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木盒的盒蓋打開,裡面放的幾張紙明顯地被人捏皺了。
虞秋秋眉心擰起,頗有些不快。
都說天機不可泄露,狗男人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竟是完全沒把她的警告放在眼裡。
虞秋秋眸中閃過一絲暗芒。
她端著木盒坐到了書桌前,燭光跳躍,忽明忽暗,光影落在她臉上,明與暗交織,難以捕捉到邊界。
她從做桌子下的隔層裡抽出了幾l張信紙,信紙的樣式質地與木盒中被捏皺的那幾l張彆無二致。
虞秋秋提筆沾墨,落筆行雲流水。
若是此刻褚晏在側,便會發現,虞秋秋隨手寫出來的字跡竟同盒中的如出一轍。
最後一筆落下,虞秋秋將筆投進了筆洗中,朱紅的墨跡在清水中散開,像是層層綻放的花蕊,無聲無息,但卻又無端透著股噬血的強勢。
虞秋秋將盒中原本的那幾l張替換了出來,白紙黑字觸上火焰,沒一會兒便被吞噬成了灰燼。
餘煙嫋嫋,指尖還殘留著碰觸火光後的餘溫,虞秋秋摩挲著指尖,心中卻平靜如水,沒驚起半點波瀾,她的神情淡漠極了。
褚晏你知道麼?
這世上沒有哪個道士能斷你的命。
但……你卻偏偏惹了我。
“人,總是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的。”
……
翌日,褚晏仿佛徹底閒了下來,當馬車行走在去往皇覺寺的路上時,虞秋秋偏頭看了他好幾l眼。
——“這就是狗男人一晚上沒閉眼想出來的辦法?”
——“在求人和求己之間,狗男人選擇了求佛?”
“你的事情忙完了?”虞秋秋頗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
褚晏側首,定定看著她卻不說話。
虞秋秋:“???”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問的是什麼世界未解之謎,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虞秋秋望向其雙眸,他的眼睛生得極為又好看,眼皮是淺淺的內雙,眼尾略微有些上揚,嚴肅時會顯得冷冽,可這般定定地看著她時,眸中湧動的情緒意味不明,竟莫名有種深邃之感。
隻見他沉默了許久,就當虞秋秋撤開視線以為他不會再回答的時候,卻聽他道——
“有更重要的事情。”
虞秋秋愣了愣,再度回眸。
更重要的事情?
什麼更重要的事情?
幾l刻鐘後,兩人停在了一棵掛滿紅綢的樹下,這是皇覺寺的姻緣樹。
虞秋秋:“……”
——“這就是那所謂的更重要的事情?”
——“可這不一般都是祈求良緣的人才會來的麼?”
看著手裡的紅綢,虞秋秋陷入了沉思。
狗男人把這個塞給她做什麼?
虞秋秋眉梢微挑,略帶審視地打量起了褚晏。
褚晏
被看得臉上有些掛不住,微微側身避開了她的視線?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可即便是側顏,神情還是露出了些許的不自然。
“買錯了,我以為是祈福的。”他道。
虞秋秋輕嗤了一聲。
——“你看我像傻子麼?”
——“堂堂廷尉大人若是連紅黃兩色都分不清,那這官也不必當了。”
放平常虞秋秋都懶得戳穿他,隻是,大抵是嗅到了些不尋常的氣息,她垂眸看了會兒手裡的紅綢子,忽然改變了想法。
她將兩手背到了身後,一個越步輕盈地轉到了褚晏跟前,仰著頭言笑晏晏:“你這是要跟我永結同心麼?死了也不變?”
褚晏愣了愣,不知為何,心忽地咯噔了一下。
這問的是什麼問題?前半截難以啟齒,後半截根本無從作答。
好好的至死不渝,從她嘴裡說出來,卻讓他心頭莫名覺著有些怪異。
可究竟怪在哪裡,他卻又說不上來。
虞秋秋笑得眉眼彎彎,微仰的頭迎著光,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明媚又清晰。
可當他想要深究其眼底時,卻驀地心驚了一下,她的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睫毛濃密似鴉羽,這樣的笑容他見過很多次,可是,卻好像……從來沒看清過她眸底的神色。
山風吹得披風烈烈翻飛,驟然發現的盲點,令他的心跳也好似被這風給吹亂了。
“怎麼了?”虞秋秋問道。
褚晏卻緊盯著她,全身的汗毛仿佛都緊繃了起來。
隻見她上揚的嘴角漸漸垂落,眼睛快速地眨了一下,再抬眸時,沒來得及收儘的笑意赫然在其眼底。
褚晏看清後倏地鬆了口氣,他剛在想些什麼呢,他竟然懷疑虞秋秋是在假笑。
褚晏搖了搖頭,心道可能是自己一晚上沒睡熬夜熬出幻覺來了。
那兩根紅綢子,虞秋秋到底還是掛上去了,就在低處隨便挑了一根枝丫,甚至係的時候,手都沒舉過頭頂。
褚晏看得皺眉,彆人都是往高處係,她這也係得太隨便太敷衍了,一看就心不誠。
但虞秋秋已經乾完的事,顯然沒有他置喙的餘地了。
“係好啦。”虞秋秋拍了拍手,完事還得意地叉了會兒腰,望向他的眼神喜悅極了,活像是守株待兔卻大豐收了似的。
——“這可是你自己選的,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到時候就算後悔也沒用。”
褚晏:“……”
他輕笑了聲,眉眼舒闊,這女人還真是給點顏色就能開染坊。
可笑著笑著,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看著虞秋秋的背影,褚晏臉上的笑卻又驟然淡了下去。
“走啦!”虞秋秋停下,笑著朝他招了招手,催促道。
都到這皇覺寺了,本著來都來了,兩人又去上了炷香。
下山的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本是正好可以回去用午膳,可褚晏不知抽的那門子風,竟把虞秋秋帶到了溪邊,說是要給她現捉隻魚烤著吃。
虞秋秋:“……”
她看了看天,今兒是大年初二,寒風依舊刺骨,她攏了攏身上披著的狐裘,簡直不敢相信,這大冷天的,狗男人居然要帶她野餐?
是個正常人都乾不出來這事吧!他以為這很浪漫嗎?
虞秋秋守著個空火堆,一整個懷疑人生。
野餐就算了,一刻鐘過去了,這魚甚至還沒上來!
她看了看旁邊的溪流,溪面上結了有一層薄冰,狗男人拿著一根削尖的樹枝,立在溪邊面色凝重,手裡的樹枝始終提握著沒有進水,知道的是當他在捕魚,不知道的以為他在給魚放風呢。
虞秋秋:“……”
她猜這溪裡大概、可能、八成是……沒有魚。
客觀上,狗男人還是挺努力的,但主觀上,虞秋秋表示此情此景,狗男人百折不撓的意誌她是沒看出來,但那下不來台又死要面子的倔強她卻是看得真真的。
等他叉到魚再處理了上火烤,那還不知道等到什麼時候去。
不一會兒,耳邊傳來了腳踩樹葉的沙沙聲,下人提著個食盒回來了。
“嘖嘖嘖。”
虞秋秋假模假樣地歎惋了一聲,而後唇角便高高揚起,那優越感是拔地而起,藏都藏不住。
果然啊,這人無遠慮就必有近憂,還好她多做了一手準備。
她接過下人提來的食盒,大抵是因為食盒最底層的鐵盒裡放了有炭火,整個食盒都哄得熱乎乎的,虞秋秋都沒打開,光是摸著盒蓋就感覺跟摸著小暖爐似的。
虞秋秋將食盒放到了一旁的石頭上,打開盒蓋,香味立馬撲鼻。
虞秋秋滿足地深吸了一口,然後便迫不及待地上手拿了一隻雞腿出來,這雞腿是先鹵了之後再炸的,外皮酥脆,裡面的肉又鮮嫩多汁,關鍵還特彆入味,一口咬下去,彆提有多好吃。
虞秋秋坐在石頭上,腿伸直,腳尖左右搖擺。
她一邊悠閒地啃著雞腿,一邊看狗男人艱苦奮鬥地叉魚,這種建立在狗男人痛苦之上的快樂,簡直美滋滋~
係統看不下去了:【你都猜到他做這一切是為什麼了?居然還笑得出來?】
虞秋秋不以為意:“我為什麼得笑不出來?”
“知道麼,世界上人的煩惱,十成裡有九成是因為能力不足造成的。”
【???】
係統不明就裡:【所以?】
“所以——”虞秋秋笑了笑,風輕雲淡:“我沒有這種煩惱。”
係統:【……】
等褚晏終於叉上來一條魚後,虞秋秋雞腿都已經吃了好幾l個了。
等他把魚烤好時,虞秋秋已經吃飽了。
褚晏:“……”
他看了看自己辛苦烤好的魚,再看了看已經吃飽喝足在一旁走來走去消食的虞秋秋,猛不丁地開始思考起了個深奧的問題——
他是誰?他在哪?他在做什麼?
魚烤得很是焦香,這烤魚的功夫,還是他很久之前跟陸行知學的,難得這麼多年沒退步。
隻是,因為是臨時起意,沒有帶調味品,魚雖然烤得香,但吃著卻沒什麼味道,虞秋秋嘴挑嘗都不肯嘗,褚晏忙活了半天,這魚全進了他自己肚子。
褚晏:“……”
這怎麼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回去的路上,褚晏明顯地沉默了許多。
虞秋秋瞧了他一眼,然後變戲法似的從袖兜裡掏出了一個平安符遞給了他。
褚晏眸光微顫,看向虞秋秋的目光中,情愫忽然洶湧。
原來,她在皇覺寺的時候,忽然離開了一會兒,是去求了這個?
“為什麼要送我平安符?”褚晏問道,聲音裡帶了些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希冀。
虞秋秋眉睫瞬間彎成了月牙。
——“狗男人自己不是都已經做了麼?居然還問我為什麼?”
——“人在預備對他人造成傷害前,通常會產生一種補償心理,從而做出一些平日裡不會做的事情,以此來減輕自己的負罪感,所以——”
“當然是禮尚往來啊。”虞秋秋笑著回道,誠摯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