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東西已經完全超出了烏憬的認知範圍,他根本想象不出它們要怎麼放進去。
以他貧瘠的經驗,第一個想法就是一定會很疼很疼。
除了怕疼之外還有一種恐慌,
他不想被強迫變成那樣。
好可怕。
烏憬拚命地往後縮,“嗚咽”著,躲著。
寧輕鴻隻得停下手,傾身進去撫著少年的烏發,“哥哥什麼時候說要罰烏烏了?”
雕花木櫃裡的空間堪稱逼仄。
寧輕鴻侵進來後,就好似烏憬自己的私人領地慢慢被對方占據,本來位置就已經很小很小了,他現在還被逼得無處可躲。
少年可憐巴巴地蜷在角落裡,一邊哭一邊慌亂又害怕地推拒。
烏憬抗拒被寧輕鴻摟在懷裡。
他知道這樣下一秒他就會被人抱出去了,現在隻有這個狹小的空間能給他一些安全感。
寧輕鴻微歎一聲,半俯身下來,“烏烏?”他嗓音堪稱溫柔,“怎麼了?跟哥哥說?”
烏憬死死抿住唇縫,抱膝搖著頭。
寧輕鴻笑了一下,“那烏烏自己過來。”輕聲,“不要讓哥哥等。”
語氣徒然變得有些冷。
烏憬眼淚掉得更洶湧了,但是對方不哄他了,態度一轉變,看似即將要沒了耐心,他就嚇得不敢不聽話了。
用鼻尖一抽一抽地吸氣了許久,才顫著身體,向寧輕鴻傾靠過去。
再害怕也隻能摟抱住人的脖頸。
寧輕鴻總算將烏憬抱了出來,感受著人在他懷裡發顫的動作,頓了頓,才就近在一旁的太師椅坐下。
方才冷淡的情緒又恢複為無奈的神情。
並未再故意去嚇少年。
寧輕鴻輕撫著人的背部,順著少年後腦的烏發,輕歎著問,“哥哥要罰烏烏什麼?”
他等了片刻,也隻等來一片安靜。
懷裡除了死死壓抑住的嗚咽聲,
一句其他的聲音都沒有。
寧輕鴻輕笑,“哥哥哄著烏烏的次數多了,便不管用了,是不是?”
他故意嚇著人,簡直可惡至極。
烏憬顫了一下,“不是,不是。”
見人肯說話了,寧輕鴻的語氣又放溫和,“那哥哥再問烏烏一次?”
烏憬怎麼說得出口,隻搖著頭。
寧輕鴻實在不知他在哭什麼,尋著法兒問了幾次也沒問出來,歎了聲,“烏烏不肯說,便不說了。”
“隻是哥哥還是要說的。”
寧輕鴻從茶桌上拿過些什麼,他指尖撚住那個布袋,晃了下,裡頭便傳出金石相撞的聲響,俯首問,“烏烏瞧一瞧,喜不喜歡?”
烏憬連頭不敢抬,隻埋在人肩頸裡,怎麼敢去看。
寧輕鴻仔細道,“這個荷囊是尚衣局下午趕製出來的,有些匆忙,樣式不算多好看,但也還能入得了眼。”
他緩聲,“宮外用不著金葉子,哥哥隻讓人在裡頭隻裝了些銀兩。”
“烏烏用完了,就跟哥哥說一聲。”
“哥哥再往裡放新的。”
荷囊?銀兩?
這些是什麼?
烏憬抽著氣,過了好一會兒,才敢微微側了側臉,去看外邊,入目就是一個金絲勾乾,繡著麒麟仙鶴等神獸的流蘇荷囊。
鼓鼓囊囊的,好似裝了不少銀子。
少年愣了一下,又見寧輕鴻把這個荷囊放在他懷裡,又從桌上取了個新的,邊道,“若是不喜歡,烏烏再瞧瞧這個樣式的?”
烏憬眨了下眼,糊在眼前的淚掉下去,才看清是一個繡製成布老虎樣式的荷囊,很是可愛,也同樣是鼓鼓囊囊的。
連烏憬怕羞,不敢在外人用這種帶著稚氣的荷囊,所以準備全了不同的款式都考慮到了。
寧輕鴻輕聲詢問,“還是烏烏兩個都喜歡?”
許久,烏憬才囫圇點了下頭,怯怯地看著兩個荷囊都放進了他的懷裡。
寧輕鴻笑,“那烏烏自個收好?”他道,“是哥哥考慮不周,忘記備銀子給烏烏了。”
“以後烏烏同旁人上街,也能買些零嘴兒跟有趣的物什,隻是不能再這般魯莽。”
“吃酒的事,哥哥也聽人解釋了,說是烏烏一開始是沒碰的,隻是後頭好奇嘗了一口。”
“烏烏第一次吃酒,酒力不好也是尋常,用不著同哥哥說對不起。”
“不若留著明日去學裡同你的老教傅請罪,畢竟逃了學,要知些禮數。”
烏憬聽得暈乎乎的,寧輕鴻“嗯?”了一聲,他才呆呆地點點頭,過了許久,才吸吸鼻子,“哥哥不,不生氣?”
寧輕鴻失笑,“烏烏又不是同我逃的學,哥哥生什麼氣?”
烏憬數落自己,“我逃學吃酒,不學好。”他抹眼淚,“還要哥哥來接。”
寧輕鴻無奈,又一一同人說清,“與烏烏同窗的學子都是京中或地方上有實權的官員之子,家中長輩拎得清,送來國子學前都會仔細叮囑過一番。”
“私底下再怎麼品行不端,也不會在明面上表露出來,不會也不敢帶烏烏不學好。”
“烏烏同他們去玩,哥哥不會擔心。”
席上酒過三巡,眾人的確都在玩行酒令,先提一個字出來,每個人都想著含著這個字的詩詞歌賦接下去。
就算是吃酒,也是文雅的。
烏憬聽他道清楚後,眼淚才慢慢收住了,低著腦袋小心地去碰懷裡的那兩個荷囊,不確定還夾著些剩餘的不安,呐呐詢問,“兩個都是哥哥給我的?”
寧輕鴻笑著應是。
烏憬打開了那個麒麟仙鶴的荷囊,裡頭確實是一些碎銀子,還有一些銅板。
他又不太熟練地打開另一個布老虎的荷囊,有些看不清裡面是什麼,倒在手上之後,才發現是做成各種形狀的金子銀子。
小小一個,有梅花式、海棠式的,
圓狀的,小元寶也有,這些金銀錁子做得精致討巧,背後還刻著一些吉祥話,有“壽”字,也有“及第”二字,筆錠如意,八寶聯春,每一個都不重樣。
不適合花出去,適合拿在手裡把玩觀賞。
烏憬不太確定,又問了一遍,“真的是給我的?”
寧輕鴻逗他,“烏烏不要,哥哥便收回去了。”
烏憬收緊手,抱緊懷裡的兩個荷囊,“要的!”
寧輕鴻低低笑了一聲。
烏憬平複下來後,也覺得有些丟面,自己抹著眼淚,一粒一粒地把倒出來的金銀錁子,認認真真重新裝回那個布老虎的荷囊裡。
他肯定是不好意思拿著這個荷囊出去的,一邊裝一邊想自己要把它藏好到哪裡。
裝著裝著,突然被人在唇角慢慢吻了一下,烏憬下意識怔怔地仰眸去看,對視上寧輕鴻含笑的眉眼,聽見人問道,“烏烏現下能跟哥哥說,剛剛在哭什麼了嗎?”
烏憬又想起來,裝金銀錁子的手霎時頓住,在想寧輕鴻是不是準備拿這些金子銀子收買他,哄騙他。
他咽咽口水,不舍地一閉上眼,一口氣通通把它們裝回去,塞還給人,“我不要了,你拿走吧。”
寧輕鴻頓了頓,“烏烏為什麼又不想要了?”他堪稱一個好脾氣。
烏憬難以啟齒,“我……你給我什麼,我都不可能跟你玩那些的。”
寧輕鴻問,“那些是哪些?”
烏憬看了他一會兒,又是遲疑又是後怕,指了指床榻邊案桌上的小匣子,就燙手地收回來,“就是……那個。”
寧輕鴻順著看過去。
下一瞬,烏憬毫無征兆地被抱起來,寧輕鴻帶著人往那邊走去,少年霎時全身都僵住了,一動不敢動地看著對方靜靜將匣子打開。
而後寧輕鴻淡淡垂著眉眼,用指尖撥弄了一下裡邊小球,被烏憬弄得淩亂的布包,以及半打開的玉盒。
先前他讓拂塵去備,但備好後,這匣子被放在此了。
拂塵又被吩咐在這守著天子。
寧輕鴻此時瞧見,才知曉。
“烏烏當真這麼怕?”
片刻,他輕聲問。
過了好一會兒,烏憬才點了下腦袋,小心看著寧輕鴻的神色,像先前讓對方扔那串佛珠一樣。
“哥哥把它們丟掉。”
“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