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魂字(1 / 1)

地海燃燈 渾不沉 3654 字 6個月前

建英的思緒回到七日之前,甚至更早。

七日之前的一個傍晚,師父把他叫到跟前,先是問了問冠英在後山練功的情況,又問了問後面幾日齋飯的安排,最後又問了問建英的歲數。

“就這些?”冠英不解,這有什麼值得拿出來說的嗎?

“師弟,這說明你對師父的了解還是不夠。”建英擺擺手,又問道:“我問你,在你心目中,師父是怎麼樣一個人?”

“嫉惡如仇?”

“正義凜然?”

“一個活到了九十歲還愛看漫畫《古惑仔》的老頑童?”

冠英的答案一一被否定,建英最後笑了笑,道出了他的答案。

“師父,他是一個無心的人。”

“師兄你亂講,師父對我們這麼好,彆人都說他是個熱心腸,幫彆人驅邪捉鬼也都是收點成本錢,他怎麼會是一個無心之人?”冠英張大了嘴巴,根本不懂師兄在說什麼。

建英還在笑,“師弟,師父的確將一身的看家本事都傳授了你,可那是師父的外在,師父的內在,一直修的就是‘無心’,所以你方才拿走的幾本殘卷,那本‘心’字卷,是師父親手燒掉的,我當時就在他身旁。”

“無心?什麼是無心?”冠英還是聽不懂。

“其實我也不明白,我覺得所謂無心,大概就是師父常說的一句話,不要放在心上。”建英目光閃動,重複道,“不要放在心上,就是心上一切皆無,一切皆無,就是師父要修的道。”

“這樣,那師父應該是沒有修成。”冠英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建英歎了口氣,“是啊,師父雖然放下了山下半條街的鋪子,放下了全家七十三口老小,放下了一八六三年的孫小姐,放下了與那些洋人的血海深仇,可他在這青雲觀,卻又多了兩個放不下的徒兒。”

“師兄,你說的這個我懂,可是你說的這些,跟我的問題又有何乾係?”冠英聽得眼眶已經發紅,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隻是想告訴你,正因為師父知道放不下我倆,所以平日不大關心我們的生活起居的,那天晚上他問起這些,其實是有更多的話想說,但是因為‘無心’,他沒有說更多,隻是最後提了一句,他要下山去捉一隻大妖,還要我以後好好的照顧你。”

“可他既然沒有說,師兄是如何發現那奇怪之物的呢?”

建英停下翻找的手,定定望著冠英,“師父修的是‘無心’,可那晚,他卻心事重重,我從未見過師父如此,他從來不問生活瑣事,叫我去也就是給點錢財,或是吩咐我采買一些日常,那晚他說的那些話,更像是在跟我告彆,我察覺到了異樣,因此多看了他兩眼,還好一個心事重重的人,是很難偽裝自己的,所以,我順著他有意無意的目光……”

說到這裡,建英身軀一顫,像是忽然從夢中驚醒,“我想起來了,我想起那個奇怪之物,藏在什麼地方了。”

冠英從沒有見過建英的行動如此之快,很快出了這間雜室,又回到了師父的臥房。

開鎖,進門,建英一手便將師父床旁的一個櫃櫥挪開,挪開之後裡面掛著一幅畫,冠英認得,上面畫的是“何仙姑得夢成仙”,建英將畫移開,露出裡面牆上糊的一層報紙,隻是畫後的這一塊與牆面混不到一塊,想是後來有人補上的。

建英沒有絲毫猶豫,一拳便將面前牆面掏了一個洞出來,接著便從牆中的暗格掏出了一件東西。

這想必就是建英口中一再提及的那件奇怪之物。

那是一個很少見的圓形漆盒,看著年份有些久遠,兩面的太極圖案雖然依舊黑白分明,但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磨損。

建英小心翼翼將漆盒打開,露出裡面鮮紅色的內裡,冠英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等鮮紅的顏色,覺得心中一陣翻騰,身子不由自主往後退了退,才又湊近。

盒子裡,除了幾張看著枯黃古樸的紙頭,再無他物。

紙頭通體呈圓形,隻有餃子皮大小,看著很輕薄,拿在手中,在燈光下,呈現了某種半透明的膠質感,就好像是某種動物的皮。

“這……是什麼皮?”冠英望了建英一眼,脫口而出。

“這……不好說。”建英拿起一張紙頭,定睛一看,嚇了一跳,又拿起另一張,再拿起一張,就這樣,他將三張皮紙反複反複看了幾遍,臉色愈發難看。

冠英同時也看到,三張皮上都寫著同一個字,字跡一模一樣,隻是字跡的顏色略有不同,“這是個‘魂’字?師兄,這是何物?鎮魂符?敕魂符?還是什麼師父收獲的邪物?”

建英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是何物,但我當時第一眼看見這三個字,就覺得身體裡一空,好似有什麼東西被抽走似的,之後的事情,就有些記不清楚了。”

“給我一張看看。”冠英也拿起一張皮紙,放在手中細看。

這個“魂”字,字體很奇怪,並非傳統樣式,倒像是一具圖案。

筆劃之中,有一些好似經脈的暗紋,又有些像冠英在山下看到的地鐵線路圖。

“不對啊,我方才明明看見這裡有個回字樣式,怎麼一眨眼,變到了這裡。”冠英喃喃自語,發現了奇怪之處。

“這就是奇怪之處,這三個字,會變的。”建英斬釘截鐵,“雖然我已經忘記了我上次看到這三個魂字它們的樣子,但是有一點我還記得,這三個字,當時,是青綠色的。”

“現在,卻變成了紅色?”冠英這才注意到三個字的顏色,這一注視,手中那枚皮紙上的字,顏色又發生了改變。

冠英激動起來,“這裡面有水在流動!”

建英的語調卻變得沉重,“這不是水,是血。”

“師兄,你是說,這是邪物?”冠英將手中的皮紙又拿得離自己更近了一些,“可是我,並沒有在這上面感受到絲毫的妖祟之氣啊,我隻是感覺到,感覺到這東西,這東西,它……它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