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八月裡,許翬不知道的事(1 / 1)

地海燃燈 渾不沉 5292 字 6個月前

“八月裡,會有兩種我最愛的花開放,先生,你要不要猜一猜是哪兩種?”

從立夏以來,帝皇李仮便躲在這禦花園中,開啟了所謂的“夏歇”。

文武百官他固然可以推托不見,可國師許翬要來,還是隻能讓他來。

“回帝皇的話,我猜,是玫瑰和曇花。”許翬此時一身白衣,手上拿把羽扇,身旁跟著小臉熱得通紅的紅童子。

“先生,萬事萬物都知曉,會不會活得很無趣啊?”帝皇有些嗔怒似的將手中鏟子剪刀往面前台子上一扔,轉身回到了一張極其寬大的金色搖椅之上。

“那就說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吧,帝皇可曾聽說,環教要在七日後舉辦下一屆‘環天大醮’?”許翬一伸手,紅童子便獻上一張小箋。

帝皇接過小箋,細細看了一遍,笑道:“那位教尊一向任性妄為,辦就辦唄,對咱們能有多大影響?倒是我聽黃束稟報,說那些太乙大幽在夏亞出沒,是因為環教中,新出了妖人?”

“據我所知,兩教之中,並無人仙與太乙有聯係,倒是去年在曆山的【浮圖】之中,烏教又露了頭。”許翬的語氣,終於不再是一貫的輕鬆和篤定。

“先生的意思是,他們已經找到了三烏,所以才四處惹事,不惜同時得罪兩邊?”帝皇的語氣,卻像故意如此深沉,隻是為了掩飾他內心那小小的悸動。

“帝皇,你看,這又是我不知道的事情了。”許翬話鋒一轉:“這些大幽基本上已處理得七七八八了,就是還有一處,發生在齊王夏都地界,齊王堅持仙教不應插手凡間之事,不許飛眠真君入城除厄。”

“朕這個哥哥就是耿直啊,那就派江兒跑一趟吧。”帝皇情不自禁,將目光飄向北方。

許翬頷首,起身領命。

“先生,你這麼一說,我有點想李玩了,不知不覺,他去了三月有餘了吧?”

“回陛下的話,三個月十一天了。”

“我還有點想花兒了,還有月兒,還有……還有春兒……”

許翬原本正要抱拳告辭,聽見帝皇如此說道,沉默了幾息後才接話道:“我會再加派人手去尋找,除了夏亞,也會去震南找。”

帝皇閉上了眼睛,輕輕搖動身下那張搖椅,不再說話。

許翬轉身,看見這花園裡,滿地的花影,滿地的落花。

又是一年八月,好一個盛夏。

*

*

震南長英國。

一座荒蕪破敗的莊園前。

莊園的前主人沈路易正在炎炎烈日下等他的買家。

等來等去,卻隻看到一個穿青衣的女娃娃。

女娃娃很是奇怪,是騎著一隻長脖子長腳的大鳥來的。

“你就是……烏老板?”沈路易一邊說話,一邊擦汗,一邊往嘴巴裡塞冰塊。

“你就是這莊園的主人?”女娃娃眨動著青色的眼眸,從鳥背上跳了下來。

“是我,錢票帶來了嗎?”沈路易畢竟做了半輩子的生意,奇怪的人見得多了,所以他就奇怪了一會會,很快就進入了正題。

“你是有多大的膽子,給我看看?”

可這女娃娃莫名其妙地發難,他又有點摸不著頭腦,是不是自己認錯人了?

“我叫你給我看看呀。”

沈路易有些不高興了,看什麼看?要看什麼?要怎麼看?

還在遲疑,看見女娃娃手中多了一物,小小黑綠的一塊,還帶著一點血跡。

“這是……”沈路易話先出口,才驚覺自己腹部一空,好像少了什麼東西。

“這麼小的膽,居然還敢強占了本大仙的莊園。”

黑綠色的東西被甩到路邊。

身後帶來的家丁們開始四處逃竄。

沈路易沒再說出一句話,一股熱血灑到地上,呲啦啦啦啦啦。

地主龐大的身軀倒向一邊。

一桶冰塊撒到滾燙的地面,很快便融化又蒸發。

青衣青眸連影子都是青色的女娃娃將手放在唇前,淺淺舔了一口。

“好苦。”

她抬起頭來,望著面前這九十九座石屋組成的莊園,極其可愛地笑了一笑。

“我,回來了。”

她邁開小小步子,如同數千年前一樣,走進了這無比懷念和熟悉的莊園。

青石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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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爛海。

魚頭洞前的一片淺灘之上。

徐芙站在灘邊,身旁是那個戴花的公子甄賈玉,面前停著一艘小船。

甄賈玉手上拿著一個碩大的半人高的包袱,面露著不安與不舍。

“甄賈玉,你當真不同我一起,去外面闖蕩一番?”徐芙對這公子,發出了最後的邀請。

“不了,我從那人間來,好容易來到這清淨之地,不想再回去走一遭了。”甄賈玉的眼角,飛出兩行淚來。

“好了,好了,我去找到陸然哥哥,就會帶著他回來,你不用白擔心,也不用瞎惦記!”

徐芙輕輕一躍,躍上船頭,那邊手上,已經掏出了【喚魚鉤】。

甄賈玉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眼淚後往外一甩,嗔怪道:“我是哭我放走了你,而你帶走了仙君那麼多超凡品,我還不知道要遭什麼樣的罪呢!”

“唉呀……放心好了,爹爹這次麻煩大了,沒個三年五年,回不來的……再會了啊,甄賈玉!”

一聲鯨歌,徐芙腳下的船快得驚人,已經開出很遠了。

“小姐,再會,早點回來呀!”

*

*

環教首都,絕瀛城。

一處普通的農家小院。

一個普普通通你看了絕不會記住的男人,很平常地推開了小院的門。

然後他看見了那個一眼看上去就絕不普通的少年。

少年穿著極其樸素,可坐在那院中癡癡望天,兩片紅唇卻像是能滴出血來。

他的眼中也帶著一絲血紅,高傲的、不馴的、似乎帶著血海深仇的那種血紅色。

“你是誰?”

“我是紅色。”

“放屁!你要殺我?”血眼少年摸了摸身邊那柄奇奇怪怪的寶劍。

“不,我是要幫你。”

普普通通的男人忽然將手中的大傘撐開。

傘一打開,天旋地轉。

傘下,男人和少年保持著一致的步調,開始緩慢地前行。

傘外,已不是這普通的農家小院,而是一處富麗的宮殿,宮殿中兩幫人刀來劍往,正在廝殺,這是一片殘酷的沙場。

眨眼之間,兩人已走進男人的幻海。

也是少年這輩子最不願意回憶的那一夜。

“李春免。”年輕男人喚出了少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