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萬箭尤立者,一衣可穿心(1 / 1)

尤芹臉上浮現一絲儘在把握般的笑容,緩慢開口。將之前劉師兄問過的問題,一個一個重新問道:

“嶽篤,你可參與到石寶村一事?”

場中頓時安靜下來,眾弟子都看向氣息已如風中殘燭,狼狽不堪,滲出血跡的嶽篤。

沒有回應。

啪!

尤芹臉上閃過一絲陰沉,手掌抬起。同時,巨大的無形手掌在空中形成,一巴掌向嶽篤拍去。

風係道術,呼風掌,品階不高,非風係靈根也可使出,此時用來懲戒已無反抗之力的嶽篤剛好合適。

黑網裹住的身形一顫,其下臉龐很快肉眼可見的隆起,一口鮮血滲出黑網。

“嶽篤,你可曾辱罵石寶村一事中,逝去的幾位同門師兄!”

啪!

又是一巴掌。

這一擊擊打在嶽篤身上,她猛的一震,原本掙紮的動作都小了許多,口中鮮血不要命般湧出,很快浸透了黑色的大網。

“尤師姐......”有些弟子猶豫,這樣下去,感覺真會把嶽篤活活打死。

然而,在狂熱的氣氛中,看著毫無反抗之力的嶽篤,一股暴虐感在尤芹心中升起。她面目猙獰,寒聲道:

“嶽篤,你可曾謀殺親夫!?”

隱約有嗚咽聲從網下傳來,嶽篤已經說不出話了。

“冥頑不靈!”

一道暴戾從眼中閃過,尤芹感覺自己此時仿佛化身成審判的神靈,手掌抬起,將要降下她的天罰!

啪!

預想中的掌風卻沒有出現。

一道輕輕的聲音響起,一隻白皙有力的手掌抓住了尤芹即將落下的右臂。

與此同時,一道乾脆利落的聲音在場中傳開:

“笞!”

口吐天憲,如君王降旨,四海莫不服從。

法理的力量瞬間充斥這片天地。

頓時,所有圍著大網中嶽篤的弟子皆如受鞭擊,渾身刺痛無比,那道疼痛仿佛直接作用在靈魂深處,讓人痛的恨不得一頭撞死。

於是,包括尤芹在內,所有弟子,人擠著人,都控製不住痛哭流涕的向外倒去,隻想下意識的逃離這個地方。

而愈發開闊的場中,刹那間竟隻剩一個站著的身影。

他面如冠玉,長發披肩,神色仿佛帶著一股萬事不易的決然與冷淡。

他掃了一眼倒下眾人,如同神靈,剛剛對眾人降下了真正的天罰。

痛入骨髓的眾人毫無形象的往周圍倒去,不少人擠倒在一起,身體堆疊,被壓在下面的人隻能慘呼不止。

劉師兄等境界稍高的人也不好受,但疼痛一陣,靠靈氣緩解,慢慢恢複過意識,皆看著場中如同謫仙的男子,眼露不可置信之色。

“這是法理之術?”

“是執法堂哪位高徒?為何無端攻擊我們?”

“不對,其境界竟隻有練氣一層?!不可能!難道是某種法寶?”

一時竟為蘇行所震懾,不敢貿然出手。

在眾人的目光中,蘇行往前輕輕邁了一步。

其正對前方的人群頓時一驚,下意識的向後擠去。但是剛剛本就因鞭笞之痛而人群擠壓在一起,前面的人一退,又有不少剛剛站起的人被擠倒在地,互相踩踏。

痛呼聲不斷。

蘇行看都沒看他們一眼,自顧自的向前走去,一直走到被大網裹緊的奄奄一息的嶽篤身前,其身下鮮血還在緩緩滲出。

小半個時辰前,他作為嶽篤身上玄葵種的主人,感受到其生命氣息急劇波動,有衰減的傾向。

聯想到宗門最近對他們不利的傳言,思考了一陣,蘇行便直奔丹草堂而來。

仿佛隔著厚厚的巨網能看見嶽篤那微弱但倔強的眼神。

蘇行渾身木斑浮現,原地很快出現一個渾身青綠的巨人。

周圍有弟子驚疑道:

“藏經閣二層道術,草木身?”

咚咚!

心臟猛地跳動,一股若隱若現的神異青光沿著血液向身體百脈迅猛流動,五臟六腑之內如有雷鳴之聲響起。

得自四面鬼相果的,青猿之氣!

兩相疊加,蘇行的雙手在被黑網緊緊裹著的嶽篤身上摸索一陣,各抓住幾塊網洞,猛地一撕!

刺啦!

那堅韌厚實的巨網竟如同紙糊般被蘇行直接撕成兩半,隨意扔到兩旁。

尤芹眼神驟縮,旁邊逐漸恢複過來的弟子回憶起靈魂鞭笞之痛,一時不敢輕動,皆議論紛紛。

“尤師姐的......法網,居然就這麼被撕碎了......”

“這真的是草木身的一階變化?為何和我見過的不一樣?”

巨人緩緩蹲下,右手向嶽篤伸去。在這個過程中,身上厚厚的樹皮漸漸褪去,露出蘇行俊美如仙的身形。

忽然,一隻染著血跡的素手受驚般的從下往上抓住蘇行的右手。

因恐慌與害怕,而用儘身體最後一絲力氣,緊緊的扣著蘇行的手腕,顫抖著抗拒,不讓它靠近自己。

因太過用力,尖銳的指甲甚至都扣入了蘇行的皮膚,流出一絲絲血跡。

蘇行也就對上了那雙幽深的雙眼。

臉上染著血汙,緊緊抿著的嘴角不斷有鮮血流出,披頭散發。額發下隱約露出的雙眼除了恐懼、慌亂,更多的卻是......倔強。

蘇行仿佛還記得第一次見嶽篤時,總是低著頭,一副不敢看人的摸樣。但其實卻如同岩石縫裡的小草,倔強的生長著。

為了留在宗門,甘願放下身段,上門教授自己這個靈植夫藥師之道。

為了築基,不斷的接宗門的任務,甚至可以不擇手段,送同門去死。

這一切,是為了她自己,還是為了孩子?

蘇行並不關心,他眼神始終冷淡,願意冒險來救對方,原因沒有那麼複雜。隻是因為他有能力做到,而且對方還算一個可用之人。

“啪!”

抽出被緊緊扣住的右手,蘇行拍開那倔強的小手,右手搭在對方肩上。

扶桑靈力湧入,愈合著對方的傷勢。

嶽篤眼神先是一暗,似還要掙紮。忽然好像感受到什麼,認出眼前之人是蘇行一般,才沒有動靜,隻是這麼直愣愣的看著對方的眼神。

看了一眼嶽篤露出的潔白大腿,以及身上幾處破損,蘇行皺了皺眉,扶桑靈力繼續擁入。

另一隻手解開自己青色的外袍,轉過一道身,從觸著嶽篤的右手除下,就這麼隨意蓋在對方身上,遮住一些乍泄的春光。

令他沒想到的是,即使經曆眾多弟子圍攻,如身穿萬矛般卻始終不屈掙紮的嶽篤,在這個動作後,忽然神情一僵,死死盯住他的眼神有了一些變化。

驀然有些慌亂的低頭。

嗒嗒——

兩行眼淚墜在身前混著血液的泥土中。

然後她一隻手用力捂著自己的嘴。

“嗚~”

壓抑的、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似對自己哭聲極不適應一般,她另一隻手緊緊的抓住帶著蘇行體溫的衣服,沾著血汙的素手上細細的青筋繃起,像是想把自己在這件寬大的衣服之內藏得更深一般。

每往裡藏一寸,哭聲就大一分、急一分。最後低著頭抽動著嚎啕大哭起來。

身受萬箭尤立者,一衣披之,卻穿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