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1 / 1)

“你瘋了!”沈秀一把將匕首扔到地上。

謝扶光笑吟吟,“我想讓你高興。”

“我沒說你死了我就會高興!”她呼吸急促,竭力讓自己冷靜,“你死了我並不會高興!”

“你不願意我死?”謝扶光輕聲道,“你之前要殺我,你分明是要我死的,我成全你的願望,不好麼?”

“我之前是想殺你,可我現在不想殺你了。我隻想讓你遠離我。”沈秀捏住魏朝清的肩膀,一字一句道:“謝扶光,你聽好,我並不想讓你死,我不想身上背負一條人命。”

“如果你想讓我高興,那麼,你就好好活著,然後遠離我,不再出現在我面前。”

謝扶光安靜下來。黑如點漆的眼睛,直直看著她。

仿佛是過了一百年那麼久。他啟唇,“你現在很不高興,但隻要我離開你,不再出現在你面前,你就會高興,是麼?”

“是。”

他闔了闔目,低低笑起來。

笑著笑著,眸眼尾越來越紅,似如沁出了血。

笑著笑著,一顆顆眼淚從他蒼白的臉頰上滾落,滑過嘴角,胸膛,最後落在地上,氤成深深的水印。

沈秀指尖顫抖起來,視野被一層霧似的東西蒙住。

謝扶光抬手,微涼的指尖拂過她側頰,聲音溫柔到似如春日暖溪,“我曾說過,讓你討厭的,讓你不高興的,我都會替你解決掉。”

“你想讓我好好活著,遠離你,不再出現在你面前,我答應你。”

淚水在沈秀眼眶裡打轉,她強忍著不落淚,喉嚨堵塞,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謝扶光輕輕撫摸她的臉,“秀秀,我答應了你,你現在可高興?”

她強迫自己揚起笑,“高興。”

他笑,“你高興,我就高興。”

言畢,他吐出一口血來。鮮血染紅他蒼白的唇頰。轉瞬他便不省人事。

“扶光!”沈秀按住他,“周阿婆!”

周阿婆趕緊上前來給謝扶光診脈。診完脈,她無奈地搖搖頭,唯餘一聲長歎。

主上太傷心,傷心痛苦到吐血,傷心痛苦到暈厥。

沈秀用力按壓住虎口穴和少商穴,“阿婆,你好好治他。”她轉身離去。

就這麼走了?望著沈秀的背影,周阿婆呐呐凝噎。

疾步跑回自己的房屋,跨過門檻時,沈秀被絆倒摔在了地上。

“姑娘!”小桃趕緊將她扶起來,“姑娘,您沒事罷!”

沈秀喃喃:“好疼。”

“哪裡摔疼了?”

沈秀不答,口中直喃喃:“好疼。”

“奴婢這就去叫大夫!”小桃火急火燎道。

不多久,大夫前來,並未瞧出沈秀何處摔傷了。大夫遲疑道:“您是哪裡摔到了?”

沈秀仍然隻喃喃:“好疼。”

大夫疑心沈秀是摔離魂了,正要取針給她紮兩

針,就見沈秀如夢初醒般,“我沒事。”

沈秀的肺部受到壓迫,呼吸成為一種巨大的負擔,“我沒摔傷,都出去,沒有我的吩咐都不許進來。”

緊緊關上門,沈秀一頭栽倒在床上。面上一片冰涼,她摸了下臉,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翌日,小桃見沈秀還不出屋,她敲門,“姑娘,姑娘?該用朝食了。”

沈秀滿臉淚痕,嗓音嘶啞,“我不餓。”

“姑娘……”

“彆來打擾我。”

小桃靜音。過了會兒,她道:“姑娘,謝公子走了。他離開時,給您留了一句話。”

沈秀立刻開門,嘶啞問道:“什麼話。”

“他說,從前他騙了你,是他對不起你。但這一次,他不會再騙你,他會遵守諾言,不再出現在你面前。”

聽完沈秀半晌無反應,轉而她緩緩笑了一下,複又關上門。

之後,楊氏,沈有財,魏朝清與魏長生都來敲門。沈秀皆閉門不見。她蜷縮在床榻上,淚裡的鹽分乾裂了她的皮膚。

沒人告訴過她,斷舍離會如此之痛。痛到像是活生生剔去了她的骨頭,挖走了她的心臟,割碎了她的靈魂。

痛楚洶湧磅礴,她仿若墜入深海,一切都離她遠去。迷蒙中,她聽見楊氏的哭聲,沈有財的哭嚎,還有魏朝清的呼喚,與魏長生的抽噎聲。

沈秀病了,神識清醒已是三五日之後。楊氏坐在床邊,長目盈淚,“秀秀,你可擔心死為娘了。”

沈秀的視線越過她,掃過沈有財,掃過魏朝清,掃過魏長生,似是在下意識尋誰。

魏長生身側的男子開口道:“秀秀……”

此人身著廣袖粉袍,襟邊袖有金絲,鬢邊簪的羅花與玉冠相映,整個人顯示出一種精心打扮過的精致華美。

她不認識他。

男子:“秀秀,我是司馬朗,還記得我嗎?”

她搖頭。邊上,沈有財恭謹道:“殿下,秀秀都不記得了。”他轉過頭,“秀秀,這位是太子殿下。”

太子去年被廢,司馬朗已於去年被立為新太子。

沈秀聽了沒什麼反應。她虛弱地半垂眸,油儘燈枯般蒼白如紙。

她這副樣子,讓司馬朗心如刀絞。該死的謝扶光,若不是他,沈秀怎會變成這副模樣!

司馬朗:“他把你害成這樣,我這就替你殺了他!”

沈秀忽而一動,氣若遊絲道:“你要殺誰?”

“當然是謝扶光!”

她費力抓住他的衣角,“不能殺他。”

“他都把你害成這樣了!”

“不能殺他。”

“你在怕他?”司馬朗問。他以為沈秀是怕謝扶光。謝扶光是曼陀羅教教主,武功絕頂。不過那又如何,他並不怕謝扶光。

沈秀動了動乾枯的唇瓣,“我喜歡他。”

此言一出,空氣頓時凝固下來,眾人面色各異。

魏朝清已知沈秀喜歡謝扶光,此刻又聽到沈秀說她喜歡謝扶光,他垂睫,目色黯淡下來。

魏長生下巴微張,驚愣住。

楊氏神色複雜。沈有財瞠目結舌,眼珠子都險些從眶中滾出來。

司馬朗的頭猛地後仰,整個腦子都晃蕩起來,“你喜歡他?!”

“是。”

“你怎麼……”司馬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居然喜歡他!他那樣對你,把你害成這樣子,你居然喜歡他!”

好似被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司馬朗完全不能接受,“你為何會喜歡他!”

為何會喜歡謝扶光?沈秀恍然。須臾,她道:“無論如何,我喜歡他,你不要殺他。”

她身乏氣竭,用力攥緊司馬朗的廣袖,“不要殺他。”

司馬朗滿面結霜。沈秀心急:“他並未犯罪,即便你是太子,也不能殺他。”

“他如此卑鄙無恥,有什麼值得你喜歡的!”司馬朗咬牙切齒,恨不能將謝扶光嚼碎一般。

沈秀祈求他,“請你……請您,不要殺他。”

司馬朗見不得沈秀這般哀求的模樣,他深吸氣,隱忍住所有情緒,道:“好好好,我答應你,你彆擔心。”

當然,這並非實話。謝扶光欺騙沈秀,隻這一點,他就該被千刀萬剮。沈秀喜歡謝扶光。謝扶光就更該死。他一定要殺了他!

隻不過,不能讓沈秀知道他要殺了謝扶光。司馬朗下頜緊繃,隱住中的陰翳。

得到司馬朗的保證,沈秀放下心來,倦意鋪天蓋地襲來,她頭一歪,睡了過去。

……

從沈秀屋子裡出來,司馬滿目陰沉,無窮妒火焚燒了他的五臟。他命令手下,“一定要殺了他!完不成任務,提頭回來見本宮!”

“遵命!”

“秀秀她居然喜歡謝扶光?!”沈有財氣得臉紅脖子粗,“禿那豎子,有甚麼好喜歡的!”

楊氏歎了聲,不言語。

另一邊,魏長生呆呆愣愣地問魏朝清,“舅舅,我不明白,姐姐為何會喜歡謝扶光這樣卑劣無恥的人?”

魏朝清太陽穴陣痛。他按壓太陽穴,道:“卑劣無恥的人,亦有被人喜歡的資格。無論什麼樣的人,都可能會有人喜歡。你認為秀秀不該喜歡卑劣無恥的人,乃是一種偏見,認為卑劣無恥的人,不該被人喜歡,不會被人喜歡,不值得被人喜歡,不配被人喜歡的偏見。”

“就好像認為一個人必須是好的,必須夠好,才應該被人喜歡,會被人喜歡,值得被人喜歡,配被人喜歡一樣。”

說到這裡,魏朝清語氣微緩,“有些人,即便是平凡普通,即便是方方面面都不怎麼好,不夠好,亦有可能會被人喜歡。”

魏長生怔然。他想到沈秀。沈秀平凡普通,方方面面都不怎麼好,不夠好,但他還是喜歡她。

“舅舅,你說的有道理。”魏長生若有所悟。

他能夠理解沈秀為何會喜歡謝扶光這樣卑劣無恥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