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成年禮(1 / 1)

族中長輩對小輩有千百種喊法,奚遲也聽過無數次此類的稱謂,原以為早已經習慣,卻從沒想過,有一天這兩個字會從江黎口中出現。

奚遲思緒短暫空停片刻。

江黎聲音很輕,也很淡,奚遲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

直到手機再度嗡響一聲。

奚遲這才抬眸看著江黎。

…他懷疑這人是故意的。

他胸腔微不可察地起伏了一下:“手機給我。”

江黎慢悠悠遞過去。

奚遲一低頭:“。”

發消息的人的確是太爺爺,發的內容也和江黎說的那句話無異。

“沒騙你,”江黎聲音更淡,像是詢問又像是陳述,慢聲開口,“太爺爺說的是不是‘新年快樂,……’?”

最後那個二字稱謂被奚遲捂在指縫間。

兩秒後。

江黎稍顯“滯後”的笑意從奚遲指縫間緩緩流出。

奚遲:“……”

行了,這人就是故意的。

“你再喊。”奚遲出聲警告。

江黎失笑,拿下男朋友的手,不再逗他:“太爺爺又發消息了?”

奚遲已經從那個稱呼中緩過來:“嗯。”

“說什麼?”

“沒什麼,就說要過來一趟。”

“送壓歲錢?”

“嗯。”

江黎想了想:“去大院的時候沒見到太爺爺?”

按照慣例,拜早年的時候應該已經拿過壓歲錢了。

奚遲:“見到了。”

解了圍巾之後,奚遲棉服領口有些空,江黎抬手在他頸側摸了摸溫度,將他衣領攏緊,隨口問:“那時候沒給紅包?”

“…給了。”

江黎動作稍頓,垂眸:“那天給了,今天又給?”

奚遲回以沉默。

江黎了然,是金貴的若木沒錯了。

“挺好,過一次新年,收兩次壓歲錢。”江黎笑說。

過了幾l秒,江黎再度開口:“桑遊也有?”

奚遲:“?”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提起桑遊?

奚遲不明所以,卻還是如實回答:“沒有,回大院那天給過了。”

江黎“嗯”了一聲,薄薄的眼皮輕往下一垂:“那以後我得要兩份。”

“……”

奚遲反應過來,沒忍住:“你幾l歲?”

怎麼什麼都要和桑遊較勁?

江黎眼底也帶上笑意,抬手壓下男朋友被風吹亂的發梢,眼神認真,表情卻很尋常。

“那明年能拿到太爺爺的紅包麼。”

奚遲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頓了下,眉眼在瑩瑩光線下顯得格外柔和,語氣淡然卻又促狹:“不好說。”

江黎莞爾。

夜長風起,將江黎頸間圍巾流蘇吹得翻飛,奚遲替他理了理,垂眸

看過時間:“很晚了。”

“再不走,說不定會在門口碰見太爺爺。”

“那正好,”江黎不緊不慢道,“今天還能拿個紅包。”

“……”

月色依稀,小區外牆的天空中,燃起新升的煙火。

煙火起,照人間。

兩人同時偏過頭,朝著深色天際看了一眼。

都沒說話,卻又早已習慣這種獨屬於彼此的親昵的安靜。

煙火燃儘的瞬間,江黎怕他冷,終是開口:“起風了,早點回去。”

“嗯。”

手腕上念珠的流蘇被風吹著,輕輕刮著腕骨,一下又一下。

奚遲盯著那烏色流蘇看了一會,抬眼看著江黎。

小半晌。

“明年讓太爺爺給你準備紅包。”

“兩個。”

江黎怔了下,動了動嘴唇,想說的話很多,又覺得沒什麼說的必要,最後,隻是低低地笑了下,應了一聲:“好,知道了。”

他走近一步,微一低頭,輕抵著他的額頭:“新年快樂,男朋友。”

奚遲滿眼是笑:“新年快樂。”

-

奚遲回到庭院,還沒進屋,隔著厚厚的門板,先聽到一道熟悉的聲線。

渾厚洪亮,聲如長鐘。

奚遲手僵在門柄上,他點開手機消息看了好一會。

……不是說還有一個小時才能到嗎?

奚遲鬆開手,面無表情靠在門上,任風吹了兩三分鐘,才讓混亂的思緒冷靜下來。

應該沒看見,如果看見了,以太爺爺的脾性,不會這麼安靜。

想通之後,奚遲鬆了一口氣。

他站在原地揉了揉臉,鎮靜下來,解鎖,推開門走進去。

剛到玄關,太爺爺和施嵐女士聊天的聲音再度傳來。

“對了,你們小區那對小年輕你認不認識?”

“哪對?您去年遇見的那對?”

“嗯。”

大概是覺得無緣無故也不會突然提起話頭,施嵐女士笑了一聲:“不是又遇上了吧?”

“是,挺有緣的,看起來感情挺好,一年過去了還黏黏糊糊的。”

“是討喜的兩個孩子,年輕人,對待感情態度就應該端正些。”

施嵐女士笑得不行:“兩次都被您撞上,怎麼這麼巧?”

“所以說命中有緣。”

“這次看清臉了沒?”施嵐女士隨口問,絲毫沒察覺玄關處的異樣。

奚遲心都懸到了喉口。

“沒,人小年輕談戀愛,我一個糟老頭子盯著看像話嗎?遠遠看到就走了。”

“乖乖呢,怎麼還沒回來?都這麼晚了,學校敲鐘應該早結束了。”太爺爺又道。

這頭話音剛落下,玄關處驟然響起一道腳步聲,太爺爺忙換上笑臉回過頭去,自家小若木自玄關走進來。

“回來了?快快

快,到太爺爺這來,讓太爺爺好好看看。”

施嵐女士也跟著起身:“這麼冷,外套怎麼不穿著??[]?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奚遲外套正搭在手上,裡頭隻穿著一件灰色毛衣。

奚遲頓了一會,才說出兩個字:“…臟了。”

“臟了也得到家再換啊,凍著怎麼辦?”施嵐女士上去摸了摸把自家兒子的臉,“你看,臉都凍……”

施嵐女士:“?”

還挺燙。

奚遲撇過頭去:“…在門口才換下的,不冷。”

好在客廳中央空調開著,暖和,施嵐女士放下心來。

放好…藏好衣服,奚遲鬆了一口氣,斂起思緒坐在沙發上,陪著太爺爺煮茶聊天。

考慮到自家小若木已經高三,太爺爺舍不得他睡太晚,隻聊了一會便給了紅包,主動結束話頭。

“早點睡,白天好好休息,晚上太爺爺陪你去點個燈。”施嵐女士囑咐道。

上香點燈這事從廿六那天就開始說起,族裡其實沒有年初一點燈的習慣,但過完年就是奚遲自主招生的最終面試,一族長輩都重視得很。

“想去哪點燈?清雲觀還是常安寺?”奚承懷問,“或者有沒有什麼特彆想去的寺院或道觀?我讓人提前聯係。”

“都可以。”奚遲說。

瑞城幾l所最大的寺院和妖族都有聯係,點燈也就是那些流程,大同小異,哪間都一……

奚遲頓了下。

腦海中閃過一支簽。

奚理事長點頭:“那行,那就……”

“妙法寺。”奚遲倏地開口。

客廳幾l人被奚遲略帶突然的回答弄得有些疑惑,齊齊抬起頭來。

奚遲平靜和他們對視:“妙法寺,行麼。”

太爺爺自然是什麼都好:“好,那就去妙法寺。”

-

年初一晚,妙法寺香客絡繹不絕。

奚遲鮮少到這邊來,但也不是第一次踏足,妙法寺和記憶裡幾l乎沒什麼差彆。

古刹寺院似乎向來如此,人間日子已經過舊,堂前佛身還是佛身。

太爺爺正在偏殿點燈,奚遲就在殿外倚著護欄,看景觀壇中遊動的錦鯉。

錦鯉養得很好,個頭雖然不大,但通體瑩白,滾圓如柱,像個雪球。

奚遲盯著看了很久,拍了一張,發給江黎。

沒多久,住持帶著太爺爺走出偏殿,奚遲收好手機,走了進去。

偏殿肅穆,住持和太爺爺的聲音漸行漸遠,殿內隻有小弟子在整理供桌上的香火。

奚遲點完三炷香,敬完神明,走到求簽堂。

小弟子忙從佛龕底下拿出一本冊子和一支毛筆,翻開來,鋪在紅木桌上,朝著奚遲行了佛家禮:“師父剛走的時候說了,燈已點過,讓您在這裡記個功德。”

冊子像是已經有很多年歲,浸滿了香火的氣息,奚遲簡單翻了兩頁。

香客的名字大多

熟悉,都是妖族。

這冊子顯然是妖族專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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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遲也沒多想,提筆寫完自己的名字,正要合上,乍然看到一頁頁尾上的兩個字。

他頓了下,循著不經意那一瞥,重新將冊子翻開。

冊頁尾端寫著江黎的名字,記錄的時間是去年除夕夜。

妙法寺記錄得很詳儘,隨了多少功德,又贈了什麼,一一在案。

看著江黎名字後這分門彆類的一串香火錢,奚遲這才知道那支“皓月正當中”的上上簽,和那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平安符有多貴。

奚遲怔忪許久,失笑,放下冊子,側身看著小弟子:“能要個平安符麼。”

小弟子立刻點頭:“當然可以。”

轉身正要去拿放平安符的供奩,剛抱上,香案上的小廣播中響起一條到賬信息。

開頭一個“1”,後面好多個零。

小弟子差點沒抱穩手上的供奩:“已經請過燈了,不、不用再添香火錢。”

奚遲從供奩裡挑了一個和江黎之前送他的一模一樣的平安符,收好,放進口袋,隻說:“多的隨功德吧。”

小弟子莫名覺得這話有點耳熟,乾巴巴“好”了三聲,再度翻開冊子:“那小施主記一下功德。”

奚遲站在香桌前,低頭,正要寫下自己的名字,卻在提筆的一瞬間,筆尖偏轉。

一筆一劃寫完,奚遲放下筆,朝這小弟子一頷首,轉身走出偏殿。

小弟子忙回了一個禮,然後才小心去收功德冊。

合上的瞬間,他不經意掃過剛記下的功德。

最新一條記錄墨痕還未乾。

名字那一欄寫著兩個字:江黎。

-

高中最後一個寒假在瑞城一場大雨中落下尾聲。

一群在開學前一天還在群裡嚷著“形而上學,不行退學”的人,回校第一天便收心做起了卷子,安靜得仿佛換了一批人。

再也不用老付催,也不再仗著沒有老師看管,天南地北傳紙條。

以往總過不去的“寒假作業”相關話題,現在想來竟也已經雲淡風輕。

日子新一天,舊一天,依舊在過。

他們也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走進新的四季。

整個校園都伴著高三潛入一種“寧靜致遠”的氛圍,直到高一高二回校,才多了點躁動的生氣。

結束一場開學測驗後,成年禮暨百日誓師大會的事總算提上日程,敲定在3月1日,和校慶同一天,地點也沒有絲毫意外,就是壽山。

“就知道是壽山。”

“終於要放我出去了,現在彆說壽山,就是送我去泥塘挖藕我都高興!”

“哈哈哈哈哈你說老王每年都要爬一趟壽山,他累不累啊?”

一群人正討論著老王每年的心路曆程,祝餘忙不迭開口:“啊?3月1號嗎?你們哪來的消息?”

王笛:“都這麼說。”

“可昨天晚上我明明聽見老王和老付在說什麼2月28號出發,還說山上冷,最重要的是注意防寒。”

所有人:“???”

一群人正疑惑之際,走廊上的林文光朝著裡頭喊了一聲“老付來了”。

沒多久,老付便抄著他的記事本出現在前門的位置。

一群人抬頭巴巴看過去。

老付都不用猜,一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在討論“成年禮”的事。

“老師,百日誓師是在1號吧?”小螺號打響第一槍。

老付答得很乾脆:“嗯。”

王笛搡了一把祝餘:“你看,什麼28號,你聽岔了。”

老付卻笑了下:“消息還挺靈通。”

所有人:“?”

老付“啪”的一聲,將記事本放在講台桌上,翻開。

“成年禮是3月1號,但我們2月28號就出發。”

“啊?什麼意思?要住一天?”

“不住,”老付抬頭看著底下一群崽子,眯著眼一笑,“這幾l天所有人休息調整好,準備好過夜的衣服,壽山山頂氣溫低,注意保暖。”

“28號下午出發,3月1號誓師大會。”

“我們夜爬壽山。”

“迎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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