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紅衣的一句話,讓現場的石街人不由恍惚,繼而意識到眼前正發生著十年未得一見的奇景。
石街的三名玉主,十年來第一次聚首一處。
自打石玥的祖父石賀去世,石家手中的玉符就等同遺失,儘管玉符的實體一直留在石玥手中保管,卻並無實效。少女品學兼優,在石街深得街坊喜愛,但這種喜愛並不足以支撐她履行玉主權力。而沒有石街人認可的玉符自然形同虛設。
直到石玥啟用了油布包裡的備用貴人,在石街一眾街坊面前證明了自己的能力——毋庸置疑,能結識貴人也是能力的一部分,玉符才被重新激活,石街也隨之恢複到了三符鼎立的格局。
而三符鼎立,就意味著石街的自治權也得到了一定的恢複。由三位玉主共同商定的事情,既是每一位石街人都要遵守的規則,也是可以拿來與青萍司乃至總督府交涉的籌碼。
“所以,石玥,孔璋,你們兩位又怎麼說?覺得張老板的意見如何?”
石玥本想求助於場外熱心觀眾王洛,卻見山主大人衝她擺了擺手:“玉主是你,履職的自然也是你,我還有事情要辦,先走一步,你要好好乾啊玉主大人。”
對此,石玥也唯有在心中歎息。
卻不至於因此生出惶恐不安,因為諸如此類的情緒,早在她被迫站出來,以一己之力支撐石家的時候,就已經被磨損殆儘了。
再難的局面,咬牙上就是了。
於是她一邊思索,一邊說道:“首先,我願意相信張老板的肉廠是清白的。剛剛張胖……張富鴻說的有句話還是有道理的,若真的是雞肉帶毒,那石街那麼多酒樓飯莊都采購的張家鮮肉,應該比誰都更早中招,但現在涉事的隻有景麗軒的盒飯……是這樣吧?”
孔璋點點頭:“據我所知,街坊裡沒有因用了張家的肉而中毒的例子。”
文紅衣則說:“但張氏肉廠提供給景麗軒的肉,似乎是特供的。張老板,怎麼說?”
張俞也坦然:“供給景麗軒的肉,的確走的單獨的產線,大商會對品控抓得嚴,從雞種到飼料到加工,都有自己的一套標準。”
孔璋瞥過眼睛:“他們的標準怎麼樣?”
張俞沉吟了一下,餘光掃過四周與圍觀群眾們記在一起的上城區記者,淡然說道:“很符合餐飲巨頭給人的印象,與石街本地頗為不同。”
孔璋歎口氣道:“那就麻煩了。”
石玥則說:“就算產線是獨立的,但肉廠向景麗軒供貨已經有段時日……”
文紅衣則出言打斷道:“但張三郎走馬上任卻是最近的事,以那位的口碑,出現生產安全事故也不稀奇。”
對此,張俞為了避嫌,自是不予置評,石玥與張胖子幾乎沒有交集,也無話可說,唯有孔璋扶了扶鼻梁上的鏡片,評價道:“張富鴻的確不是個循規蹈矩,傳統意義上的好孩子,但他還不至於在剛剛走馬上任時,就擅自改動廠裡的生產流程,或者鬆懈日常管理,以至於生出禍端。”
文紅衣說道:“孔先生,這話既然是你說的,我當然信你,但其他人就不好說了。”
張俞說道:“正因為不指望其他人能好說話,所以我才建議青萍司把案子真正查個水落石出,每一個細節都不要放過,讓任何人都說不出質疑之詞來。”
頓了頓,張俞又說:“這不但是為了案子本身,也是為了石街,畢竟若是真被人把鍋扣給肉廠,整個石街都不得安生,類似的事情,想必大家也都見識過。”
文紅衣頓時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就是說啊,偏偏在專項檢查期間搞出這種事,那幫馭青正愁業績呢,還有剛剛的聞者也讓人頭疼。之後看來的確是要加加班,把案子徹底查個水落石出才行了。”
話音剛落,就聽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不必麻煩,真相已經水落石出了,是景麗軒有問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去。
王洛衝他們擺了擺手,說道:“剛剛我去盯了一個記者,偷聽了他的隱符傳訊,他在和景麗軒的執事對話,對方要他無論如何,收集一批可證明石街肉廠管理鬆弛,暗藏隱患的黑料,明早就發布出去。”
此言一出,廠院裡幾人無不驚駭。
文紅衣當先質疑:“隱符傳訊怎麼可能被你一個民間人士竊聽?!就算青衣也要借助諦聽……”
韓宇咳嗽一聲:“文大人,技術細節不必深究,民間多能人義士,姑且當他真有竊聽的本事吧。”
王洛則繼續說道:“總之,若景麗軒是清白的,斷然不至於這麼急著要人來炮製黑料,如今他們等於不打自招,所以各位也可放下心中疑慮,團結起來為石街證明清白了。”
說完,王洛自覺站到石玥身後,不再搶玉主的戲份。
石玥則點頭道:“沒錯,如今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是團結,至少石街人要彼此互信,才能共度難關。首先,我要問一下,景麗軒賄賂記者造謠,有沒有可能……”
韓宇搖搖頭:“沒證據,光憑這位南鄉飄泊客的一句話,就指控餐飲巨頭違法亂律……等哪天他被城主大人特聘為聞者再說吧。”
石玥歎道:“我記得青萍司一直有句老話:有沒有證據,取決於執律青衣有沒有決心。”
韓宇連忙將頭搖的更用力:“彆亂說啊,有沒有證據怎麼可能取決於青衣的決心……至少也得是紅衣啊。文大人,你有沒有決心?”
文紅衣簡直要被這個手下氣死:“韓宇!”
“大人,都是自己人,說點實話也無所謂,可以提高交流效率。真要搞謎語交流,您確定自己跟得上嗎?”
文紅衣額頭頓時綻放出青筋,隻想把這個老青衣身上的褪色官衣扒下來,罰他穿著灰衣把小白樓裡的每一個廁所都舔乾淨!
然而,還沒等他發火,就見一向萬事淡然的韓宇,忽然換上無比莊重肅穆的表情,就像十年前他與前妻簽署和離協議,丟掉房子與孩子的那個時候一樣……
同時,文紅衣背後泛起一陣刺骨的寒意。
“文傑大人。”冰冷而年輕的女子聲線,宛如一口鋒利的冰劍,徑直刺穿了他的心臟,將其凍結。
他緩緩轉過身,看到了那位銀發及腰的冷豔女子,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顧詩詩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