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秦始皇、啊不對,現在還是秦王政,找他的事再有道理也得先放放。
稚唯都不知道那位酷愛出行的迷人老祖宗現在人在哪兒。
——曆史上秦始皇大規模出巡是有五次,但不代表外出就隻有這五次。
秦人好慕遠行,最近幾代君主,除了身體不行短命的,均有不辭辛勞,跋山涉水的記錄,他們仿佛對“必須親眼看看自己國家”有執念一樣,又或者可以將其統稱為[屬於秦王的控製欲]?
係統隻好遺憾地終止想法。
[很好,你成長了。]
稚唯敷衍地給了個誇誇。
在她燒草木灰的時候,夏媼已經將埋藏的酒壇全部取出,並把土填回給桑樹。
等羊腸線一處理完,稚唯就開始著手蒸餾、提純酒精。
玻璃器皿是沒有的,絕對密封條件是達不到的,橡皮導管更是不存在。
於是稚唯拿出了小叔父某年送她把玩的禮物:一根半臂長的水晶管。
係統震驚:“我x!哪來的?”
稚唯望天:[不知道。]
但這水晶管獨立不成物,八成是從某個“大東西”上拆下來或是取下來的部件,還是個一端有破口的殘次品。若非如此,哪能僥幸落到夏子推手裡?
可對稚唯來說,這不就是個不怎麼標準的試管嗎?剛好可以用來盛接蒸餾出來的酒精。
係統本著實用原則附和道:“你說的對。”
可緊接著它又見稚唯掏啊掏,掏出一個琉璃環。
係統:“……”
此時夏媼已將灶火升起,稚唯將酒液倒進陶鍋內,再把琉璃環往鍋口上一放——大小完美契合!
之後用沾了泥的布條一圈圈包裹住鍋沿與琉璃環之間的縫隙,起到密封作用,再將中空的竹管筆直地插進琉璃環的環口中——大小剛好合適!
接著在豎直竹管的底處開個口子,插上一段更為細長的橫向竹管,最後銜接進水晶管。
完整裝置就完成了!
這套身價昂貴的蒸餾裝置是稚唯在當前條件下能拿出的最好方案,如果成品純度不夠就多蒸餾幾遍,達不到醫用標準也能勉強使用。
浪費肯定在所難免的。
總計三十大壇的糧食酒很好運地全都沒被釀壞,提純後能有十壇稚唯就很滿足了。
夏媼在旁打下手,看著一壇一壇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少,再是疼愛女孫也忍不住心疼,不是為錢,是為釀酒所耗費的糧食。
稚唯寬慰她:“大母,酒水拿去救人總比喝了強。”
“這倒是。”夏媼應道。
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院子上方酒香飄天,怕是馬上就會引來旁人窺探。
“再起一個灶台?”夏媼提議道。
稚唯搖搖頭:“沒有合適的工具了。”
夏媼看了看被女孫無情稱作工具的水晶與琉璃,默默加了把柴,把火燒得更旺,加快進程。
係統稍感欣慰。
雖然它不是人。
但這個院子裡不能隻有它的沉默聲!
係統悄咪咪問:“阿唯你老實說,夏叔父到底是乾什麼的?”
稚唯疑惑:[突然這麼小聲做什麼?你不是知道嗎?經商的。]
“……摸金校尉那種經商嗎?”
稚唯反應過來後哭笑不得。
[你想什麼呢?誰會給自家孩子玩陪葬品啊!]
係統嘟囔:“但這水晶琉璃怎麼看也不像是一介商人能擁有的吧?”
水晶與琉璃半透明的質地可以讓人更好地觀察液體存量,以便及時地添加酒水、儲存酒精,極大便利了稚唯,於是她想都不想就反駁回去,維護自家小叔父。
[子貢'善貨殖',範蠡是'陶朱公',遠的不提,呂不韋不也是商人?]
係統一懵。
這三個人哪怕是醫學係統也曾聽說過:子貢是孔子學生,做過魯、衛國的丞相;範蠡歸隱前輔佐勾踐,是越國相國;呂不韋那更不用說。
拿夏子推與他們放在一起——
稚唯眨眨眼,及時打斷它危險的想法:[等等,我隻是隨口舉例。]
“我懂我懂!小叔父畢竟還年輕嘛!”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係統卻聽不進去,甚至暗搓搓問:“你看咱小叔父有望未來打敗李斯,坐上大秦丞相之位嗎?!”
稚唯:[。]
誰跟你“咱小叔父”?
隻是這個提議……
稚唯一個後世人,對李斯的觀感比較複雜,但若是能有一個才華、政見同樣出眾,又不熱衷權欲的血緣至親能替代李斯的位置,她肯定能毫不猶豫做出選擇。
彆的不提,她的時空委托任務若是有親人身居高位以作協助,那必然輕鬆很多。
不過這事不能強求,萬一夏子推不願意呢?萬一他和秦始皇就是脾性不合呢?
稚唯嚴謹地回道:[可以作為以後的支線目標。]
係統默契地比了個ok手勢。
〈08〉
此時的秦王嬴政還不知道有人(和統)仗著“想想無罪”,大膽做夢,肖想他未來大秦帝國的丞相之位。
當稚唯因一個縫合傷口的簡單外科小手術在安豐縣鬨出轟動的時候,秦王政正在接見他的滅楚功臣。
“老將軍,請先坐吧。”
來者隻著鎧甲,未配武器,雖鬢發花白,然身強體壯、精神矍鑠,此時單膝觸地跪在王帳當中,腰板挺得筆直,聞言推辭道:“王上若不應……”
繼續說下去恐有威脅君主的意思,王翦閉嘴不言,隻跪在原地拱了拱手,表達自己的態度。
嬴政:“……”
雖然他是沒有告訴王翦“我要來了”,但君王出行必然是浩浩蕩蕩,所以不等嬴政的王車進入楚地,收到消息的王翦便嚇得連忙趕來,將他攔在陳郡陳縣,然後各種直言請求、委婉相勸、好說歹說。
總之中心意思就一個——
王上啊!再往前太危險了!戰事還沒完全結束,咱不去行不行?什麼?就是想去?王上你聽老臣說啊,巴拉巴拉……
嬴政都給氣笑了。
說起此地陳縣,也有一番故事。
秦軍第一次攻楚的時候,楚國項燕率軍以逸待勞,用土地換時間的計謀,趁李信一路高歌猛進,由此輕忽大意、孤軍深入時,發起反攻。
而位於秦軍大後方的昌平君突然在此時反秦於陳縣的舉動,更是令秦軍雪上加霜。
最終,楚軍憑借人數優勢對秦軍緊追不舍,攻破秦防禦壁壘多處,殺都尉七人。
秦軍大敗。
昌平君熊啟是楚國公子,出仕於秦,是同華陽太後一樣,是輔佐秦莊襄王與秦王政的楚係力量,後來還與昌文君一起平定“嫪毐之亂”。
嬴政對他是信任的,雖然捫心自問,自決定滅楚之後,這種信任中的確同時存在著試探,可最終能把熊啟放在大軍後方,給予轉輸糧草的重任,這本身就是一種偏於正面的態度。
但他得到的卻是背叛。
須知熊啟根本沒有在楚國生活過……家國的力量就這麼強大?
嬴政氣憤,卻不如昔年得知鄭國是韓王間人時那樣憤怒,他沒有忘記李斯的《諫逐客書》,能冷靜處理熊啟反秦帶來的影響。
然而被激起的多疑之心是難以平息的。
楚國還是要滅。
嬴政親自去請王翦領兵,交付六十萬秦軍時,向來不管事的族老都忍不住提醒他,勿忘昌平君的教訓。
可嬴政找不到比王翦更合適的人選。
然而不等他有什麼動作,王老將軍就在他前去送行時先向他要東要西。
再看看現在。
不是怕他猜忌嗎?
那怎麼還敢忤逆他的意願!
瞧瞧這跪得多標準。
是覺得不開口說話就不是威脅了嗎?還是覺得這麼幼稚的威脅能起到效果?
嬴政從被氣笑,到被磨得生生沒脾氣。
帶著無奈,帶著不甚察覺的熨貼。
“……好。”
秦王政,妥協了。
“寡人就在此地。”嬴政再次伸手示意,“老將軍這次可以坐下了吧?”
王翦見好就收,連道“不敢”,麻利地告罪起身,換到秦王側下方的位置,席地而坐。
所謂的“坐”就是跪坐,即正坐。
楚國氣候潮濕,王翦腿上有舊傷,因此這些天很不舒服,要他說,剛才單膝跪著還好點。
他自不會把這失禮的話說出口。
但嬴政對這位老臣很熟悉,對方為他征戰燕趙楚,受過多少次傷他一清二楚,他自己也不是多循規蹈矩的人,此時便擺擺手。
“這沒外人,老將軍隨意一些吧。”
君王都不介意了,王翦也沒有非給自己找罪受的癖好,便痛快地改成盤腿而坐,跟嬴政主動說起了戰事。
“楚國東、南方地區多是楚人和越人雜居,越人又分不同部落,部落之間生活習俗、習慣皆有不同。”
“若是那些長期與外界交往的部落還好說,隻需說明楚國滅亡,再展示下武力,我軍的推進就會比較順利,但碰上守舊封閉的部落,就會遭到強烈抵抗。”
“至於楚國殘軍,除了負隅頑抗的項氏,屈、景、昭三大貴族基本都降了。”
“如今的問題是,楚國面積大但楚人少,縣城相對分散,軍中缺少秦吏,又不敢用當地貴族,隻能靠強製管控,若是軍隊撤離,難保不會再……”
這也是攻打其他國家時遇到的問題。
隨著秦王政的地盤越來越大,秦吏不夠用了。
不過現在王翦隻是做個簡單彙報,真要解決這些問題不是一兩句話的事,尚需和其他朝臣武將共議。
於是嬴政做到心裡有數後,便開始跟王翦聊起家常。
“聽聞王離那小子也被老將軍派出去了?”
王翦嗐了一聲:“他說自己年紀到了,想跟著長長見識,但我是不敢讓他在戰場搗亂的,讓他留在後方照料傷員,學些吏治就挺好。”
嬴政笑而不語。
王老將軍哪裡是怕王離搗亂,不過是想教導親孫軍事又擔心其安危,自己下不去手,索性就交給蒙武。
蒙武能怎麼辦?蒙家還沒第三代,他沒有教導孫輩的經驗啊!隻能怎麼穩妥怎麼來。
嬴政看破不說破,不影響大局的事他不會管。
況且,他還挺欣賞王離剛傅籍就上戰場的勇氣,現在好好培養,以後留給扶蘇……
未等想下去,帳外突然有人請見。
嬴政微微皺眉:“何事?”
趙高趨步進來,躬身答:“是王老將軍的家信。”
說著便取出竹簡,隻是泥封上插著根不尋常的金色羽毛。
王翦看到後立馬臉色肅正,向秦王告罪後急切拆開竹簡查看。
嬴政一個眼神,趙高立馬低聲解釋:“送信的衛士自稱來自安豐縣,金色羽毛是王家郎君與王老將軍的約定,代表著緊急情況,所以方才不敢耽擱……”
嬴政迅速回憶今日處理過的政務,並無軍情告急。
那王離送緊急信件給自家大父……
難道安豐縣內突然反了?
嬴政肅然看向王翦,等待詳細內容。
卻發現王老將軍已卸下緊張,神情……似乎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