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雪中(1 / 1)

地海燃燈 渾不沉 4596 字 6個月前

許翬在房中枯坐了許久,李玩還是沒有醒。

之後顧存花拎著個炭籠走了進來,說是外面下雪了,要給屋內添些炭火,又問道許翬要不要在此用膳。

這女人,特意壓低了聲調,也壓低著自己的熱情。

許翬抬頭往窗外一看,果然,雪已經下得有些樣子,算算時間,帝皇那邊,早朝應該已經結束了。

許翬起身告辭,說道,下次再來做客,定要找仙子喝上兩杯。

雪,白得就像許翬離去的背影。

火,紅得就像顧存花低下頭去的臉龐。

許翬乘馬車又回到宮中,步行去了金殿,管事的內侍官說帝皇陛下早早回了寢宮,也留了話,讓太師去那裡尋他。

於是許翬冒著漸大的風雪,自冬往南,又慢慢向帝皇的寢宮踱去。

進了寢宮,內侍官黃束又說帝皇此刻正在無花亭中一邊賞雪,一邊等他。

許翬笑問道:“帝皇昨晚,睡得可好?”

黃束也低首回道:“托許太師的福,睡得十分愜意。”

黃束將送至花園門口,停下了腳步,恭敬道:“陛下命令,說隻有先生一人進去,旁人不可靠近。”

許翬點頭謝過,跨過那扇朱紅小門,一腳踏入了帝皇最喜歡的花園之中。

此時整座花園,已經是白雪的世界。

雪還在下,好像眨眨眼,就更密了,再眨眨眼,又更大了。

許翬又走了幾步,來到這花園最深處,方才黃束口中的無花亭,就在此處。

在一個人工開鑿的湖面之上。

因為四周都是水,所以這是整個花園唯一一處沒有花的地方,所以叫無花亭。

可你若從高處看,這整個湖面卻也是一朵花的形狀,那亭子,恰好就在花心的位置。

“既無又有”的精妙設計,正是出自帝皇本人。

許翬抬腳踏上水面,身上沒有沾上一滴水,也沒有沾上一粒風雪,悄悄地踏進了亭子之中。

帝皇李仮背身望向北方,那是元燼山的方向。

不等他轉身,許翬先開口,笑道:“誰說無花亭無花的,此時不就有一朵?”

李仮聽見聲音,這才轉過身來,看見是許翬,整整一個上午這才露出一絲笑意。

“先生,那你說說,此時這冰天雪地,有一朵什麼花?”

“有一朵寂寞的雪花。”

“哈哈哈,先生,快過來坐。”

“微臣給陛下請安。”

“先生,這裡沒有外人,你還是稱呼我李伏吧。”

李伏是李仮的小名。

“帝皇就是帝皇,陛下就是陛下,萬萬不可。”

許翬還是堅持。

“那好,朕賜你坐在朕的身邊,陪朕好好賞賞這場好雪。”

許翬於是坐到了帝皇的下首,兩人一起轉頭看湖面上的雪。

誰也不說一句話,就這樣看雪。

看這雪,從無到有,很快填滿了整個湖面,包裝了整座花園,覆蓋了整個盛都。

良久,還是許翬先開口,問道:“帝皇,元燼山的決定,您就一點都不好奇?”

帝皇轉過臉來:“有先生在,我想我不必太過操心,許多年來,一直如此,我已經習慣了。”

許翬的語氣深沉了起來:“可這一次,有些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呢?當年先生救得了我,今天自然也救得了李玩。”

許翬搖搖頭,這才將【鏡母】之預言、元燼山會議以及自己的決定逐一告知李仮。

帝皇饒有趣味地認真聽完,哈哈大笑道:“既如此,那我更不用擔心了,隻要不是將生死交到那些頑固仙人手上,全靠自己,那李玩有什麼活不下去的理由嗎?”

“陛下對於李玩殿下的能力,是不是有些太過盲信了?”李仮的反應,有些出乎許翬的意料。

帝皇忽然變得有些激動,說道:“不,先生,你沒有在‘水牢關’下見過他的神威,所以你不能體會我那種心情,那種信任,那種力量是壓倒性的,哪怕是我,甚至於你,那是甚至於天地自然要為之低頭的力量,我無法形容得更甚,所以先生方才說的【鏡母】所預言之事,依我看,也是注定會發生的事情,而這件事,不正是我想要做的事情嗎?”

許翬伸出手指,往天上指了指,提醒道:“帝皇,請注意您的措辭。”

帝皇會心一笑,說道:“先生恕罪,弟子又胡言亂語,弟子的意思其實就是,隻要沒有那能打破運命之人,李玩彆說去什麼九死橋,就是去萬死橋,也定能活著回來。”

許翬還是表達了自己的擔憂:“寶劍有雙刃,道法有天損,萬物都不止一面,正如你所說,此子凶悍蓋世,帝皇有沒有想過,那萬一這力量有一天,不為我們所控了呢?”

“哈哈哈哈,先生,你忘了我李仮是什麼人了嗎?這不是正是我日思夜想的局面嗎?”帝皇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許翬有些語塞:“這……”

李仮起身拍了拍這位老師的肩,說道:“先生,還記得教尊說過什麼嗎?教尊說這李玩會助我們一統太耳,所以先生不必憂慮也不必慌張,在沒有一統太耳之前,那天之尺定會安然無恙,同理,李玩去那九死橋,也必定會安然歸來。”

許翬搖搖頭,自嘲道:“那陛下的意思是,我昨晚到現在的擔憂和奔波都是白費而無用的咯,並且還搭上了我那童兒藍甫的性命。”

提到藍童子,李仮的神情這才嚴肅了一些,說道:“藍甫之死我一早就知道了,先生還請節哀,此事我一定會徹查,定會給藍甫一個交待。”

“太乙的妖祟到了太耳,這可是不祥之兆啊。”

許翬依舊是憂心忡忡。

“要是李玩醒著,那藍甫也不至於葬送了性命!”

李仮還是在狠命拍自己兒子的馬屁。

兩人說著說著,都忍不住笑上了一笑。

兩個人都是苦笑。

亭外,雪越下越大,一切都不見了,天地間,似乎隻有這兩位仙人在這裡,在這雪中看雪。

“哦,對了,陛下,這幾日也不全是壞事,其實還是有一件好事。”

“先生,是什麼好事?”

“之前我跟陛下說的,給殿下找一個‘母親’,似乎是找到了。”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