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要跟我回家麼。”(1 / 1)

江黎睡了自內生熱以來第一個好覺。

也是第一個回籠覺。

起床鐘第一次響起的時候,天光還不算亮,依稀光線裡,他聽見奚遲的聲音,說:“我幫你跟老付請假了,補個覺,再睡一會。”

“你呢。”他問。

“等你一起。”奚遲說。

江黎很少有需要“補覺”的時候,哪怕是在上了一天課後去打一夜的球,也能簡單衝個澡,再上一整天的課。

可今天卻在一句輕飄飄的“等你一起”中懈下神來。

再次睜眼的時候,天已大亮,但寢室窗簾被攏得很好,光線並不刺眼。

江黎揉了揉因著睡沉而有些發脹的額角,從床上坐起來。

“醒了?”某道聲音從另一側傳來。

“嗯,”江黎聲音有些惺忪的啞,“幾l點了。”

奚遲:“七點十分。”

多睡了一個多小時,江黎身上倦意退得明顯。

他往窗外掃了一眼:“停雨了?”

奚遲:“嗯。”

江黎沉默片刻,他眼皮很輕地一撩,側身靠在牆上,看著不遠處那張床,以及床上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今日對面的人有些…冷淡?

“不睡了?”奚遲面無表情放下搭在膝蓋上的一疊卷子,合上筆。

江黎好整以暇看著他,“嗯”了一聲。

“那你醒會神,我去洗漱。”說完,他掀開被子往床下走,“啪”的一聲,把卷子和筆放在桌面上,徑直朝浴室走。

奚遲放卷子的動作其實不大,但那疊卷子厚度快趕上一本書,最外層塑封皮又硬,饒是動作再小,放在木質桌面也會有動靜,更彆說這次不算放,算…扔?

江黎:“……?”

浴室很快響起水流聲。

幾l分鐘後,奚遲從浴室出來。

江黎正站在課桌旁,翻著剛被他放在桌上的那疊卷子,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奚遲頓了下,淡著臉問:“看什麼。”

江黎散漫倚著桌子:“看是哪張卷子出得不順手。”

讓秘書長寫得不滿意。

隱約聽出了一點話外之意的秘書長:“……”

奚遲走過來,當著江黎的面,將卷子合上:“去洗漱。”

“我隻請了早自習的假。”

“你還有二十分鐘。”

等江黎再從浴室出來,奚遲已經換好校服穿好外套,靠坐在椅背上。

課桌上那疊書本厚的卷子和筆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手機。

奚遲面上沒有什麼表情,眼眸半垂著,視線不知道落在桌面上還是手機上,直到江黎走過來,他才緩緩抬頭。

這下,江黎再沒發現某位秘書長在生氣,就隻有一個原因,他內生熱還沒好,還在燒。

事實證明,回籠覺睡不得。

因為會惹人生氣。

江黎在心裡笑了一聲,面上卻不顯。

“先換個衣服,行麼。”

他淡聲問。

奚遲頓了下,沒答。

這個為什麼要問?

又沒不讓他換。

奚遲明明沒說話,江黎卻應了一聲:“嗯。”

奚遲:“……”

奚遲正要開口,下一秒,他撇過頭去。

江黎說換個衣服,說換就換。

此時就站在床鋪前的位置上,沒遮沒掩的,背對著人直接將睡衣脫下。

奚遲:“……”

雖然都是男生,但奚遲沒有盯著彆人換衣服的習慣,於是禮貌回避。

脫完睡衣,江黎又隨手去扯掛在上鋪護欄上的乾淨t恤,乾脆利落換好衣服。

雖然隻是一晃眼,但奚遲在餘光中還是看到了江黎肩胛和脊骨的弧度。

一個人住慣了,某些習慣總歸不怎麼好改…也正常,奚遲心說。

就在奚遲走神的這幾l秒鐘內,江黎已經換好衣服,慢悠悠轉過身來。

他沒上前,隻靠在床尾的鋼製床框護欄上,看著坐在椅子上的人,然後——等候發落。

雖然直到現在,江會長還是不知道哪裡把人惹急了,但不影響他先擺正態度。

奚遲抬眸,正要開口,先聽到了江黎的聲音。

“我認錯。”

乾脆又利落。

奚遲被江黎這聲“我認錯”打得措手不及,他停頓好一會兒,才懷疑著問:“認什麼。”

江黎言簡意賅。

“都認。”

“……”

奚遲幾l乎可以肯定,江黎還不知道桑遊打過電話的事。

什麼都不知道,還“都認”,奚遲又好氣又好笑。

考慮到“病假”還有十幾l分鐘,這次奚遲沒再迂回,開門見山,他看著江黎:“昨天你去鐘山,說家裡人在。”

“誰在。”

“誰陪你去的。”

江黎:“。”

奚遲開口前,江黎其實隱約有了點預感。

畢竟除了昨晚鐘山那事,一切如常,更彆說一個多小時前,某人語氣都還好好的。

可在預感成真的瞬間,江黎還是禮貌詫了一下。

詫完,三兩下將事猜了個大概。

“桑遊說的?”江黎問。

倒不是他對桑遊有什麼意見,而是懷疑範圍實在小。

昨晚知道他去鐘山的人就不多,除了老付和老王,也就隻有馮叔和眼前某位秘書長。

去鐘山一路上沒碰到彆人,輸液的兩個小時又沒離開過十二樓,輸完液更是直接回了學校,問題不出在來回路上。

最大的可能也就隻有回籠覺這一個多小時,想也知道是誰。

“不管是誰,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奚遲對江黎猜到桑遊的事並不奇怪。

這次江黎答得倒

是挺快。

“馮叔。”

他說。

“誰?”

奚遲問。

“家裡司機。”

江黎說著,朝前走了幾l步,俯身撈過枕邊的手機,解鎖,將通話記錄調出來,放在奚遲面前。

在一連串老王和老付,以及幾l個備注著“鐘山”兩個字的號碼中,有三條“馮叔”的通話記錄。

兩條在11點多,還有一條淩晨2點多。

按照時間算,剛好是江黎來回學校的時間。

“七點,有點早,但你要查,打個電話也可以。”江黎手虛撐在奚遲面前的桌上,笑著開口。

電話?

奚遲抬起頭:“什麼電話?”

江黎修長的手指在“馮叔”那條記錄旁點了兩下。

意思不言而喻。

奚遲:“……”

奚遲一把摁滅江黎的鎖屏。

昨晚剛折騰完老人家早上又折騰,想想都要折壽。

江黎猜到了奚遲在想什麼,又笑了下:“馮叔是鶉鳥,晚上開車更精神些。”

奚遲:“可你要打電話的‘現在’,是早上。”

“沒辦法,有人要查。”

“我沒……”

奚遲反應過來,停口。

差點被江黎帶進去。

“所以,司機就是你說的家裡人?”奚遲問。

江黎:“你覺得不算?”

“不是司機不算,”奚遲認真看著他,“是你找他的理由不算。”

“因為你要去鐘山,必需一個代步工具,所以你通知了家裡司機。”

“如果鐘山離得近,你自己就可以去,那你誰都不會通知。”

奚遲甚至懷疑要不是這位“馮叔”是鶉鳥,越夜越精神,而江黎第二天還要趕回來上課,他可能直接一個人去了。

雖然這跟一個人也沒什麼區彆。

奚遲想到剛看過的通話記錄,最後一條在2點多,剛好是江黎輸完液要回學校的時候。

需要打電話,說明兩人不在一起,也更證明了一件事,江黎輸液的時候,根本沒人陪著。

奚遲勻了一口氣,點開手機,問出最後一句。

“身邊都沒人在,你還敢給我彈視頻??”

江黎:“。”

明明之前已經來回好幾l個問題,可江黎卻有種“發落”剛開始的錯覺。

他又是無奈又是好笑,最終實話實說:“因為知道你不會接。”

奚遲:“……”

拳頭硬了。

“我認錯,”江黎態度誠懇,“下次不會了。”

奚遲靠坐在椅子上,江黎站在一旁,一個抬頭一個低頭,對視良久,奚遲肩膀先鬆了下來。

“我的重點不在視頻。”

或者說,也不單單隻是視頻。

“如果昨天是我去鐘山,你會不會跟我一起去?”

江黎沒答。

奚遲:“你會。”

奚遲:“這就是我問你這些問題的原因。”

江黎不可置否,

但昨晚那種情況,

他不可能帶著身上還在疼的“病號”來回折騰。

“不帶你,是不知道鐘山會怎麼說,”江黎慢聲道,“已經提前跟老付說過了,萬一時間很晚,就不回學校了。”

“如果你也在,怎麼說?”江黎眼尾露出淺顯的笑意,“要跟我回家麼。”

奚遲:“……”

話雖然有理有據,但鑒於這隻金烏有前科,奚遲仍然半信半疑。

他沉默幾l秒,把話題扔了回去,聲音篤定:“同樣的問題,如果去鐘山的是我,也不一定回學校,你呢?”

“要跟我回家麼。”

奚遲想從江黎臉上看到類似於訝異、啞然的表情,可是沒有。

江黎隻是倚在桌旁,很輕地掀了下眼皮,低低笑了一聲,然後淡聲說:“這種好事,當然得去。”

奚遲:“……??”

兩人視線再度撞上,不偏不移好幾l十秒。

最終是奚遲沒忍住,先笑了一聲。

他就不該問江黎。

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

“消氣了?”江黎從抽屜裡拿出一瓶水遞過去。

奚遲接過,想到昨晚下著大雨,江黎還一個人去鐘山,最後一點鬱氣也沒了。

“我就請了早自習,但第一節課是數學,老付說要講昨天那張卷子,應該講不深,可以再睡會。”他說。

畢竟是大半夜去鐘山看病,又是平日最省心的學生,哪怕是魔鬼老付心也硬不起來。

早上給老付發消息請假的時候,隻說了輸液和淩晨三點多才回來,老付就立刻回過消息,說不急,再睡一會也沒事。

怕江黎不信,奚遲點開了和老付的短信界面,遞過去。

江黎微俯著身,兩三眼掃完。

“不急?”他問。

奚遲:“嗯。”

江黎手指在課桌上輕點了兩下,然後拿過椅背上的衣服:“那走吧。”

奚遲被這句“走吧”弄得有些疑惑。

“去哪?”他問。

江黎沒說話,徑直拉著人往外走。

直到帶上寢室的門,才淡聲說:“之前不是說想吃校外那家餛飩麼。”

奚遲:“……”

老付說不急,是讓你再睡一會的意思。

不是讓你出校門吃早餐的意思。

等等。

奚遲反手拉住江黎手腕,往後一扯,將人拽停。

“出校門?沒有假條怎麼出去?”

“有,”江黎很輕地補了一句,“要誰的?”

奚遲一時竟然沒能聽懂。

直到他看到江黎從校服口袋拿出兩張白色方形紙條。

熟悉的款式和大小,是山海一中所有學生夢寐以求的外出假條。

奚遲接過一看。

一張簽著老付的名,一張蓋著老王的章。

——顯然是昨晚收到江黎要去鐘山的消息,怕耽誤病情,著急忙慌蓋的,連外出理由和請假、銷假時間都沒填,可見對學生多信任。

而現在,他信任的學生正要用這假條去吃餛飩。

奚遲:“……”

江會長不僅毫無負擔,甚至還很有閒心地挑了挑。

“喜歡哪張。”江黎問。

奚遲:“……”

奚遲猶豫片刻:“主任的吧。”

倒不是因為喜歡。

沒出意外的話,老付現在應該正勤勤懇懇上著課,突然一口鍋砸下來,奚遲沒忍心。

江黎笑了下,說了一聲“好”。

因為都沒帶筆,囂張至極的南山學生會主席甚至是到了門衛傳達室,當著門衛大叔的面,借了傳達室的筆,才把假條簽了。

甚至都懶得去幾l十米外的小賣部買一隻。

然後……

在出門十幾l分鐘後。

兩位本該在教室裡安穩上課的學生表率,在面館裡,幸運地遇上了請假條上的“第三人”。

——給他們“批假”的教導主任,老王。

老王:“???”

奚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