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一份超綱又並不超綱的試卷(1 / 1)

離開彆香小築時,已無人相送,那位多半算餘小波合作夥伴的顧泉,全無服務意識和待客意識,早就走得無影無蹤。

好在他的宣使金牌時效仍在,王洛倒不至於喝了幾杯白水,聽了一通廢話,就被當作擅闖書院的野人,反而多了幾分夜遊書院的閒暇。

深秋時的茸城,夜色總是顯得突如其來。明明先前周璐帶領幾人在正門瞻仰尊主玉像時,太陽還仿佛掛在高處,結果幾番折騰下來,王洛還意猶未儘,那太陽倒似顧泉一般悄然逃走了。

不過,這茸城書院曆經後人千年的琢磨,早就自成一方天地,書院外,夜幕就像是被一層透明的罩子過濾過,並不能將那濃墨般的深沉滲透進來。

而行走在彆香小築外的池塘小徑中,仰頭看著淺海般顏色的蒼穹,以及懸浮於六重高天,而若隱若現的建築群,王洛心中更不由多了幾分觸動。

這茸城書院,就仿佛是一座精致而美麗的盆栽,處處洋溢著新仙曆年間的獨特風韻。

例如這戒武令就十分耐人琢磨,它無形無色,卻充斥於書院內的每一方天地。它並不限製書院內修行人施展百般神通,甚至不禁止飛劍、雷珠之類的仙家殺器,便是有人直接提起殺意,凝如實質,也不會受到半點限製。

唯獨實際傷人,萬萬不可。

王洛沒有嘗試,但他很清楚,他的確做不到,這是一種不言自明的覺悟,在他踏入書院正門的那一刻,腦海中就自然浮現出的認知。

在這間書院裡,任何人,上至定荒元勳,一國之主,下到販夫走卒,太虛癮君子,都不可能以暴力傷人。而具體來說,就算有哪位真修大能,招來滾滾天劫,那劫雷落下,也炸不出半點傷害,用師姐的話說,就是一個大寫的“-0”。

戒武令便是這麼神奇和霸道,所以餘小波才敢肆無忌憚地與王洛單獨見面,又在談判的最後,明目張膽地擺出威脅。他明知坐在茶桌對面的是個能在十幾秒內讓三名荒原獵人死無全屍的狠人,卻仍維持著遊刃有餘的風雅姿態,靠的便是有戒武令托底。

而依照王洛自身對戒武令的觸感來推算,這書院戒武令倒不是無法可解,最簡單的路徑就有兩條。其一是暴力破解法,直接效法天劫時天庭墜落的奇景,以赤誠壓頂之勢,用遠超書院承受極限的輸出砸過來,什麼戒武令都頃刻間灰飛煙滅。而這個輸出的閾值,保守估計應該也相當於合體巔峰、又或者大乘真君的全力一擊。

其二則是以無上神念去拆解戒武令,尋找其中的破綻和漏洞,將這道根深蒂固於書院的大仙法繞開。這條路相較於暴力破解法,要巧妙許多,也省力許多,保守估計有個化神期的元神強度,就能勉力一試了。

所以說白了,這書院戒武令根本就是無法可解,至少對個體而言是無法可解。

所以再說白了,王洛眼下對餘小波的威脅,並沒有足夠有效的反製手段。

他的威脅是切實有效的,以波瀾莊的資源之豐厚,以他餘家少爺一意孤行,孤注一擲時的爆發力,要對付幾個石街庶民,簡直不要太簡單。而至於那個神乎其神的誅仙陣,王洛卻是初次聽聞。但他也不覺得在這種核心問題上,餘小波會虛張聲勢。因為之後隻要隨便找個懂行的,如周璐這種正牌律算堂新生打聽一番,真假自然見分曉。

所以接下來該怎麼應對呢?

王洛一邊走著,一邊不由陷入沉思。自從走下靈山,他幾乎事事順風,那些在石玥看來難如登天的問題,他隨手也就化解了,幾乎談不上什麼思考。

這還是第一次,有了一種被人出題考校的感覺,著實是久違了。

而且題面本身也相當新穎,這份新穎,比難度更重要。

王洛跟隨鹿芷瑤修行十餘載,見識過的各類孽土幽壤級的試卷已經數不勝數,對手不是魔道三宗的長老級巨擘,就是暴怒的宋一鏡這種尋常真仙都要避其鋒芒的終極頭目……但還是第一次,試卷的內容不是獨自苟活,而是庇護身邊人。

在靈山修行時,他從來不需要考慮其他人,他是山上年紀最小的小師弟,其餘的哪怕是七師兄邢衝,當時也已金丹飽滿,結嬰在即。而一個接近結嬰的靈山人,基本可以看作小化神了,除非得罪了某方巨擘,否則便以九州之大,也逍遙自在。

修行十餘年,他從來都是被人照顧的那一方——當然拜鹿芷瑤所賜,也經常淪為被人拖累的那一方——還真的是第一次正經考慮,要如何去照顧彆人。

師姐從來沒教過他照顧人,事實上鹿芷瑤也真的不太會照顧人,以她培養小師弟時整出的各種好活,換個適應性稍差的,早就中道夭折了。而師父宋一鏡常年閉關,偶爾見面也多是在修行上進行指導,很少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

因為當時王洛還太年輕,金丹未成之前,在靈山人看來基本不算人。所有新人上山,都是先把修行基礎打紮實了再說,後面怎麼做人,或者不做人也都無所謂——鹿芷瑤那麼無法無天,還不是堂堂正正的靈山大師姐?

所以,眼下這個局面,隻能由他奮發自強了。而這也是他作為靈山山主,而非靈山小師弟的必修一課。

一邊想著,王洛一邊漫不經心地於書院內漫步,隻是忽然之間,伴隨他再尋常不過的一步落下,整個世界仿佛浸入了水中,聲、光、味……對外界的一切感知,都產生了片刻的扭曲。

這種扭曲感隻持續了一個瞬間,下一次眨眼,世界便恢複如常。

但視野中,卻多出了一個人影。

準確的說,是這一刻,王洛才注意到,面前不遠處,在一個毗鄰幽湖,花木茂盛的斜坡上,站著一位黑服老人。

而看到此人的刹那間,王洛又仿佛進入了那個浸水的世界,五感齊齊恍惚。

因為那位黑服老人,看起來比他更像是舊仙曆時代的穿越者。一襲黑服赫然是古代款式,長袖寬腰,衣擺隨池旁的微風輕輕搖動,一支筆狀的白色發簪拴著一條麻質的發繩,將灰白的頭發高高束起。

而此人,王洛赫然看不穿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