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莫白斬釘截鐵地說。

“哦。”楊靈溪乖巧地坐在一旁,繼續吃她的手指餅乾。

她竟然還挺老實的。

莫白放下書，思考她進入404號房間遇到的事情。

不管404號房內所見所聞有多離譜，這裡終究是夢境領域，每個房間都是夢中的恐懼,這點不會改變。

因此,她在404號房遇到的一切,都是夢的主人所恐懼的,甚至希望她知曉的一些事情。

這本書是楊靈溪主動給她，莫白道：“你為什麼要借我這本書？”

楊靈溪無語道：“這是你要看的。”

莫白可沒說過要看《死亡帝國》，她一進來就被人塞了這本書。

這是不是說明,是夢的主人希望外來者看到這本書？

莫白目前懷疑,夢的主人是高思雲，她害怕楊靈溪最終變成支配死亡的超星級怪物，希望有人來救她。

但莫白不是很相信高思雲是善意的。

她若隻是殺了當初縱火的犯人或違規移植楊靈溪心臟的相關人員,那還說得過去。可高思雲為了救活女兒害死了多少人，這個醫院、小鎮，還有《死亡帝國》中描繪的隔壁小鎮居民。

高思雲真的怕死太多人嗎？不見得。

她怕的是，當死亡旋渦的力量全部回到楊靈溪身上，楊靈溪會真正死亡。

正如楊教授的研究結果一樣，這是死亡的力量,死亡的力量不會賦予死者生命,隻會讓這名死者持續散播死亡,成為死亡旋渦的傀儡，隻有活人才能喚醒死亡旋渦中的新生之力。

高思雲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讓楊靈溪活下去。

她才不在乎複活楊靈溪會死多少人，她隻在乎即便死了這麼多人，楊靈溪還是無法複活,而是一具行屍走肉。

想到這裡，莫白一把拉住楊靈溪的胳膊，掀開她的衣袖，一股腐臭味從楊靈溪的袖子下散出來，她的胳膊上滿是屍斑，已經有不少血肉腐爛了。

莫白看了這一眼，就覺得精神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她連忙放下楊靈溪的衣袖，儘可能讓自己的神情正常一點。

楊靈溪卻毫不在意地說：“姐姐，不要怕，死人就該這樣，將死者強行留在這個世界上，最終一定會變成這樣的。”

楊靈溪似乎能夠交流，莫白道：“我驚訝不是怕你，而是你的樣子和我一個朋友很像。”

她想起了莫向由，莫向由用衣服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衣服下面卻滿是腐爛的身軀。

楊靈溪歪歪頭道：“哦？那他一定借用了‘死亡’的力量，偽造成‘生’的模樣。”

“他說那是他的觀賞組稱號，‘芳香玫瑰花叢下的屍骨’。”莫白道。

楊靈溪像是知道什麼一般說道：“這個邏輯不對，玫瑰花和屍骨是兩個主體，稱號應該隻有一個主體吧？他的主體是玫瑰花還是屍骨？”

莫白想了下，據她所知，所有觀賞組稱號

基本都是形容詞+名詞的模式，例如“殘缺的瓷娃娃”“堅固的金剛石”“孤單的受難者”，像莫向由提到的兩個名詞的稱號確實很少見。

莫向由到底對她說了多少謊話？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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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白不由苦笑了一下。

她自詡聰慧，沒想到還是被莫向由騙得團團轉。

她相信，莫向由“欺詐師”的能力絕對是真實的，他把這個能力運用得太好了。

想知道一切的真相，還是得去“瘟疫花園”，那個藏著楊靈溪心臟的地方。

在此之前，她要先搞定這個夢境領域。

她看向正在吃手指餅乾的楊靈溪，突然靈機一動，說道：“如果隻是一根手指的話，我可以給你。”

她斟酌片刻，伸出右手放在楊靈溪面前，指了指小拇指。

楊靈溪眼睛一亮，開心地抱住她的胳膊道：“真的嗎？那太謝謝姐姐了，我就知道你是我最好的姐姐，你身上有爸爸的味道呢。”

“你覺得我身上香，是因為我身上有你爸爸的氣息吧。”莫白道。

“有一部分這方面的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姐姐你讓我覺得親切。”楊靈溪抬起頭道，“姐姐，你能幫我實現願望嗎？”

“可以。”莫白道，“但你要告訴我，你真正的願望是什麼。不是你爸爸教給你的，也不是你媽媽強加在你身上的，真正的，你自己的願望。”

楊靈溪歪著腦袋，似乎不懂莫白的話。

莫白牽起她的手，來到廚房對正在切菜的高思雲說：“高女士，我答應把右手小拇指給靈溪，希望你幫忙砍下來。”

“咦？”高思雲推了下眼鏡，驚訝地說，“你怎麼會提出這種要求？”

楊靈溪連忙拉住莫白，說道：“姐姐在開玩笑，她是在鬨著玩，媽媽你聽錯了。”

楊靈溪小臉慘白，站在莫白面前，試圖用自己一米三的身高擋住莫白。

高思雲道：“靈溪，你還在吃彆人的手指嗎？”

“沒有沒有！我早就不吃！我要吃正常的飯菜！”楊靈溪臉色越來越白，她不斷向莫白揮手，示意莫白逃走。

莫白卻紋絲不動，她正在觀察廚房。

廚房黑漆漆的，完全不知道高思雲在做什麼菜。

高思雲摸摸楊靈溪的頭，嚴肅地說：“靈溪，不要對媽媽說謊，你還在吃人家的手指對吧？”

“我、我、我沒有……”楊靈溪的聲音越來越弱。

高思雲一把抱住女兒，有些難過地說：“你怎麼能這樣呢？”

看起來像是母親在拚命保護女兒，不希望女兒變成怪物。

莫白看到廚房菜板上的東西，微微挑眉。

果然高思雲下一句話說的卻是：“你想吃你跟媽媽說啊！媽媽會為你弄到手的，你怎麼可以去醫院太平間找那些死人手指呢？那些死人手指會讓你不斷接近死亡，你的身體會腐爛得更厲害啊！”

楊靈溪的表情沒有絲毫感

動，而是臉色發青地說：“媽媽，彆再為我做什麼事情了！”

“那怎麼能行呢，媽媽重新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你啊！”高思雲從廚房拿出一個小水桶，塞到楊靈溪手中。

莫白一看，裡面裝滿了楊靈溪應該吃的“食物”。

果然，《死亡帝國》中所描寫的內容，虛假成分很大。

結合法醫給的資料中高思雲的性格，就能分析出《死亡帝國》中的虛假地方。

前半部分都是真的，從複活後的楊靈溪不斷散布死亡開始，故事的虛假成分比例就增加了。

正如莫白之前所說的，高思雲才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她恐懼的絕不是女兒在散播死亡，從活人身上吸取生機；她真正恐懼的是，不管她怎麼做，女兒都在不受控製地走向死亡。

“死者是不會複生的”，這句話好像一個魔咒刻在楊靈溪身上。

於是高思雲想到了新的辦法。

最初她計劃的對象是楊教授。

她希望楊教授成為完全體，受“死亡旋渦”的影響去和女兒的力量聚合，去尋找女兒的心臟。在楊教授吸收了楊靈溪的心臟後，一定會發生什麼變化，讓楊靈溪可以占據楊教授的身體，反客為主，利用那股“新生”的力量真正複活。

這一點很容易想通，因為她沒有阻止楊教授的研究。

“7號研究所”中，莫白遇到了無數阻力，卻沒有一個是來自高思雲和楊靈溪的。

明明楊教授成為完全體後，就會去殺害楊靈溪，深愛女兒，一直想要保護女兒的高思雲怎麼允許這件事發生。

除非她看中了楊教授體內的生機，想要李代桃僵。

而楊教授卻死了，高思雲隻能尋找繼承楊教授力量的人。

她將與“7號研究所”有關的所有人都凝聚在小鎮中，就是在尋找下一個可以幫助楊靈溪活下去的人。

她一定在其他“安全區”中也留下了“得到楊靈溪心臟的人就會變強/變成超星級怪物/身體康複/實現願望”等種種信息，就等著一個實力足夠強大的人來做替死鬼。

是玩家就許諾變強或者一些願望，是怪物就許諾變成超星級怪物。

莫白覺得挺奇怪的，《死亡帝國》自動將她識彆成了怪物，也不知道是以什麼標準識彆的。

莫白想通這個夢之後，再看向那對情意深重的母女，自然想出了夢的主人是誰。

夢的主人是楊靈溪。

夢裡展現的是令夢主人恐懼的事情，在這個夢中，誰覺得害怕，誰就是夢的主人。

一開始看完《死亡帝國》後，莫白認為夢的主人是高思雲，高思雲害怕女兒變成怪物，才有了這個夢境。

可是這夢裡應該是恐懼怪物的楊靈溪太溫順，莫白隻是輕輕拒絕了一下“她想要手指”的要求，她就乖乖地坐回去了，完全不會攻擊她。

而且《死亡帝國》這本書也是楊靈溪給她的。

書中寫著楊靈溪的力量來源、

遭遇等一切信息，就算後面的方法是假的，這些情報也足以給楊靈溪帶來重創。

楊靈溪親手將這本書交給她，一定是有什麼原因的。

因此，莫白決定試探一下這對母女，看看誰才是真正的恐懼製造的怪物。

她承諾將右手小拇指交給楊靈溪，楊靈溪卻沒有一口咬掉她的手指，還在拍手裝怪物。

於是莫白將楊靈溪帶到高思雲面前，讓高思雲切掉她的手指，楊靈溪才害怕起來。楊靈溪知道，她隻是嚇唬莫白，可高思雲是真的能切掉莫白的手指的。

母女交鋒過後，莫白自然而然地辨彆出了真正的恐懼怪物。

是高思雲。

莫白將手放在楊靈溪肩膀上，柔聲問道：“說出你真正的願望，我會幫你實現的。”

楊靈溪擦擦眼淚，嗚咽著說道：“我希望，媽媽不要再錯下去了，我不想複活，我隻想和爸爸媽媽不傷害任何人地在一起，是死亡還是活著都沒有關係。”

“那怎麼能行呢！”高思雲的聲音尖銳起來，“爸爸媽媽可以死，可你一定要活下去啊！我用生命保護你，隻希望你能活下去，可你為什麼、為什麼就是不能活呢？是我殺的人還不夠多嗎？是我還不夠強嗎？是我還不夠狠嗎？”

高思雲的身體逐漸膨脹起來，變成無數屍體堆積成的怪物，她本就是個死去後強行複活的人，能夠活在這世界上，一定做了很多努力。

可即使她變成了這樣恐怖的怪物，她面對楊靈溪的臉還是正常的、溫和的、充滿愛意的，她擁抱住楊靈溪的雙手還是那麼輕柔。

她伸手捂住楊靈溪的眼睛，對莫白道：“是你給我女兒灌輸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念頭吧？我不能讓你影響她，我要殺了你！”

面對恐怖的怪物，莫白毫無畏懼，而是說道：“高女士，我承認你的愛，你對楊靈溪的愛是那麼深沉、那麼偉大，為了她你可以做一切。可是你的愛傷害了太多人，也沒有顧及楊靈溪自己的想法。”

“她那麼小，她懂什麼？當然要聽我的啊！”高思雲聲嘶力竭地喊道，“活著難道不是比死掉好嗎？”

“正常情況下，能活著誰不想活。”莫白道，“可您的情況一點也不正常啊，您為了複活女兒殺了這麼多人，他們每一個都是媽媽的孩子，您考慮過彆人的想法嗎？”

“我不管，是他們害死我女兒的，這個小鎮、這所醫院，人人都有罪！”高思雲神情扭曲地說。

她已經沒辦法正常交流了。

高思雲撲向莫白，整個身體將莫白“吞”了進去，試圖讓莫白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

然而由於莫白毫不畏懼這個夢境，她的神經太過堅韌，夢境又沒有實體，隻能算作精神汙染的一部分，她身上像是有一層光芒罩著般，守護著她不被高思雲吸收。

她就是這充滿汙染的世界中，最堅固的金剛石。

她穿過高思雲的身體，來到楊靈溪面前，將“醒來的噩夢”放到她手中。

“我知道

你為什麼不願意醒來，因為你的恐懼中，還有眷戀。”莫白對楊靈溪道，“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不管她有多執拗，她都是愛你的。你不是被恐懼綁住，而是被愛束縛，想要她開心，對嗎？”

即便高思雲變成這樣子，她也不會傷害楊靈溪。

楊靈溪身邊的空間仿佛就是無傷圈，是絕對安全的，絕對不會被高思雲力量波及的。

楊靈溪接過卡牌，流著淚說道：“媽媽本來不是這樣的，她是個高中老師，正直、善良、聰明，她不是這樣的人，她不該傷害這麼多人。我的願望是，我想要原來的媽媽。”

“她是愛你的，愛被無限扭曲放大，最終變成了偏執的模樣。你清楚她變回原來的樣子的代價嗎？”莫白道。

楊靈溪點點頭：“我知道，她會死去，我也會死去。”

莫白伸手抱住了這個小女孩。

做出這樣的決定，需要多大的勇氣。

“姐姐，你一定要幫我，約定好了的。”楊靈溪也抱住莫白。

“醒來的噩夢”綻放出耀眼的光芒，怪物化的高思雲和楊靈溪全部消失，溫馨的家也不見了，這裡隻是一間醫院的單人病房，房裡站著莫白一個人。

莫白從地上撿起一張卡。

【卡牌名稱：我的心願】

【卡牌種類：心願卡】

【卡牌等級：無】

【卡牌效果：它隻能將某個人的心願傳遞給另外一個特定的人而已，沒有其他效果】

莫白拿著那張卡，輕輕歎了口氣。

404的房門打開，莫白走出房門，正對面竟然就是501室。

501室的房門虛掩著。

莫白打開門，看到一個身著製服，穿戴整齊，精氣神十足的挺拔小夥。

他見到莫白，對著莫白敬了一個禮，說道：“謝謝你，化解了這裡所有的噩夢，沒有噩夢，就不再需要管理員了，我終於可以休息了。”

莫白道：“管理員自己的噩夢不用處理嗎？”

他笑道：“我的願望，就是這裡所有的噩夢消失。”

莫白對他伸出手，與他握了握手，隨後道：“我以前很討厭副本怪物的，現在突然對你們改觀了。”

“那還是不要改觀的好，在充滿惡意的世界裡，大部分怪物都是惡意十足的，像我這樣的才是少數。”管理員說。

“我會自己分辨的。”莫白道。

莫白想起法醫資料上的警員，問道：“你的遺憾是什麼？”

管理員想了想道：“當初我要是精神再堅韌一點，能夠承受住汙染，將那場移植手術的情報傳遞出去就好了，隻可惜我的精神和身體都太弱小了，承受不住這種汙染。

“所以這一次，我一定要守住這個領域，將她的心願交給一個強大、溫柔、值得托付的人。”

說完，管理員就化成一群星星點點的光芒，不知飄向了哪裡。

莫白隱隱有種感覺，這一次，實現願望的管理員去的地方絕不是充滿惡意和死亡的副本世界，或許他去了更美好的世界。

如果管理員可以這樣欣然離去，那對母女，似乎也能有個相對比較好的結局。

莫白隱隱感覺得到，管理員身上的光芒，似乎就是係統所說的“正向的流動”。

她望著自己的雙手，總覺得她距離世界的真相更近了一步。

就在她馬上要想通時，她突然聽到了一陣吵鬨聲。

莫白緩過神來，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夢境領域，回到了身體內，也就是地下一層的房間中。

吵鬨聲是她身邊發出來的，盛炎和杜衡正按著分屍法醫狠狠地威脅他：“說！你對莫白做了什麼，她為什麼還不醒？”

莫白：“……”

哦，她早就把和法醫的一個小時約定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