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雲。”
降穀零這一聲聲音放得很輕,仿佛就在東雲的耳邊,東雲聽得很清楚,他好像甚至感受到了降穀零在叫出他名字時聲帶的震動,和聲音中夾雜的微微鼻音。
東雲“醒”了過來。
他看到安室透離開自己回首去關音頻時的畫面,世界重回安靜。
安室透合上電腦後,便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看著自己。
他好像很開心,東雲從安室透的嘴角看出了他難以抑製的笑意。
而在所有聲音安靜下來後,東雲聽到了如鼓點般飛快跳動的心臟。
他捂住胸口,下意識地深呼吸起來。
“東雲?”安室透起身,眼含擔憂,“哪裡不舒服嗎?”
降穀零的味道在貼近他,東雲偏頭看著安室透,他忽然發現降穀零的嘴唇好像有點濕潤,上面帶著點亮晶晶的光澤。
自己的也是。東雲舔了下嘴唇。
安室透看得格外清楚,他渾身一僵,瞬間氣血上湧。
離得好近。腦中尚還處於一團漿糊的東雲低下頭,才發現自己坐在安室透的腿上。
為什麼自己在這裡?為什麼降穀零在這裡?
“Amuro?”東雲下意識地叫出安室透的名字,黑發滑落至胸前,擋住了安室透的視線。
他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東雲朦朧的記憶中好像記得降穀零對他說了些什麼?他聞到了隻有貼在降穀零身上才能聞到的香味。
東雲垂著腦袋,妄圖從看上去一片空白的記憶中找出些什麼來。
“嗯?”安室透輕聲回應著,他的手指將東雲頭發勾至耳後,握住了東雲還捂在胸口的手,“是心臟痛嗎?”
東雲暈暈乎乎地再次抬頭,降穀零還在看著他。
手指帶著滾燙的熱度,連帶著東雲的耳朵也熱了起來。
安室透的臉停在一個距離自己很近很近的地方,但好像還不夠近。
東雲往前傾了一些,他看到了安室透根根分明的睫毛。
安室透被他這突如其來的靠近慌亂了一下,他看著那雙認真的灰眸。
呼吸交錯。
東雲眼睛好久之後才緩緩眨了一下。
“喜歡?”
這一刻,時間仿若停止,安室透怔愣在原地,耳邊什麼聲音都消失了,隻聽得自己的心跳。
安室透沒想到東雲還會記得。
但下一秒東雲卻好像是忘記了自己說了什麼似的,他皺著眉頭,緩緩抬起手臂,用手腕敲了敲腦袋。
累計超過三小時處於這個聲音下,剛結束時有種終於呼吸到新鮮空氣的痛快感,但沒過多久,那種有無數壓抑負面情緒席卷而來。
壓得東雲喘不過氣。
安室透抓住東雲還想敲腦袋的手,輕輕按揉著東雲的頭部。
幾l分鐘後,東雲才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恢複了清
明。
“Amuro?”語氣中雖然還帶著疑惑,但安室透知道東雲已經從剛才那個迷蒙的狀態走了出來。
“我在。”安室透繼續回應。
東雲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坐到了安室透的腿上,便不好意思地從安室透身上站了起來。
起身後,他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換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東雲面帶不解,看向安室透試圖得到答案。
安室透看到他清醒後便又靠了回去,他一手撐著下巴,笑著說:“再坐一會也沒關係哦。”
降穀零和之前有點不同了。
東雲看著安室透,此時的安室透好像是在發光一般。
他不由自主地向安室透那邊走進一步,然後腳步一頓,猛然回神。
安室透疑惑地看著東雲。
東雲的心跳又突然快了起來,他有些迷茫於自己身體的變化,想來想去最終歸咎於那個惡心聲音的緣故。
“東雲。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安室透問。
東雲鎮定下來,搖頭,休息了這麼久已經好了很多,他看向時鐘,已經將近12點了。
安室透也察覺到了他的動作,他也看了過去:“很晚了,我們儘快吧。”
“好。”東雲坐回床上,面對前方不遠處坐著的安室透,有些緊張。
安室透安撫地對東雲笑了下:“放心,東雲。你什麼都沒有說。”
東雲聞言心中石頭稍稍放下。
安室透也重新拿起紙筆開始問他:“這一次是什麼時候就開始不記得的?”
“你問我我的名字的時候。”
這是他的第一個問題。安室透一愣,驚訝抬眼。
加上東雲一開始因為不適緩了幾l分鐘,他提出這個問題時,不過剛過10分鐘。
記憶混亂的時間提前了。安室透沉下臉。
這個聲音對東雲的精神影響比自己想得還要大得多,聽久了會讓東雲的記憶力越來越差。
安室透再次確認:“在那之後就完全不記得了嗎?”
“一點點……”東雲這一次的回憶比第一回時要艱難得多,“我好像出去了?”
“嗯。”安室透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東雲瞄了他一眼,試探地問道:“喝了水?”
安室透繼續點頭。
“不記得了。”東雲有些沮喪。
房間裡安靜下來。
僅過了不到兩個小時。安室透皺著眉,將這個音頻的危險等級再次上調。
一起交回公安吧,試試看能不能破解。
安室透並不想再回到初見時,東雲每天毫無安全感地抱著長刀縮在沙發上的樣子了。
安室透輕輕敲著筆,然後繼續看著東雲問道:“那什麼時候開始恢複記憶的?”
“還是名字。”東雲不太確認的回憶著,“我聽到你叫我了。”
說到這裡的他便有些說不
上來了:“但是中間的事情不記得了,然後我就聽到音頻關了。”
聽到這安室透放心地笑了:“你的記憶沒有出錯。”
東雲抬眼看他,安室透微笑著向他解釋:“我確實在叫出你名字後不久就關了音頻。”
所以還是不記得了麼。安室透心想,但隨後釋懷:
東雲他或許從未想過同性之前的愛情,甚至是因此才這麼毫無保留地表達出來。
但是安室透已經得到答案了。
他會讓東雲意識到的。
安室透輕輕抬起眼皮,紫灰色的眼中凝視著東雲。
最重要的永遠是東雲本身。
安室透沒有忘記冒著未知風險、讓東雲今晚連續實驗兩次的最初目的——了解這個音頻對東雲的影響程度究竟到什麼地步。
東雲手邊的錄音筆還在運作,但整體過程安室透記得一清二楚。
“短時間內你不可以再聽到這個聲音了。”安室透說,“他對你的影響比我想的要大得多。”
東雲點點頭。
安室透便開始從頭回憶整晚的“實驗”情況,他將一個個時間節點串聯起來。
“兩次打開音頻後東雲你的反應不同。”安室透說。“第一次‘實驗’後我們休息了10分鐘,再次打開後,產生了2分鐘左右的脫力時間。”
安室透頓了頓,然後說出結論:“短暫的暫停隻會產生更大的刺激性。”
“從你的記憶上來看,第一次的記憶保持了大約40分鐘,第二次大約10分鐘。”安室透看著自己之前記錄下的數字。
“並且在第二次關閉後,控製效果產生了遺留——10分鐘,這是音頻關閉後你失神的時間。”
安室透的聲音十分沉靜,他在用最簡單明了的話告訴東雲在他被控製時的細節:“累計三小時後,哪怕關掉聲音,東雲你就無法立即脫離控製了。”
東雲的臉色有些蒼白。
安室透於心不忍,但又明白這些是東雲本就該知曉的事情。
“東雲你的名字確實能讓你在一定程度下清醒一些。”
但僅僅隻是一些。
安室透在心中歎氣:“第一次我叫出你名字後的記憶你還保留,但是第二次還記得的隻有幾l秒,關掉音頻後的那10分鐘,你忘記了。”
當時東雲懵懵懂懂,沒有完全脫離控製,有一點控製時的記憶。
但清醒後仿若是夢一場般,把所有都忘記了。
這個聲音對東雲的記憶是毀滅性的。
存在時間越長,記憶力越差。
兩年的記憶混亂,也意味著這兩年東雲幾l乎都處於擁有這個聲音的環境之中。
所以貝爾摩德和那個後勤——岩上一郎才會見到東雲時,首先確認的是——“還記得我嗎?”。
兩次實驗,第二次比第一次要好得多,但這也僅是對比之下產生的。
“首先,在這個音頻存在的環境下,我
擁有對東雲你行動上的完全控製。”安室透注視著東雲,將“完全控製”這幾l個字讀得很重。
這句話中的“我”,可以隨時換成另外一個人。安室透的腦中閃過朗姆、琴酒和諸星大的身影。
這超出了安室透一開始的預料:所有的行動式命令,東雲都無法違抗,哪怕是會傷害到自己。
東雲的頭也是越垂越低,第二次實驗的記憶他並沒有多少。
於東雲而言,他好像十幾l分鐘前剛因為命令被迫攻擊了安室透。
現在安室透所說的仿佛一條條罪狀壓下,壓得他喘不過氣。
耳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安室透坐到了東雲的身邊,他將雙手放在東雲的兩頰側,抬起東雲的臉,讓他看著自己。
安室透察覺到了東雲身上的緊繃,他安撫道:“但是問答類的命令對你沒有任何影響。”
“而且最後,你認出了我。”他露出一個微笑。
“東雲。”安室透試圖讓東雲沒那麼害怕,“我已經獲得了代號,我也成為了你的搭檔。”
“隻要我還掌握著你的控製權,組織不會再直接對你下達命令。”
安室透看著東雲的眼睛,目光堅定:“東雲,我不會用這個聲音控製你。”
“我也不會把你交給其他人。”
“絕對。”
僅僅是獲得代號還不夠。
安室透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全知全能的這一事實。
也知道如果現在組織要收回威士忌的控製權,他毫無辦法。
他還需要更加強大,強大到就算未來發生意外,自己能夠把東雲拉出來。
。
安室透將合著的電腦完全關機後便放進了抽屜中,東雲也逐漸恢複了過來。
安室透回到床邊後,摸了摸東雲腦後的頭發,已經完全乾了。
“之後還是把頭發吹乾吧。”安室透說。
“麻煩。”冬天時太冷東雲還會多花點時間吹乾,但現在溫度慢慢升高後,他便不想管了。
安室透無奈:“那之後我來吹吧。”他輕輕地撥弄著東雲的長發。
發絲在輕微扯動著頭皮,不痛,但有點癢。東雲眨眨眼,他又感受到了自己剛從控製中醒來時,降穀零和以往的不同。
“安室。”
“嗯?”安室透側目看他。
“我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東雲仰著頭看他,溫暖的燈光下顯得安室透更顯柔和,“你對我說了什麼嗎?”
安室透還放在東雲頭發上的手微微一頓,卻又馬上恢複,但嘴角擴大的笑容卻無法掩飾。
“嗯。”安室透眉眼彎彎,“說了。”
“什麼?”東雲好奇湊近。
安室透收回了手,含笑看他:“今晚要跟我一起睡嗎?”
嗯?是這個嗎?
腦子裡還在覺得不對勁,但嘴巴卻早就跑到了前頭:“要。”
和安室透睡手腳不會冷、不會做噩夢、躺著睡比坐著睡也更舒服。
東雲完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但東雲總覺得有些不對。
模糊的記憶中,縈繞在鼻尖的屬於安室透的味道,近在咫尺的紫灰色眼睛和金色睫毛。
還有柔軟的觸感。
東雲捂住胸口。
那個聲音帶來的後遺症還沒有消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