信任,不管是多好的關係,最終都會成為敵人。”
“就算事實如此,也有補天這樣的組織。”莫白勸道。
邱雪融冷笑一下道:“不是補天的人高尚,是邢爍厲害。一個人很難改變另外一個人,但環境可以。
“邢爍深諳人性,他用使命感、信念感、人性的高尚等元素哄了一群像杜衡那樣單純的人,在組員心中植入‘補天的成員更善良、更高貴,和那群垃圾不一樣’的想法。
“每一次成功抵抗惡念後,補天的成員不會覺得‘委屈’,而是‘自豪’。他們認為自己戰勝了人性的醜惡,獲得了成就感,邢爍也是用這種方式凝聚人心的。
“整個補天中,自始至終,從未將觀賞組當成道具看的人,隻有邢爍一個。
“認識邢爍之後,我才知道大家都是烏合之眾,真正能堅守本心的人永遠是少數派。”
莫白眨眨眼,說道:“邢爍不是想把我也變成卡牌嗎?”
邱雪融道:“他不是想把你變成卡牌,是認為一旦你無法勝任‘補天’的使命,你會自願將能力托付給他。”
莫白也曾有過這種想法,可是邢爍的做法令她不舒服,有種被人安排好了
的感覺。她問道:“萬一我不願意呢?”
“他會讓你願意的,他有這個本事。”邱雪融道。
“‘被自願’也不是多開心的事情,”莫白道,“不過最起碼,他確實把觀賞組當成‘人’來看,而不是道具。”
“那倒也不是,他隻是平等地將觀賞組和戰鬥組都視為可利用的棋子罷了,他很一視同仁,平等地物化每個人。”邱雪融道。
莫白有些好奇地說:“不管怎麼樣,邢爍也算是庇護了觀賞組,我以為你會感謝他,認為他是個好人,沒想到你對他的態度是這樣的。”
“整個補天的觀賞組都這樣看他,隻有戰鬥組才把他當成信仰。”邱雪融道。
莫白略一思索,明白了邢爍的思路。
“你說過,邢爍如果想讓一個人喜歡他,那在這個人心中,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善良最無私的人。既然觀賞組全部認為邢爍是個無情的人,那就證明,是他讓你們這樣看待他。”莫白道。
邱雪融後知後覺地皺眉道:“有道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讓人討厭自己?”
莫白分析道:“邢爍不希望觀賞組認為他對你們‘有恩’,鬥米恩升米仇,小恩換來的是感激,大恩換來的卻是仇恨。
“一旦觀賞組玩家覺得邢爍有恩於他,就會產生低人一等的感覺。
“觀賞組和戰鬥組是不平等的,即便補天容納了兩種玩家,兩個組彆之間的不平等也是客觀存在的,無法撫平。
“加上‘恩情’這個元素,觀賞組心中的不平衡會加劇,早晚有一天會崩盤。
“因此邢爍會在戰鬥組面前做‘聖人’,加深戰鬥組的信念感和道德感;又會在觀賞組面前做‘惡人’,減輕你們的虧欠感,也讓你們覺得戰鬥組在邢爍眼中也是道具,對傻乎乎將邢爍當成信仰的戰鬥組產生‘同情心’。
“在補天中,觀賞組和戰鬥組同時同情著對方,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實現了補天內部的團結。
“邢爍真是一個深諳人心的人。”
邱雪融反思莫白的話,讚歎道:“你能看破這一點,說明你也是個聰明絕頂的人。”
莫白不想討論關於她的話題,便說道:“看來你的精神汙染差不多消散了。”
邱雪融說出自己的故事,解開心結,遊樂場對她殘留的傷害漸漸痊愈了。
這也是莫白會耐著性子和邱雪融討論這件事的原因。
“差不多了,”邱雪融感慨道,“這次真是驚險萬分,幸虧有你,你竟然能馴服副本boss,讓它成為我們的隊友,真是太神奇了。”
提起幻蝶,莫白的情緒有些低落。
“我沒有馴服它,幻蝶隻是遵循它的心願,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莫白輕聲道。
莫白說不出自己是怎樣的心情,幻蝶這個時刻想要殺她的纏人精死了,她該開心才對。
“小七一直希望幻蝶死,它真死了,又覺得有些悲傷。”小七說出了莫白的心聲。
“我也是。”莫白在心中道。
小七道:“它是壞蝴蝶,小七會為它的死悲傷,小七也是壞人工智能嗎?”
莫白搖搖頭道:“隻是人之常情罷了,我們會因惡意而厭惡,也會因善意而感動。我想,當我們為幻蝶悲傷時,它身上的惡意就消散了,從負向的流動轉為正向的流動。”
“到底什麼才是正向的流動?”小七不理解地問道。
幻蝶死時化作的光芒,和法醫、警員是一樣的。
還有一點相同,這三個副本怪物都沒有卡牌留下。
“觀賞組死後會變成卡牌,我見過的‘信息提取’卡牌像是有生命一樣,可以說出自己還有幾次機會,幻蝶他們卻沒有留下卡牌,這或許和‘正向的流動’有關。”莫白道。
“玩家說的話小七不懂。”小七道。
“我也隻是瞎猜罷了,沒有事實來驗證我的猜測。”莫白道。
經過這段時間的休息,莫白的體力得到恢複,她看了眼要倒不倒的跳樓機,開口道:“不差這一張場景卡了。”
她來到跳樓機下方,找到關鍵的支撐點,用“環境優化”的“化學變化”,將跳樓機堅固的鋼筋水泥化為皮筋兒稀泥。
隨著跳樓機的轟然倒塌,戀愛遊樂場在心臟和莫白的雙重傷害之下,再也無法維持領域。
能量散去,領域消失,莫白手中又多了一張場景卡。
卻不叫“戀愛遊樂場的廢墟”,而是“愛情幻想的廢墟”。
領域解除後,杜衡等人騎著摩托車衝進來,莫白看到了他們的車燈。
被車燈晃到眼睛,莫白才注意到已經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