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候的向善路,向來是夜宵店主們的兵家必爭之地。其中赫赫有名的美源占據了口碑之首,但一家小小店鋪當然壟斷不了偌大的市場需求。向善路生意最興隆的時候,哪怕是淩晨兩三時,街上都能維持人聲鼎沸。
而這間名喚【七斤】的小酒肆,就是一位在景華區辛苦工作多年的金丹精英,在小有積蓄後,看準石街的夜宵市場,毅然辭去工作,前來投資開立的夜宵鋪子。
酒肆的裝潢,酒菜,都是毋庸置疑的高水平,因此開店後儘管經曆過一些不太愉快的磨合,但還是很快就走上了正軌,成了本地人交口稱讚的夜宵好去處。而曾經華服出行的上城精英,在轉行之後,更是懂得捕捉當地風尚,花了大力氣邀請到了夜宵界的傳奇打工人,靈山山主王洛前來助拳,隻盼能讓生意水平再有突破,與赫赫有名的美源、老洪等並駕齊驅。
然而這一日,裹著白頭巾,穿著冰涼短衫的酒肆老板,的確是見識了傳奇打工人的驚人技藝——他辭職前辛苦鑽研磨練多年的廚藝,與對方相比簡直就像是煮餃子砸涼水一般的雕蟲小技。
然而,在打工人那堪比準神廚的技藝加持下,酒肆的生意卻冷清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哪怕是七斤剛剛開張時,都好歹能靠這出血大酬賓,吸引來三三兩兩的石街人。可現在,偌大的酒肆裡隻有櫃台前坐了一個客人。
他一人占了大概兩個人的位置,面前堆了大概二十人分量的空盤空碗,以及四十人份的烈酒空杯——從這個角度來看,七斤的生意還算過得去。
隻是,這個客人坐在這裡,就仿佛有一頭荒原裡的惡獸盤踞築巢,每一個經過酒肆門前的客人,都會在好奇地張望之後,驚慌失措地跑開,就連那些一向無法無天的石街酒蒙子,看到那個客人的身影,都會下意識渾身發抖,然後將體液裡的酒精順著體液排出去。
而這個客人,偏偏一時半刻都不想走,一邊不斷招呼老板上菜,一邊則與店內幫工的傳奇打工人攀談起來。
最開始是討論廚藝,這個看上去像是超大型馬猴的客人,卻有極其挑剔的舌頭,仿佛每天都在吃總督級彆的珍饈美饌。端上來的菜肴他會一點不剩的吃完,卻也會將其中的瑕疵一點不剩的挑出來,甚至還會給出自己的改進建議。
但很快,隨著王洛將所有的問題都逐一改進完畢,話題也就進入了與廚藝無關的……深水區。
“那幾個月央人裡,帶頭的穆雨晴,是補天君的下屬,職位還挺高的,年紀輕輕就做到牧月行者的位置上,不簡單啊。”
這一句話,在櫃台後面忙活的年輕老板,就感到雙膝發軟。
補天君,牧月行者!
若是個不怎麼看書,也不逛太虛照堂的普通人,或許聽不出這些詞的分量,偏偏他這個昔日的上城區精英,最是勤奮好學,所以也格外清楚這句話的厲害。
月央國主,以及她最忠實的影子集團的核心骨乾!
而且,此時討論話題的人,可不是那些喝高了就敢狂吹自己經手幾百億項目的酒蒙子,而是切切實實可能在與牧月行者們打交道的靈山山主!
王洛說道:“老板,‘一杯倒’沒有了……”
老板如蒙大赦,連忙用毛巾擦了擦手:“我這就去隔壁借兩瓶來!”
之後直接離開了自家店鋪,一點留戀都沒有。
王洛則看向自己的客人:“這般打擾民生,不合適吧?”
韓武說道:“草,那你堂堂靈山山主,深夜跑來打工,也不合適吧?”
“勤勞致富,有什麼不好?”王洛說著,看了看韓武,“所以,牧月使者有什麼打算?”
“試探虛實唄,補天君……至少她手下的月宮宮主,對你的存在很有些疑慮,對祝望人任你為先鋒,更是不以為然。所以就讓個牧月使者,帶著風樓的小嘍囉過來演了一出戲。嗬,月宮人做事向來如此,你事後若是追究過去,她還可以厚顏無恥地表示,這是在幫你整合張家。”
王洛點頭:“原來如此,倒也說得通,所以你找我來是想讓我做什麼?”
韓武說道:“這件事不需要你做什麼,伺候同行是我的工作。前兩年去荒原探路,不在茸城,有些月央的年輕同行已經快要不認識我了,嗬嗬……”
冷笑之後,韓武話風卻是一轉:“但這件事之後,需要你做的就多了。”
“我聽著。”
“彆想歪了,不是布置任務,而是,如果你也想要推動這次拓荒順利進行下去,那有些工作就要提上日程了。嘖,這些話本來應該讓那個老頭過來給你講故事,但既然我來了,就順道一起講完吧。首先,拓荒不是祝望一國的事,所以你這拓荒先鋒,也不是祝望一國之先鋒。”
王洛聽了,思考了片刻,理解了其中道理:“任命我這舊世餘孽為先鋒,引起了其他國家的疑慮?”
“對,因為拓荒一事,的確是最怕變量。上一次月央拓荒,就是前任補天君錯信了一位‘稀世奇才’,臨時修改了拓荒方案,導致其他國家跟進不上,完整的方略出現重大漏洞。最終荒潮翻卷,定荒城幾乎淪陷,而七樓中的赤樓,更是樓主化荒,死傷慘重。”
韓武雖然隻是泛泛而談,但百年前那段曆史的分量,還是顯得沉甸甸的。
“此外就是你這古修士的身份。在祝望,可能還不算太紮眼,畢竟咱們的兩任國主都是古修士出身,雖然當初是和其他定荒元勳及天下人明言,誓與舊世道統做切割。但血脈出身怎麼切割?她們常年霸占仙盟第一人、第二人的位置,靠的也是古修士的手段。這些實打實的東西,可比任何空口白話都有力。所以如今五州百國中,也是祝望人的複古潮最流行。就連韓穀明那老頭,準備的正式服裝也是複古式。”
王洛又點點頭,這的確也說得過去。
“大體來說,祝望的複古風,不太招人待見,但也沒什麼所謂。隻是,拓荒,尤其是西向的拓荒,情況就不同了。”
說著,韓武的目光忽而嚴肅起來。
“你知不知道,如今天之左的荒原中,最為危險的荒魔,就是昔日化荒後永生不朽的古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