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等你走入火中(1 / 1)

地海燃燈 渾不沉 5326 字 6個月前

“試試就試試!”

陸然可不會坐以待斃,謝眠話音剛落,他已經起手,將樹小姐化作一柄長如參天青鬆的樹槍,一槍刺出。

一億三千萬。

三億四千萬。

六億七千萬。

升龍虎撲,一聲棒喝!

這是他在【浮圖】中與那位刺雪槍趙雲之對戰之時,琢磨出的招式。

講究的就是一個先聲奪人。

樹小姐將億萬年的活力與厚重連根拔起,一並往謝眠身上砸去。

可謝眠既不躲也不閃,眼睛都並未眨一下。

水形一散,再聚合,最後他穩穩站在樹小姐身上,壓住整個樹槍的槍頭。

“從來隻見水生樹,幾時見過樹存人?這寶貝真不錯,可惜的是你,真是太弱了!”

謝眠又笑了,這一笑,倒不是輕蔑,反倒是有些可憐,就好像一個一身筋肉健壯無比的壯漢,低頭看見有一隻螞蟻,在啃食自己的大腿上的腿毛之時,臉上露出的那種表情。

你這麼弱,是怎麼敢出現像這樣在我眼皮底下的?

我替你,感到悲哀。

陸然自然是認得這種眼神的。

所以眼前這個謝眠,更加令人討厭。

可當下這狀況,可以說已是無計可施,他一槍刺出,便被眼前人踩在腳底,拔不出抽不回,像被釘在了一堵無形之牆上。

憑樹小姐自身之力,也是動彈不能,甚至不能再變換一次形態。

陸然咬咬牙,果斷選擇了棄槍,憑借著【太空衣】,他高高躍起,揮起拳頭,要重重朝著謝眠那張臉砸下去。

然而隻砸到了一灘銀色的水。

萬千銀色水珠在眼前迸開,萬千水色,重重晃了晃陸然的眼睛。

陸然想到自己可能近不了謝眠的身,卻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那一點點的水色所傷。

水色,就是水的顏色。

有人會說,水是無色的。

可一個出海無數次,甚至是在海中長大的人,永遠不會這麼覺得。

水是有顏色的。

在濁海上那個烏有之島上,年幼的陸然曾因為貪玩,在那獨自度過了幾個夜晚。

一天之中,他就曾看見,水的顏色,變幻了一億次。

或者說,有一億種顏色,同時藏於水色之中。

陸然不知為何會這樣,但那時,他覺得這顏色夢幻、絢麗,是自己見過的世間最好看的事物之一。

所以他不敢相信,有一天,有這麼一個人,竟然隻用水色,就傷了自己。

雙眼劇痛襲來,眼前從一片朦朧到完全黑了下去,陸然啊嗚一聲,摔倒在地。

謝眠這才從樹小姐身上下來,輕輕踢了樹小姐一腳,將她送回了陸然身邊,他伸出一根手指,說的話,更加的飽含同情,“這【太空衣】的確犀利,至少壓製了我三成功力,可對付像你這樣的弱者,莫說是一成,我隻要用一根手指,便足夠殺你千百遍。”

“也許用不了一根手指,一個指甲蓋吧。”想了想,謝眠自顧自笑了起來,收起那根原本伸出的食指,換了小拇指,“還是小拇指的。”

陸然此時,雙眼雖然漸漸恢複了一些光亮,卻依然看不見。

隻是摸索著將樹小姐重新捧在了胸口。

他沉默著,也在思索著。

忽然覺得,謝眠的話,不無道理。

兩者之間的差距,就是這麼大。

是一滴水和大海那麼大的差距。

所以他將原本已經抵在喉間的青烏血,生生咽了回去。

最後一滴,還是要等到真正的絕境再用。

況且,以他對謝眠實力的估計,也許就算用了青烏血,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他的目標,並不是與謝眠一較高下,而是要救淮黃。

憑著一些模糊的藍,他將頭轉向了仍在儘力維持著大陣的淮黃,大聲喊了一句。

“淮老爺,你還好吧?”

一直心無旁騖的淮黃,操縱著【子火除一劍】又消掉那“面具”的一角之後,緩緩睜開雙眼。

“小兄弟,你這是何苦呢。”

他的面色有些凝重,卻並不痛苦。

“你就告訴我,現在,要怎麼救你。”

陸然雖然呲牙咧嘴,也還算樂觀。

淮黃苦笑道:“無須救我,我早就知道今日我會死,我也希望今日能與同誌都死在一起,隻是你,大好前程,無限未來,你不應該在此地送命。”

陸然打趣道:“說句不吉利的話啊老爺子,我覺得能與你死在同一天同一個地方,是一種榮幸。”

淮黃忽然抱歉道:“抱歉啊,老夫現在還顧不上你,我的目標,始終隻能是那個人。”

甩動殘臂,那藍火之劍一刻沒停,仍舊在追著那尊面具砍殺。

陸然眼角忽然有些濕潤,心想,你已經救我一次了,反倒是我沒本事,護不住你。

他心中這一軟,對面謝眠可並沒有閒著,手中水銀般的細劍又快又準,飄忽兩劍,又削去了淮黃的兩腿。

陸然聽見兩聲颼飀劍風,眼前卻隻能看見面前光亮,抖動了一下。

然後撲通一聲,淮黃似乎摔倒在自己面前。

看不見,陸然隻好開口問。

“老爺子,你……你怎麼了?”

“沒事,感謝千水真君,如我所願。”淮黃這邊咬牙回答,那邊吃力在地上爬動身軀,仍在維持大陣的運轉。

手下這一劍,狠狠將那巨大面具,削去了小半。

謝眠收劍,似乎沒有叫陸然看到方才一幕,還有些不爽,轉頭對陸然說道:“我知道你還有殺招,或許是個逃跑的法子,可這淮黃,如今已被我削成了人棍,他呀,依我看,還是彆逃了,就跟這絕瀛城一起完蛋,不再留有後患,豈不也是一樁好事?”

謝眠的心思,其實並不難猜。

他想要陸然來一個請君入甕。

請君入火。

他要激怒陸然,激怒陸然全力攻向自己,使出所有殺招,自己褪下【太空衣】,然後自己步入火中。

如果陸然失手,傷了自己那是最好。

如果亂戰中陸然自己殺了他自己,那是最最好。

最差的結果,就是陸然掉進這大殿的子火之中,被活活燒死。

總之,他想要陸然死,但不能死於自己的手上。

怕陸然還不夠憤怒,他於是又添上了一句:“可惜了,陸然,你看不到這精彩的一幕,我方才削去了黃淮的雙腳,下一步,是他的那話兒,我想知道,他的那個地方是不是也煉化了符籙,那裡噴出來的血,是不是也能化為子火,操縱這個法陣?”

又是一聲極快極其動人心魄的颼飀劍風聲,依然還是隻能看見一點點光的陸然,並沒有暴怒,也不再開口問話。

他隻是睜著一雙此時變得空洞無神的眼睛,看著謝眠,看著那一抹水色,看著水色的顏色不停地在改變,非常平靜地坐了下來。

(作者是真的不是有意要虐然哥兒,隻是各位大大都知道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