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F(1 / 1)

這位娃娃臉向導名叫司潼,他面容精致如洋娃娃,身形也比白煜月矮半個頭,穿著改版的寬鬆戰鬥服。戰鬥服一般是緊身的,他寬得能套下第二個自己,證明他並非是專職戰鬥人員。

乍一看司潼還有點動漫萌係元素,他一開口卻是好像能把人罵哭的煙嗓:“我在車上還有件外套,在外出任務穿得好點吧。”

“等我放生完這個海豹,我還在做運輸任務……”白煜月看見不遠處就是冰川河道,連忙扛著海豹跑了。

司潼的眼神黏在白煜月背後。白煜月的金屬脊柱如蛇一樣貼在他後背,細微的金屬絲如同接入一座精密儀器般,埋進白煜月的血肉之中——那是白煜月的精神域抑製器。司潼眼神暗了暗,不再看白煜月。

他知道白煜月總是喜歡戴圍巾、穿高領衣服。

不是白煜月怕冷,而是他想藏起脖頸上的電擊裝置。他表面裝作習慣周圍人的議論,其實在用一切努力成為正常人。

司潼記得他們初遇那會兒,白煜月一直盯著自己。司潼並未感到不適,而在極光會訓練時,問北星喬那個陌生向導是誰。

北星喬無不得意地告訴他:“我的哨兵,白煜月!”

“他居然是哨兵,精神域平穩得像向導一樣……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想和我打一場嗎?”司潼的語氣毫無波動。

北星喬盯了司潼片刻,才說:“可能是想認識你,你很特殊。他喜歡了解新奇的東西……”

司潼冷笑:“我可不是展覽品。”

但最後還是認識了。北星喬到底是極光會會長,動用私權安排一個合作任務很簡單。

他們一起從白塔出發,去到地下城檢測地熱儀。昏暗的管道內,司潼沒空管白煜月,飛快地計算數據,熒幕上的綠光打在他臉上顯得有些森然。等過了第一階段的檢測,司潼抬頭一看,發現白煜月還在盯著自己。

這回他直接問出口:“我臉上有什麼嗎?”

“我……我隻是單純覺得,你好酷。”白煜月老實回答。

司潼輸入數據的手一滯:“我?”

白煜月:“好像全世界都不會影響你。”

司潼是白塔罕見的大腦特化型向導。他的體能排在向導最末端,在為期四年的“冰原求生”中,若不是有北星喬覺得他有潛能招攬他,估計早死了。結束“冰原求生”後,他便爆發出強悍的計算能力,破格成為白塔的特殊技術兵種。

司潼冷心冷面,早就習慣了對他體能的嘲笑,從來沒有收過這樣的評價。

他沉默片刻。白煜月感覺自己可能把天聊死了,露出一個局促不安的尷尬笑容,試圖蒙混過關。

司潼有點被他的表情逗樂了,嘴角彎起隱約的弧度。

直到那一天,某位哨兵在長青論壇曝光白煜月的真實情況,司潼才知道,白煜月一直在忍受著什麼。他們都是這座白塔裡被排斥的異類,唯有他們會理解對方的心情。

司潼查閱白塔的機密文件,申請成為白煜月抑製器的維護者。白塔外總是有吹不玩的寒風,但在醫療室內,他們可以是分享彼此心情的夥伴。在難得的熱源中,已分不清是誰的心治愈了另一個靈魂。

但是……

等到白煜月穿戴整齊回來,便看見司潼糾結的臉。

未等白煜月詢問,司潼乾脆快刀斬亂麻地說:“我們之前有一個檢測任務,任務後會發送一個匹配申請。”

白煜月點點頭,他還是剛知道這條規矩的。他忽然恍然大悟:“難道你也收到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我還沒出過不是A級的任務……”司潼碎碎念道,“你應該也收到係統自動回複了。我的答案是——

“F(拒絕匹配)。”

白煜月臉上並沒有出現多大變化,還用以上一秒一樣的表情看他。

司潼緊皺眉頭:“我的情況比較特殊,無論誰和我提出匹配請求,係統自動回複都是F。我並沒有……真心想要拒絕你,或者認為你不好的意思。”

他難得說那麼多話:“而且你也知道我的體能,我確實不擅長打鬥,在你的大考幫不了你。你還是找北星喬比較合適。”

他在外出任務許久,錯過白塔最近的大新聞。

“沒關係,F就F吧。”白煜月無所謂道,一邊重新圍起自己的圍巾。

他腦中在想另一件事。

年知瑜的匹配申請沒收到,司潼的匹配申請也沒收到。

該不會……是北星喬刪了他的短信吧……

他以前住在北星喬宿舍。每次去總指揮官那裡上完精神域控製課,都會短暫性的失去文字識彆功能。

也就是突然成為文盲。

他隻能讓北星喬幫忙念信息,通訊器直接對北星喬敞開大門。除了北星喬,沒人能刪他信息。

而且刪的還是匹配申請短信……

白煜月沒有被冒犯的感覺。白塔之中,除了總指揮官、長夏AI、選課係統、北星喬,還有誰會給他發信息?通訊器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消息。

可是為什麼要刪他的匹配短信呢?因為吃醋嗎?如果真的是在意自己,為什麼北星喬又總是讓他那樣難過?

白煜月想不明白,臉上難免透露出一絲落寞。

司潼內心一跳,眉頭緊鎖,再度撇開眼神:“真的很抱歉……”

“這點小事算什麼,我們是朋友。”白煜月很快恢複往常的神態,朝司潼微微一笑。

司潼卻不見輕鬆,壓低嗓音說:“好吧,朋友,所有人都是朋友。”

“等我做完運輸任務我再送你回去。”白煜月想起遠方冰川還有一隻小企鵝等著自己,連忙和司潼說道。

司潼道:“我和你一起走。”

白煜月自然接受了這個提議。

他們在嶙峋冰瀑中穿梭,在莽莽冰川上找到罵罵咧咧的帝企鵝。白煜月還發現有隻街溜子虎鯨正打算吃掉他的任務海豹。這怎麼行?白煜月連忙入海把虎鯨拖走。虎鯨還以為白煜月在和自己玩耍,更加興奮地花式遊泳,把海豹當球踢。

司潼沉默地看著冰河浪潮翻滾。他知道白煜月和白塔大部分士兵不同,總是吵吵鬨鬨的,並不不討人厭。他沒辦法參與,但是很喜歡觀察,好像那樣也能被溫暖一點。

最後白煜月總算從虎鯨口中搶救下海豹,扛著這可憐的海豹遊上岸。片片冰屑貼在他的皮膚上一同躍出水面,宛若陽光下閃閃發光的魚鱗。

他逆著光線走來,肩上扛著灰色的海豹,刺骨寒風吹過他的臉頰,卻不能阻擋他的半分步伐。這個人似乎生來就與大自然針鋒相對。

司潼偷偷調出攝像儀,拍下這一幕。

……

等白煜月完成自己的任務,就和司潼折返回裝甲車處。司潼也是運輸任務,但運輸的是一些精密儀器。

白煜月:“其他任務參與者呢?”

司潼:“在車底。”

白煜月:“啊?”

“喂,司潼,這該死的破車輪終於補好了……”司潼話音剛落,裝甲車下突然鑽出一個穿得臟兮兮的人。他一出現,白煜月便能感覺一個躁動的精神域撲面而來。

區彆向導和哨兵最明顯的方式,就是看周圍有沒有明顯的精神域波動。除了白煜月這種被抑製的,所有的哨兵的精神域都像一個無處安放的炸/藥包,一點即燃。因此哨兵通常單獨行動,沒有像向導這種宛若叢林的小團體。

而眼前這個人,正是一位哨兵。

有點糟糕了……

白煜月腦中頓時暗道不妙。

司潼是個能相處的正常人,他身邊這位哨兵卻是個大麻煩。

這位哨兵,名為赫川,是白塔給司潼的固定任務哨兵。

每位士兵的精神域都有不同的特點,例如適合深潛的、適合分析的、適合治療的等等……部分精神域之間匹配度比較高。白塔就會將這對哨兵和向導分配成固定搭檔,去做一些急需攻堅的任務。

白煜月從來不在意匹配度這種事,所有人和他的匹配度都是0%。黑哨兵不會允許任何人窺探他的精神域。

而且白塔本身也不鼓勵“匹配度”。如果所有士兵都要先測匹配度,那任務調度將會極大受限,軍事行動的效率將會大大降低。白塔僅會對特殊兵種提出分配意見,決定權還是在士兵手中。

像是司潼,他和身邊這位哨兵,從16歲就認識了。

糟糕的正是這裡。

在白塔,士兵禁止與35歲以下的異性接觸,還有宵禁、日常訓練、學分大考等諸多條例。整體維持著一個壓抑緊繃的氛圍。而壓力過大,勢必需要一個出口。

對於學生們來說,青春期的出口,當然是身邊的夥伴……

白煜月知道,在白塔訓練的間隙裡,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裡,發生過許多同性學生的荒/淫/情/事。他們不會談愛,但是表現得像愛人。

白煜月對同性戀沒意見,對這種走三步會遇見一對同性情侶的奇怪環境也隻會在內心吐槽。他隻要管好自己就夠了。

而眼前司潼和赫川這種從小認識的哨向組合,很大概率是……

……一種相當於情侶的關係。

白煜月剛剛卻和司潼遊山玩水逗企鵝遛海豹毆打虎鯨。

著實有些微妙……

也怪白煜月自己總是忘記這種分寸感……

“喲,這不是黑哨兵嘛,向導課程上得輕鬆嗎?”赫川咬開沾滿機油的手套綁帶,口齒不清地說。他眉眼鋒利,看誰都像欠他兩萬八。他鬆鬆手腕,把手套扔到一邊,擋在司潼身前。他高大的身軀能把司潼擋得結結實實。

被赫川那暴躁的精神域逼近,白煜月內心也被挑撥得一陣煩躁。

總而言之,麻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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