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微亮。
褚晏醒來的時候,手習慣性地往旁邊探了去,不料,卻是摸了個空。
原本還混沌著的神誌,瞬間清醒!
褚晏睜開眼,入目的不是帳頂,而是木梁。
他愣了愣,這才想起,自己昨晚睡在了書房。
褚晏撐坐起來,微微歎了口氣,到底還是被連累了啊……
他起來拾掇了一番,出門去翰林院的時候,路上碰見了有士兵正在張貼告示,他略微掃了一眼,寫的是自即日起,夜市的規範條例。
褚晏眉梢微挑,隨即了然,這夜市的規範條例以前也有,隻不過貼在那兒紙都被風吹雨淋爛了也沒什麼人看,對那些違反規章的商販,京兆尹也大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又把這條例給貼了出來……
他回憶了一下,沒記錯的話,北遼使臣抵達京城的時間,似乎就在這幾日了。
說來也巧,他剛想起這事,一進翰林苑,就聽到了有人在討論。
“聽說,這次北遼來了位皇子。()”
我也聽說了,據說還是因為對因咱們大雍文化感興趣,主動要求來的。▇()_[(()”
“也不知道這次北遼使臣過來,上頭會不會調我們翰林院的人過去作陪。”
“有可能,不過來的好像不是個受寵的皇子,這事兒難說,看上頭對其重不重視吧。”
……
幾人邊走邊聊,聲音漸行漸遠。
褚晏步履停頓。
北遼皇子……
短短幾個字,卻是叫褚晏某人猛然想起了個人來——北遼八皇子,赫連雲錚!
上上輩子,他被封做攝政王的時候,接到過一封奏報,寫的正是八皇子赫連雲錚繼任了北遼國君一事。
而這次,與北遼使臣一同過來的那位皇子,正是這位不受寵的北遼八皇子。
他沒記錯的話,前世這赫連雲錚在京城留了好幾個月,期間,還傳出過對虞秋秋一見鐘情的事來。
褚晏皺眉,不由得在意了起來,當初這兩人到底發生了些什麼?又是怎麼產生的淵源?
從翰林院大門到典簿廳這一路上,褚晏都在想這個事情。
可直到他進了典簿廳,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都還沒有想出個成果來。
褚晏咬牙,前世這個時候他對這事兒根本就不在意,自然也就沒關注過,隻是偶爾聽到了一嘴傳聞。
如今想要回想事情的始末經過,記憶裡卻是一片空白。
褚晏手裡握著支筆杆,哢嚓一聲,竟是單手給掰斷了
該死!
他當初怎麼就沒再多聽一嘴?
筆杆斷裂的聲音,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廳中之人你看我、我看你,俱是一臉茫然,發生什麼了?
林修遠眼尖看到褚晏的手似乎受了傷,默默起身出去幫他拿藥。
隻是等他拿了藥再回來的時候,褚晏卻
() 是已經已經不在這典簿廳了。
人呢?剛不是還在這兒?手還流血呢跑哪去了?
林修遠疑惑,走過去敲了敲甄言的桌子:“看見褚編撰去哪了麼?”
話落,甄言剛要回答,卻被旁邊搶先截去了話頭。
隻聽那人輕笑了一聲,似是嘲諷。
“人褚編撰有個好嶽父,馬上就要飛黃騰達了,至於你——”
那人瞥了一眼林修遠手中的傷藥,又是一聲譏諷,“你倒是殷勤,隻可惜,人家有好機會可未必會記著你。”
北遼八皇子好詩文,若說先前要從翰林院挑人去作陪的事情還隻是個傳聞,剛才鴻臚寺卿一來,這事兒基本就被眾人給確定了。
那可是個打眼的好差事,說起文采,能進翰林院的人,誰肚子裡沒有幾兩墨,那可都是不虛的。
再加上若是能一舉教那北遼八皇子心悅誠服,不僅說出去臉上有光名聲大噪,就是陛下也一定會龍心大悅,日後那是可見的前程似錦。
眾人紛紛蠢蠢欲動,想爭取這差事的可不少。
隻是,人鴻臚寺卿前腳剛來,後腳掌院就派人把褚晏給叫了去,這意思,還有什麼可不明白的。
得了,不用爭了,人家直接內定了。
那些個心思活絡的,瞬間都被潑了盆冷水,要說心裡沒意見,那定是不可能的,隻是大多都顧及著臉上的面子,不好說出來撕破臉罷了。
但有能忍的,卻也有不能忍的。
這不,就有人心中不岔捉著林修遠撒氣,給嘲諷上了。
自古柿子都是挑軟的捏,褚晏有靠山不好得罪,而林修遠嘛……
那人又抬眸打量了其一眼,語氣很是不屑:“沒骨氣的狗腿子!”
“你!”被當面辱罵,林修遠臉瞬間漲得通紅。
雖然他的確存了抱大腿的心思,但……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想為自己爭取機會這有什麼錯?
“人家褚編撰手受傷了,我作為同僚,關心一下怎麼了?”
就算拋開他那些個暗地裡的心思來看,這難道不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麼?
這人扯這個來說事,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他狗腿,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他的樣子,無非就是覺得他好欺負,想要他難堪罷了。
“你們說啊,我做錯什麼了!”
林修遠的視線環繞了一圈,誰料卻是無一人幫他說話,顯然,眾人隻是嘴上沒說,心裡卻都是認可剛那人的話。
林修遠氣得手發抖,身寒徹骨不說,瞬間更是覺得自己孤立無援,那麼多攀附權貴的人,憑什麼就隻說他,他沒背景就活該被欺負是麼?
“那個……”
甄言手都舉了半天了,可也不知是不是坐在了個視覺盲區,林修遠看了大半圈竟愣是沒看到他這來。
不得已,他隻好主動出聲。
眾人世間紛紛集中了過來,看得甄言頭皮發麻。
被這麼多人盯著發表講
話什麼的,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難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做足了心理建設,這才硬著頭皮弱弱道:“有沒有可能……褚編撰根本就沒想接下這差事……”
事還沒定,一個個就在這氣急敗壞爭紅了眼,甚至還往彆人身上撒氣。
咱就說,有沒有可能……褚編撰根本就不稀罕這差事啊!
一個巴掌拍不響,褚編撰要是不願意,這事還能強加到他身上去?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你們把這玩意兒當登雲梯,人褚編撰不一定也這麼認為好麼!
難道就沒有人跟他一樣覺得褚編撰對名利根本就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嗎?
哦不對,這樣說或許不太準確。
怎麼說呢,褚編撰對權力的淡然,給他的感覺,還不完全是那種淡泊名利。
甄言頓了頓,搜腸刮肚,就……更像是已經登臨過高處的人,對再登高山去看同樣風景興致缺缺,覺得這種經曆可有可無的那種淡然。
雖然褚編撰現在還隻是個小小編撰,和這個說法多多少少有點矛盾,但很奇怪的是,褚編撰給他的感覺就是這樣的。
比起邏輯,甄言更相信自己的直覺,他撓著頭,頭一回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然而,當他說完,期待地向眾人尋求認同時,整個典簿廳卻是安靜得落針可聞。
甄言再度深吸了一口氣,誰懂啊,有的時候他真的覺得自己很孤獨!
“你們……不覺得嗎?”甄言猶不死心問道。
回應他的,是一室的沉默,無儘的沉默。
眾人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說:你是怎麼做到長這麼大還這麼天真的?你自己聽聽你說的像話嗎?
甄言腳趾摳地,方才做足心理建設才表達出來的勇氣,頃刻間蕩然無存。
他縮了縮脖子,低垂下頭,聲音細若蚊蟻:“打擾了……”
當他不存在吧,嗚嗚嗚嗚嗚不要再看他了。
眾人的視線慢慢散去,可就站在甄言桌前的林修遠卻是仍舊看著他,心情複雜。
真是難為他了,為了給他解圍,竟還胡扯出了這麼大一段。
不過——
林修遠也不是那種不識好歹的人,還是挺感動的,他用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桌面。
???
甄言疑惑抬頭,還有事?
“謝謝你。”林修遠真摯道。
甄言愣住:“哈?”
……
過了一會兒,褚晏回來,瞬間成了典簿廳的焦點。
褚晏:“???”
都看他做什麼?莫名其妙。
褚晏懶得去深究原因,左右不會是他感興趣的,他徑直看向林修遠,卻發現林修遠坐在位置上,眼眶有些微紅,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褚晏:“???”
他就出去了一會兒,這還能發生什麼?跟人決鬥輸了?
雖然好奇,但以林修遠的自尊心,估計不會想讓他知道。
褚晏也就沒再多此一舉去問,隻是淡淡朝林修遠道:“掌院叫你過去一趟。”
話音一落,全場震驚!
不是,褚晏剛才說什麼,他說掌院叫誰?
不會吧,不會真的是他們想的那樣吧?
見林修遠還在那跟靈魂出竅似的,褚晏皺眉:“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
“啊?”
“哦哦哦!”
林修遠回神,整個人激動得直顫:“馬上去,我我我……我馬上去!”
眾人震驚地目送了林修遠同手同腳出門。
好家夥!這舔狗舔到真的了?
林修遠的背影快速地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中。
這個時候,眾人的視線再度聚焦到了褚晏身上,那眼神,一個個的,仿佛是在看活菩薩。
不是!
這麼好的機會,你還真的說讓就讓啊?
你早說當你小弟還有這種好處,那他們也行啊!
眾人的沉默震耳欲聾。
甄言:看吧,我說什麼來著!一個個都不信,現在總該信了吧!
甄言挺直腰背,莫名有一種終於雄起的揚眉吐氣感,然而——
無人在意。
除了甄言,所有人都在後悔不迭!
“都看我做什麼?”褚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卻發現眾人的目光還追隨著他。
眾人:“……”
沒什麼,就是突然覺得你怪高大的……
你這麼風輕雲淡,他們真的會很羞愧!
終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
下午,鴻臚寺卿進宮彙報了一下對不日即將到達的北遼使臣相關的接待事宜。
聽到其還安排了翰林院的人陪同後,晟帝忽地問了一句,“安排了翰林院的誰啊?”
說罷,他心裡便冷哼了一聲。
這事兒他不用想也知道,那翰林院掌院跟虞青山好得跟穿一條褲子似的,這人情,虞青山就是不說,翰林院掌院估計也會賣給他,更彆提,他聽說昨天兩人還在一塊喝酒了!
這人選,除了褚晏,根本不用做他想。
想到這,晟帝心裡又是一聲冷哼。
虧他先前還覺得褚晏是個有想法、敢抗爭的,本想冷落一段時間,考驗考驗他。
原本他還想著,褚晏若是能夠通過考驗,就好好培養培養他,日後等時機成熟,也好教他去接虞青山的班。
如此,他既有了個合心意的心腹,虞青山看在是自己女婿的份上,估計也不會死攥著權柄不撒手,如此,也算是兩全其美了。
誰料,褚晏竟是這般坐不住,虞青山給點甜頭,竟是就倒戈了。
鼠目寸光!愚不可及!
“褚晏聽到任命消息的時候是什麼反應?”
晟帝冷笑著問道。
坐了這麼久的冷板凳(),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冒頭的機會●(),一定是激動壞了吧?
然而——
“褚晏?”鴻臚寺卿愣了愣,納悶道:“定的人選不是褚編撰啊。”
他什麼時候說了是褚編撰了?
雖然一開始翰林院掌院推薦的的確是褚編撰,但是……
“褚編撰拒絕了,人選最後定的是今年的探花郎,林探花。”
晟帝聽後目色突變:“你說什麼?他自己拒絕了?”
鴻臚寺卿點頭,“是,臣看他拒絕得還挺真心的。”
晟帝驚訝過後,眸中露出了些微自得的笑意。
果然,朕的眼光不會錯。
不為功名利祿所迷,褚晏那小子果然是個好苗子。
……
而與此同時,晟帝眼中那位淡泊名利的奇男子,卻是和著一隻狗坐了個面對面。
褚晏:“你說,那赫連雲錚過幾天就要來了,我是不是應該防範一下?”
【赫連雲錚?】
係統一聽這人名,立馬就想起來了。
原著中,這個赫連雲錚可是在女主黑化後,幫著女主給男主添堵的主力呢。
那女人本來就已經夠危險了,再來個幫手的話……
想到這,係統深表讚同。
【你確實是應該防範一下。】
褚晏搖了搖頭,“算了,問你你也不知道。”
【……】
係統不服,高聲反駁。
【我知道啊!沒有人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了好麼!!!】
褚晏歎氣,擼了一把狗頭,也就是這事兒他沒人可商量,要不然也不至於跟隻狗……
想到這,褚晏又歎了口氣。
算了,不說這個了。
“今天上頭居然還準備安排我去給接待赫連雲錚。”
【哦豁!還有這事?】
褚晏冷笑了一聲:“去陪情敵吟詩作對,我是瘋了嗎?”
係統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嘶——
【那確實是有點殘忍。】
“不過——”褚晏話頭一轉,又轉回了原來的問題,“我如果刻意隔開他倆的話,會不會顯得我不信任她?”
【嗯……這個……】
見毛豆當真露出了副思考模樣。
褚晏樂了,下人說這狗通人性,他原本還將信將疑,這會兒一看——
“倒還真有幾分狗頭軍師的意思。”
另一頭的虞秋秋聽見,輕嗤了一聲。
那可不就是個狗頭軍師麼?
明明頻道都不通,這一人一統還聊得有來有回的,也是奇了。
虞秋秋意念微動,剛準備把這信號給屏蔽了,結果,就聽見那頭係統膽大包天地建議道——
【膽子大點,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她要是真和那赫連雲錚擦出了火花,你也去找個第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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