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璐臉上的表情顯然不是好征兆,趙修文不由問道:“事情不順利?”
周璐說道:“剛剛我聯係了韓瑛師姐……”
“韓瑛!?”趙修文不由驚呼,“韓穀明的女兒?你說的師姐是她?”
而後他連忙向王洛解釋:“韓穀明是如今的茸城總督,金鹿廳封爵的大人物,放到以前就類似於異姓王。他隻有一個獨女,就在茸城書院進修凝丹,想不到周璐居然能認識她。”
周璐也耐著性子解釋道:“韓瑛師姐沒外面謠傳得那般高不可攀,她非常平易近人的,我倆是在書院的洗髓池裡認識的,她當時還主動指導我五行淬體術……”
趙修文警惕道:“你說的這個洗髓池和淬體術,它正經嗎?!”
周璐沒好氣道:“韓瑛師姐是直的!我也沒你想的那麼討人喜歡,不是所有人都對我圖謀不軌,最後,彆用這種低俗念頭打斷我!”
趙修文連忙道歉,但臉上神情卻顯然是下次還敢。
“總之,剛剛我找韓瑛師姐說了青萍司的事,本想著若是借助了師姐的影響力,說不定能直接驚動總督府的馭青,至不濟也能召集書院學生們集體修書,向青萍司施壓。但她卻跟我說,有關石街的事,近期務必不要參與……”
頓了頓,周璐帶著幾分氣餒說道:“師姐很少講這樣的話,她一向嫉惡如仇的。”
趙修文聽了,不由好笑道:“茸城總督的女兒嫉惡如仇?這個惡,不是發生在她爹治下的麼?那她的嫉惡如仇是否有些不孝?”
周璐瞪了他一眼:“我還分得清好人壞人!那種假仁假義之輩,咱們從南鄉到茸城,見得還少麼?”
趙修文問道:“那麼這位真仁義的師姐,為什麼要你彆參與此事?”
周璐搖搖頭:“師姐沒有明說……很奇怪,她是茸城總督的女兒,說話做事都習慣直來直去,很少這麼遮遮掩掩,所以如今她不說,我反而不好再細問下去。不過,師姐倒是說了,雖然青萍司的事情不好處理,那兩個上門討債的人,和他們背後的團夥,卻不妨教訓一下,就當是殺雞儆猴,多少也能阻攔一下後續的麻煩……”
趙修文瞪圓了眼:“意思是還有後續?!”
周璐說道:“師姐應該就是在暗示這個意思,所以她肯告訴咱們此事,已經是幫了大忙。我待會兒回去,還是要認真感謝人家。另外我還是會試著聯係一下書院學生和老師,看看能不能做些什麼……不過,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石玥姐的欠債問題是根本,而對此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我之前谘詢過一些書院先生,得到的答複都很統一,石秀笙以靈山管理權為抵押,找錢莊貸款,本身是依法合律的,無論是青萍司還是工商司,都沒法讓借貸作廢。就連最激進地厭惡錢莊的先生,都建議我去勸玥姐放棄靈山,說對她而言,這個曆史包袱實在太沉重了。”
對此,王洛也唯有代石玥,向這兩位熱心人道一聲謝了。
“石玥的事,我會處理,二位大可放心。”
周璐點點頭,愁眉舒展,笑道:“是啦,我聽小趙說過,你這人挺有本事的,外號什麼山豬……”
趙修文大驚失色:“是靈山山主!時隔千年才蘇醒的古修士!”
“哦哦,外號很氣派啊,就是人設有些複古……古修士穿越現代的設定流行於幾百年前,如今已經顯得太爛俗了。”
趙修文無奈地向王洛投去歉然目光。王洛則不以為意地付之一笑。
周璐說道:“總之,玥姐的事就麻煩你了,雖然你的人設有些奇怪,但看起來還挺正經的,和玥姐非常般配!我相信你一定能帶她走出逆境的!”
說著,周璐還拍了拍王洛肩膀,以表信任!
趙修文已經快要原地蹲防了。
周璐卻仍對這份尷尬一無所覺,似媒婆一般念叨:“說實話哦,玥姐是妥妥的潛力股,彆看她如今負債累累,蝸居石街,但之前在蒙學院,她的成績從來都是穩居第一的,若不是被家族債務拖累,她前年就該去茸城書院進修凝丹了。可能有人會覺得她的這份固執有些傻,但反過來說,這樣的傻瓜,對感情才最是忠貞不渝,最願意與愛人白頭偕老……”
蹲在地上的趙修文霍然起身,猛地抓過周璐肩膀。
“璐,咱們學習吧!”
“欸?”周璐驚訝,“我還沒誇完……”
“咱們學習吧!”
“可是……”
“咱們學習吧!!”
周璐愕然許久,才緩緩點頭:“好,好吧。那,我先前給你送來的往屆習題,做得怎麼樣了?”
趙修文歎息道:“其他還好,唯有算論慘不忍睹,就等你來救命了。”
提起課業,周璐很快切換好思維模式,說道:“也彆指望我啦,我現在也自身難保呢,教算論的宋教授上周還勸莪轉去諧律堂,免得耽誤自己,還拖累理律堂的成績。”
“哇,太過分了吧,要不要去投訴他?”
周璐說道:“開玩笑啦,宋徽教授隻是嘴巴嚴苛,但據傳他單身超過五十年!學術水平是有口皆碑的!”
“等等,單身和教學有什麼關係?單身五十年隻能說明他沒有女人緣吧!?你在書院都學了什麼啊!?”
“隻是形容他專注仙道學術啦,總之,隻要能堅持跟他修行下去,前途還是很光明的。”
頓了頓,周璐又說道:“而且我上次路過小食堂,看到副院長主動向他行禮。”
趙修文立刻改口:“那你說咱們要不要帶點禮物,上門拜訪一下宋教授?”
“哈哈,少來油嘴滑舌了,那種資深教授的門哪有那麼好登,咱們也買不起什麼像樣禮物。趕緊把功課拿出來,一起分析下到底是遇到什麼問題了。”
兩人說笑了幾句,便立刻切換進了學習狀態,趙修文在管家樹下擺開一張小書桌,桌上放著幾本攤開的算學題集,以及若乾載滿憂愁的草稿紙團。
趙修文伸手指向題集冊的一角:“喏,就卡在這裡了。”
周璐不由皺眉:“這才第一題怎麼就卡住了?待我看看。”
這一看,就如石沉大海,聲息全無。片刻後,女子頭頂隱隱升起白煙,顯然是神念已超負荷運轉。
趙修文也同樣凝神其中,雖沒有頭頂白煙的異象,但渾身氣血如沸,也是調集了全部資源用以推算題目。
然而很長一段時間過去,院內唯有管家樹善解人意的晃動枝葉,送來徐徐清心提神的涼風,兩位南鄉來的優秀學子,一聲也吭不出來。
王洛看得好奇,湊近前去掃了一眼題目,便說道:“太上合百目、齊律下綱,結果應該是律格升三等。”
一言既出,兩位優秀學子就連呼吸都為之停滯,片刻後,周璐率先恍然。
“真的,應該以太上經的百目章去推衍!我怎麼就沒想到!?”
一邊說,女子一邊曲起右手四指,很快就算出結果。
“真的是律格升三等!”
而後,周璐看向王洛的目光,就不由帶上了幾分敬重。
“請問閣下是在哪間書院進修?”
王洛搖搖頭:“沒進過書院。”
“自學成才嗎?好厲害啊!”周璐感歎了一番,卻也沒再深究,又將注意力轉回到習題集上。
自打離開南鄉來到茸城,她已經見識了太多的天縱奇才,那些人仿佛生而知之,起點就已經高不可攀……但那又和她有什麼關係呢?人重要的是做好自己的事。
但另一邊,趙修文卻面露複雜之色,悄然起身來到王洛身邊,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你是怎麼知道太上經的?這門算經是一百七十年前,才由子吾國的太學院發表的,齊律也是大律法兩百年祭時才正式完書,兩者都不是舊時代的知識啊。”
王洛說道:“嚴格來說,我並不知道什麼太上經,隻是剛剛出於好奇,看了眼你們的題目,腦海中就自然浮現出了答案。”
“……這就是靈山山主的神通嗎?我要嫉妒哭了。”
然而之後,趙修文卻沒真的表現出什麼嫉妒情緒,而是很快就把精力放到了下一個題目上。
王洛的神通值得驚歎,但也止於驚歎。對一個在老洪家常菜當水台的兼職打工人而言,日入百萬才是真神通!
連真神通都見識過了,這種瞬解算論的神通又算什麼呢?換成書院教授,或者某些天才少年,同樣能一眼解出高難題,但他們能日入百萬嗎?!
這對來自南鄉的情侶,很清楚自己如今該重視什麼,該做什麼,同時又有著極強的專注力與執行力,去腳踏實地做好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