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一中(1 / 1)

【瑞城學生論壇】

熱門主題:開學了,這一次,屬於我的作業,我要全部補回來。

主樓:《第一章:回校》

1l:《第二章:開學考》

2l:《第三章:退學》

3l:傷害人你真有一套。

4l:21號就開學?樓主育英的吧,這麼便太!

5l:這就便太了?有的學校都開學一星期了。

6l:還能有學校比育英更便太?!

7l:是山海一中啊朋友們,山海一中!

8l:你說的是那個學校大得離譜,後山有一座桃林的山海一中嗎?

9l:等等,什麼林?

10l:一看就是新來的。

11l:跟我念,山海一中,不僅有桃林,而且賊大,賊漂亮,還有個賊文藝的名字,叫“彆有天地”,好像取自李白《山中問答》的那句“彆有天地非人間”,我們詩詞鑒賞的時候語文老師還特地拎出來舉了個例。

12l:靠!便太!

13l:那還有更便太的,你們有空可以去市圖書館曆史藏館翻翻,有一本我們瑞城的地方誌,翻到第44頁,就可以看到關於山海一中桃林的記載,說是誇父,對,就逐日的那位誇父丟下的手杖化成的。

14l:???

15l:該說不說,山海一中是有些奇怪在身上的,你見過晨敲鐘暮擊鼓的學校嗎?你見過從不公開招生,隻定向接收生源卻從沒被教育局批評過的學校嗎?你見過同屬一個教育集團高中部,硬是給分成了西山、南山兩個校區,中間隔著老大一堵牆,連校門都是東西兩頭,像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學校嗎?最可恨的是,除了“彆有天地”,山海一中還有瑞城全體尖子生的噩夢,奚遲。

16l:以及,江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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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瑞城。

層層山風自西向東,挾著涼氣,曲折穿過長街短巷,隱入城南後山一片桃林。

桑遊過來的時候,奚遲正靠在“彆有天地”一叢桃枝間補覺。

日光斑駁,透過枝杈落滿周身,打在少年白淨骨感的指彎上。

奚遲懨懨睜開眼睛。

他長指微動,將臉上蓋著的紅皮書合上,往樹下一拋,緩慢坐起。

桑遊接了個滿懷。

低頭一看,隻見封面上正寫著《熱烈慶祝三界第298次聯合會議勝利召開,投身第六個一千年奮鬥目標,為三界各族和諧共生貢獻力量》一行大字,以及明顯小一號的副標題,《山海高中將迎來百年未有之大變局》。

桑遊:噫!

“拿它乾嘛?”

奚遲揉了揉酸脹的脖子:“睡覺。”

“拿它催眠?”

“遮陽。”

“……”

桑遊回神,把紅皮書卷巴卷巴往兜裡一揣,看著樹上困到不行的那一團,忍不住皺眉:“又不舒服了?”

“怎麼回事啊?這都一個多星期了,症狀隻增不減的。”

每天困懨懨的就算了,關鍵還畏寒,這末伏天的硬是給凍出毛病來。

桑遊心道不行。

“下來,我陪你去醫務室看看。”

樹上那團顯然不太想動。

也不太想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桑遊才聽見回答。

“去過了。”

桑遊:“你再編。”

奚遲打了個哈欠,仍是困懨懨的樣子,語氣卻清明不少:“真去過了。”

不僅去過了,還一星期去了兩趟。

畢竟沒人能受得了30度的天披件校服外套。

奚遲動了動因著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而有些發僵的指節。

這一個星期…嚴格來說,是這小半個月,身體都有毛病。

明明還隻是八月末,身上卻總繚著一股子涼勁,曬都曬不化。

煩。

“那醫務室老師怎麼說?”桑遊追問。

“目前沒什麼大病,有待觀察,下次再來。”奚遲學著醫務室老師的語調,要笑不笑地說完,又怕桑遊嘮叨,隨口起了個話頭:“手上拿的什麼?”

“每次一談身上毛病就給我轉話題……你說這個?”桑遊舉起紅皮書,“不你給我的嗎,山海一中將迎來百年未有之大騙局…呸,大變局。”

奚遲:“另一隻手。”

桑遊啊了一聲,想起正事來。

他抬頭看向樹上的人,許是日光有些刺眼,奚遲半側身避著,即便是這個死亡角度,奚小少爺眉眼依舊精致,人面桃花,好看得氣人。

於是他決定氣人。

“下星期一開學典禮沒忘吧。”

“原定不是我這個學生會主席做學生代表致辭嗎,可……”

“可”字一出,奚遲都懶得往下聽,直接抬手打斷。

“困了。”

“不舒服。”

“就先到這裡吧。”

迎面拒絕三連。

桑遊:“……”

就知道。

多說兩句話都能把他累死。

趁人還沒轉過身去,桑遊拿著發言稿緊趕慢趕,一口氣都不帶喘叭叭完:“下星期一我小太爺爺出生我得去一趟鐘山醫院我不去的話老爺子得把我腿打斷。”

良久沉默。

三分鐘後,奚小少爺才頗為不耐地露出一個金貴後腦勺,語氣冷淡:“要你去接生?”

桑遊一噎。

那倒也不至於。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頭子的性子,一百年了,我小太爺才從‘大棚’裡催出來,按照玄武的卦象,全族凡是能走的全得去候著,那陣仗,沒比你出生那次小多少。”

思慮片刻,桑遊摸著下巴嚴謹開口:“……那應該,也沒到你那種程度。”

畢竟他小太爺再陣仗,也隻讓族裡人候著。

可奚小少爺出生的時候,普、天、同、慶。

作為妖族常務理事若木一族幾百年來唯一的幼崽,獨苗,他出生那天,彆說能走的若木一族了,就連不能走的——他,桑遊,扶桑家出生僅六個月的,連形都穩不住,還得他媽用盆端著的小樹苗,也硬是在門口等了倆小時。

桑遊追憶往昔,追著追著,不禁悲從中來。

“你說要論地位,我家也不比你家低,怎麼你出生我得被端著去等,現在我小太爺出生,我還得去等?”

“出息。”奚遲失笑。

見人眉眼總算鬆了,桑遊順勢把發言稿遞上去。

“那…勞煩您了,秘書長?”

秘書長沒接。

桑遊把發言稿舉得更高,強勢抖動兩下,笑容更燦爛。

奚遲:沒眼看。

“就一次。”秘書長最終鬆口。

“成,這不是剛好趕上了嗎,就一次,”桑遊咧著嘴,“秘書長大氣,就衝這次,以後您崽出生那天,我也端著我的崽去門口等。”

奚遲:“謝謝,婉拒了。”

桑遊:“彆謝,彆婉。”

像是想到了什麼,奚遲換了個姿勢,單腿支著枝乾,另一隻懸空垂著,朝他伸手,悠悠開口:“稿子。”

桑遊瞬間警惕:“不是想反悔吧。”

說著,把稿子遞了上去。

奚遲大致掃了一圈:“帶筆沒。”

“紅筆行嗎?早上從學生會順出來的。”

“嗯。”

桑遊就看著他在紙上寫寫畫畫。

“這不是你自己寫的稿嗎?還要改?我都讀過了,觀點鮮明,感情真摯,有的放矢,閱卷老師看了都得給滿分,哪裡還要改?”

奚遲沒理會那一腔彩虹屁:“小改。”

半分鐘後,桑遊看著手裡放眼過去一片紅,從1128字硬是刪減成400來字的發言稿:“…………”

“你管這,叫小改?!!”

說“鬼斧神工”都踏馬是他在謙虛!

“又沒人想聽這些。”奚遲一邊回,一邊把筆蓋合上。

桑遊:“那你給我寫的稿子都兩頁起?!”

奚遲把筆扔給他:“寫都寫了。”

“我真是謝謝……”

“轟——”的一聲衝天巨響,將桑遊的話儘數吞沒。

隨之而來的震感沿著無數倒地根往“彆有天地”疾馳而來,狂風曳引,卷起碎石呼嘯撞在石牆上,最終碎成粉末。

什麼幣動靜???

桑遊僵著腦袋往聲音方向看去。

目光遠眺之處,除了漫天飛揚的駭黃塵土,隻剩那輪好似直接橫陳於地平線上的日輪。

足足過了五分鐘,萬籟才沉澱到底。

“……我靠,學校…塌、塌了??”

一片死寂。

桑遊顫著手,拍了拍賴以支撐的樹乾:“小、小遲。”

沒人回答,他又喊了兩聲。

“小……”

“聽到了。”

桑遊:“什麼情況?”

奚遲皺眉看向聚起雲霧的那處,正要開口,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洪亮鐘聲。

那鐘聲渾厚渺遠,像是夾著森森山風,從遙緲天際傳來。

一下,兩下……

“是不聞鐘。”桑遊正色道。

奚遲點著鐘數,三上七下共十聲。

不聞鐘響,全校集合。

可往日最多也隻響七下,還是在每年高三高考前夕,今天竟破天荒響了十聲。

“你聽到了嗎?剛剛不聞鐘響了…多少下?”桑遊不敢置信地開口。

不等他回想,樹上的人已經一躍而下,少年身形乾脆利落到了極致,絲毫不見剛剛困倦的模樣。

桑遊聽到奚遲的聲音。

“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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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有天地外,整片教學區已然炸鍋。

“十下?是十下吧?我沒點錯吧?”

“不聞鐘響十下,是不是學校要炸了?”

“還有這種好事?!”

“誰帶筆了?題抄一半突然集合,害我拿了隻塗卡筆。”

“我有。”

“誰帶校徽了?”

“給。”

“誰帶醬油了?今天食堂的雞蛋也太特麼乾了,整個噎死。”

“……你這就有點離譜了!”

“彆吵了彆吵了,老大和遲哥過來了。”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喧囂人潮瞬間安靜下來。

桑遊和奚遲從人群末端走過來。

奚遲一路都沒說話,桑遊嫌周圍鬨,下巴一抬,示意身後眾人先往操場方向集合。

桑遊:“行了,彆管響幾聲,不聞鐘既然響了就先集合。”

奚遲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抬手拉住走在他前面的桑遊。

桑遊:“怎麼了?”

奚遲:“霧。”

“霧?這大夏天的哪來的……”說著,一抬頭。

“……”

僅僅幾秒之內,操場方向已經從點點霧氣升成了濃霧,說是霧,更像是一片密織的濃雲,光影在裡頭撲撲朔朔。

越往操場靠近,濃霧越深。

一種不太妙的直覺在所有人心中升騰而起。

“嗡——嗡——”

兩聲久長不息的嗡鳴,不聞鐘再度悠揚盤旋天際。

濃霧徐徐散開,直至散儘。

所有人看著眼前的景象。

“…………”

幾秒後。

“臥槽,我牆呢?!我那麼大、那麼白一堵牆呢?”

隻見那堵自建校起便橫穿整個山海一中,至今已有百年,將學校分隔成西山、南山兩院的幾裡長牆,已成斷壁殘垣,隻剩中間百來米在風中矗立,搖搖欲墜。

平日老態龍鐘三步一喘的校長還在不斷出拳。

拳風獵獵,一拳又一拳。

“彆砸了,彆砸了,校長我害怕!”

剛入學的新生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種場面,抱在一起集體發抖。

“轟——”

隨著最後一拳落下,西山、南山兩院分界高牆徹底打通。

兩院所有學生,站在漫天飛塵黃土中,隔著滿地礫石殘垣斷壁,面面相覷,千臉發懵。

“…………?????”

還有人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