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1 / 1)

“快,傳大夫來!”魏朝清扶住沈秀。

“姐姐,是不是吃壞肚子了?!”魏長生滿面焦急,語速急促,每個字都像是飛出來的。

“吃壞了肚子?”沈有財嚇得面色發白,“莫不是中了毒?不對,那些菜我們都吃過,我們都無事啊!”

“那秀秀怎的就吐了!”楊氏說著,倏然瞳孔一縮,一個猜想如流星劃過她大腦。

秀秀之前說,她與謝扶光已有過肌膚之親,秀秀該不會是有孕了?

這個念頭襲上心頭,楊氏身體僵直,霎時失音。

這可如何是好!女子怎能未婚有孕!楊氏面色煞白,一時隻覺天旋地轉。

大夫前來,診脈一番後,道,沈秀嘔吐並非是吃壞了肚子,也沒中毒,乃是急痛攻心所致。

聽大夫說沈秀隻是急痛攻心才嘔吐,楊氏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她驚魂未定,無意識地抹掉額頭上起的冷汗。

旋即她又著急起來,秀秀是因為心裡難受,急痛攻心才吐的?她忙不迭問沈秀為何心裡難受。

沈秀不答。

魏朝清沉吟,“秀秀,你心裡難受,是否是因為謝扶光?是否是因為他?”

她依舊沉默不言。

魏長生道:“定是因為他!姐姐,我這就去為你出氣!”

沈秀拽住魏長生,“我說過,要如何處置他,都由我自己來,你們都彆管。”

說到此,她再次提醒他們,“你們彆對他做什麼,都彆插手。”

魏長生悶氣,“好。”

都怪那個卑鄙無恥的謝扶光,他騙了姐姐,讓姐姐這麼難受。魏長生恨不得將謝扶光大卸八塊。隻是他連打他都不能。姐姐說了,不許他們動謝扶光。

他憤恨地握緊雙拳,望向窗外的雨。他暗自祈禱,望這雨能下得更大些,能下得更久些。能淋死謝扶光就最好。

窗外傾盆大雨未停歇,雨勢愈烈。一顆顆雨如刀片,在沈秀心裡翻攪,她心口再次絞痛起來。

喝下一碗湯藥,沈秀讓所有人都出去。眾人散去,楊氏沒離開。

“秀秀,我與你說兩句話再走。”

“娘,你要說什麼。”

楊氏忐忑,很是難為情,“秀秀,你之前與謝公子同房後,可喝過什麼藥?那種藥,對女人身子不好,是萬萬不能喝的,喝了以後就不好懷上了。”

聽了楊氏的話,沈秀知道楊氏誤會了。她道:“我與謝扶光有過肌膚之親,我是指,我與他親密接觸過,但未與他做過那種事。”

“你沒與他同房過?”楊氏大喜,“那便好!那便好!”

待楊氏歡歡喜喜離去,沈秀把自己埋進被子裡,強迫自己不去聽那如千軍萬馬奔騰的雨聲。

然而那雨聲,仿若就響在耳前,一聲一聲錘打她的耳膜,教她不得安生。她翻身下床,徑直奔向大門。剛出房門,雨水淋在身上,涼意將她凍得清醒過來。

她陡然駐足。

軟下去的心,頓然再次冰凍起來。她立刻折返回屋。重新埋進被窩裡,不去注意那隆隆大雨。

魏朝清提了一個食盒過來。他做了些甜食,讓她無事時取了吃。他說她心裡難受,心情不好,多食些糖,總是會高興些,便做了些甜食送過來。

“夫子,多謝你,有心了。”言罷,她打量魏朝清。

先前從楊氏口中得知,魏朝清喜歡她。

不僅魏朝清喜歡她。為她擋箭而死的衛風也喜歡她。想起謝扶光也喜歡她,她擰眉。這些人,個個都是極出眾的人,怎的都喜歡她?失憶之前的她,這麼招人喜歡?莫非她有什麼特殊的魅力不成?

不過她知道此事後,也沒把注意力過多放在此事上,她現在全部注意力都在謝扶光身上,她沒精力去想其他事。

此刻她看著魏朝清特意親手給她做的甜食,道:“夫子,不必為我做這些。不要對我這麼好。不必在我身上浪費精力。”

他是因為喜歡她,才對她這般好。而她不喜歡他,他對她這般好,她心裡很有負擔。

魏朝清笑容溫潤,“並不是浪費,我隻是————”

沈秀打斷他:“我有喜歡的人,我喜歡謝扶光。”

魏朝清的笑容斂住,“什麼?”

“我說我喜歡謝扶光。”

他臉上的笑,如糊在臉上的漿糊,僵凝沉滯,“他那樣欺騙你,你喜歡他?”

“我知道,但我還是喜歡他,我不知道以後會如何,但至少目前我還是喜歡他。”

她把食盒推到他面前,“所以,彆再為我做這些。”

“你喜歡他,我便不能再對你好?”

“那樣我心裡會很過意不去,我不喜歡你,又如何能接受你的好意?”

“我們是朋友,”魏朝清溫聲道,“朋友對朋友好而已,莫要覺得有負擔。”

“不。夫子,我希望你不要再為我做任何事,算我求你。”

魏朝清靜靜與她對視,良久無言。

沈秀垂目。她說的這些話,或許會讓他難過,會讓他傷心。然她不記得從前的事,不記得她與他之間的情誼,沒什麼顧忌,故而能如此直言。

雨聲滴滴答答,在落針可聞的室內極為震耳。沈秀默默垂頭,等待魏朝清的答複。

不知多久過去,魏朝清道:“是我讓你困擾了,對不起。以後不會這樣了。”

他向她致歉後離去。沈秀見他貌似沒怎麼被傷到,很正常的樣子,她心下稍安。

魏朝清一直往前走,直到遠離沈秀的房間,他面上維持的平靜一絲一絲崩裂。

他一隻手撐在牆上,目裡氤氳出潮氣,若太陽快升起時,壓在山端的一點薄露,輕薄脆弱得快要蒸發掉。

謝扶光,他何德何能,能得到沈秀的喜歡?

嫉妒,若一條毒蛇,啃食著魏朝清。

他按住胸口,口中念道:“忮忌為死,莫嫉莫妒,為生也

。”

先賢教誨之言,在他耳邊回蕩,他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莫要嫉妒,嫉妒令人醜惡,令人衝動,令人行惡。

他不能變成一個惡人。

天漸漸黑下來。雨仍未停,仿佛要下到天荒地老,永不停歇。

大門前。護衛向謝扶光投以一瞥。

雨水砸在謝扶光的長睫上,落在他發紅的臉頰上。他的身體被雨水打得在微微抖動,似寒風中一節枯枝,顫顫巍巍。

先前他的臉還慘白得很,這會子倒是不慘白了,就是紅得嚇人。發燒了?護衛心道,跪著淋這麼久的大雨了,估計是發燒了。

活該。最好是燒死了。護衛冷哼。他剛在心裡咒罵了謝扶光幾句,就見謝扶光忽然倒下去。

“姑娘,謝公子他暈過去了。”

“什麼?”沈秀放下書,“暈過去了?那他人呢?還在外面?”

“周醫仙他們把他帶走了。”

“周醫仙?周阿婆?”

“是的。”

沈秀默然。

這一夜,又是難眠的一夜。沈秀下床點燃燈。枯坐許久,又吹滅燈,重新躺回床上。過了不久,她又點燃燈。

屋子裡的燈屢次明滅。

魏朝清屋子裡的燈,也屢次明滅。

晨間霧濃雨停,魏朝清驚覺時候已經不早。他該去給沈秀準備早食了。才起身,他驀然停止動作。

他為她做飯,她會過意不去,會有負擔,會很困擾。他答應了沈秀,不會讓她再困擾。

他坐回去,長長的歎息從他喉嚨裡逸出。他微微彎下腰,把自己藏在無邊的幽暗裡,孤獨落寞,如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般。

沈秀屋子裡,小桃注意到沈秀神形憔悴,分明是沒睡足的模樣,她道:“姑娘,要不您再睡會兒?”

沈秀搖頭,去木樁子前練拳去了。她砰砰砰打著木樁子,心始終靜不下來。發泄般,她使力踹了一下木樁子。

“秀秀。”背後有人喚她。她側過身去。

楊氏道:“早飯好了,該去吃飯了。”

“我不餓。”

“不餓也須吃些。你要喝藥,喝藥前得吃些東西墊肚子。”

她嗯了聲。

楊氏繼續道:“今兒魏大人沒來咱家,說是昨夜著涼了。”

“著涼了?怎麼樣,嚴重嗎?”

“不是多嚴重,就是有些咳。”

想了想,沈秀轉身去往沈家旁邊的宅子。

魏朝清躺在床上咳嗽,聽魏長生說沈秀來了,他道:“彆讓她進來,我怕將病氣過給她。”

魏長生轉達了魏朝清的話。沈秀立時決定離開。倒不是怕魏朝清把病氣過給她,隻是她反應過來,自己不應該關心魏朝清。關心他,實際上是在給他希望。

她不記得她與他之前的情誼,說起來也算是一件好事。因為不記得,現在她便能忍心不去探望他。思定之後,沈秀頭也不回離去。

魏朝清:“她走了?”

魏長生:“走了。”

到底是失憶了。魏朝清目光黯淡。若是從前,沒失憶的她,一定會進屋看他。

思及此,他喉頭湧上一陣癢意,劇烈咳嗽起來。

“舅舅!”魏長生趕緊給他拍背順氣。

“怎的就受涼了,”魏長生唉了聲,“舅舅你年歲不小了,以後得好生注意些身體。”

魏朝清咳嗽得更加厲害起來。

吃過早食,沈秀繼續練功。小桃疾步走近,“姑娘,謝公子他又跪在外面了!昨夜他昏迷過去,發了高燒,今早才退燒,又來了。”

沈秀蜷縮指尖,“他……看起來如何?”

“謝公子那臉白得,跟馬上就要斷氣似的,真的跪不得了,不能再這樣折騰了,姑娘您去見見他罷。”

歎了口氣,沈秀道:“你去與他說,我不會見他,讓他回去。”

不多久,小桃返回來,“姑娘,他不走,他說了,他會一直跪著,直到您去見他。”

狠狠一掐大腿肉,沈秀道:“不見。”

小桃欲言又止,“姑娘……”

“好了,彆打擾我練功。”沈秀靜心沉氣。

練功練了一個多時辰,沈秀歇下來。她坐下來擦汗,一陣風吹過來。她伸手去碰蔓延的風。

衛風。她喃喃。轉而去了楊氏那裡。

“你要去給衛風燒香?”

“對,是我不知他的墳地在何處。”

楊氏:“我帶你去。”

沈有財:“我也去,對了,得帶上護衛。之前要殺你的凶手,還未找到,咱出門可得小心著些。”

這倒是提醒了沈秀。她肅色,“爹娘,你們就彆去了。”

她爹娘不會武功,若又遇上那凶手,很是危險。

沈秀帶著認路的護衛,走出大門。一出大門,一抹深紅便闖入視野。

謝扶光跪在大門前,他屈著背脊,風輕輕一吹,便能將他吹倒似的。他按著膝蓋,已經撐不住了般。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他迅疾抬首。

他笑起來,“秀秀,你來見我了。”

沈秀俯視跪在地上的他。他臉色蒼白到頭透明,目下烏青,唇色乾白,透著病態的羸弱,猶如枯萎到即將死去的花。

她道:“我不是來見你的,我是有事要出去。”言罷她從他身邊走過。

謝扶光拽住她的裙角。他欲起身,卻沒有力氣起身,隻得繼續跪在地上,攥緊沈秀的裙角。

沈秀:“放開。”

他揚起臉,“你要去何處?”

“與你無關。”

“我與你一同去。”

“彆跟著我。”

“我要保護你。”

“你現在這樣子,如何保護我?你現在恐怕連我都打不過。鬆開。”

他執拗地攥緊她的裙角。試圖再次起身,卻如何也站不起來。

他可憐得,像一隻瘸了腿的狗。

沈秀用力一扯裙子。他身體一搖晃,摔落在地。

“秀秀。”他趴在地上,眼尾泛紅,細密的睫毛微顫。儘管已經虛弱到使不出任何力氣,扔執著地伸手去碰觸她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