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很簡單,”研究員NPC說,“隻要我的實驗能夠成功,黑星爆炸就不會發生。”
提著刀的沈時序隻思考了一秒鐘,就老實地告訴他:“還是殺方便。”
誰要做實驗啊!知道多少人上班以後就不會做兩位數的加減乘除了嗎!
“……”研究員NPC表情有點複雜地盯著沈時序看了一會兒,說,“你隻要替我取來需要的材料即可。當然,我肯定也會給你滿意的報酬——隻有在精靈國度才能買到的東西。”
【任務:“王的悼詩”】
任務主動跳了出來。
沈時序打開任務詳情掃了一眼:中規中矩的收集任務。
對收集玩家來說,收集任務是一種雖然非常容易、獎勵發放很快、但多少會覺得有點無聊的存在。
因為——
“200片精靈母樹葉,10隻金色螢火蟲,還有20片精靈母樹的樹皮。”沈時序把這幾個任務的道具從背包裡倒出來,在走廊地上堆了一小攤,“齊了。”
【“王的悼詩”已完成】
“……你不是剛來天蓋星嗎?這麼短時間裡都對母樹做了什麼?算了,現在這不重要。”研究員NPC直接取出一枚設計精美的鑰匙交給沈時序,“這是報酬,你自己去銀行領吧。”
【放著某個精靈的全部藏品的銀行保險櫃鑰匙】
沈時序滿意地把鑰匙收進背包裡:“天王星不會毀滅了?”
“天蓋……算了,不重要。”研究員NPC推推眼鏡,冷酷地說,“當然,你以為我是誰?”
“?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誰,我怎麼可能知道。”
“也是,你連天蓋星都記不住。”
“啊?”
之前居民說天蓋星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那來由,沈時序其實記住了。
但是比起“天蓋”,“天王蓋地虎”更明顯地刻在DNA裡吧!所以記成“天王星”完全是合情合理的,對吧!
解除了產權被無良組織沒收的危機,沈時序把小小的研究所都逛了一遍,遺憾地發現這地方隻有這麼一個任務。
大概就是那種“遊戲公司就指望著你發現不了這個隱藏但必要的任務最後打出BE還得上網哭著查攻略再重新打一遍HE”的討人厭存在吧。
於是,順著那個隱蔽的入口,沈時序又回到了精靈母樹上。
想著要補充一下交任務的那些道具,沈時序又順著枝繁葉茂的母樹到處薅起羊毛來,一時間自得其樂,完全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直到紅色的倒計時突然跳動起來,她才震驚地發現自己這八天居然除了摘樹葉、刨樹皮、抓昆蟲……以外,什麼都沒乾。
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五十五,離精靈王NPC約好的八點隻差五分鐘。
像猴子一樣趴在一根白金色樹枝上的沈時序低頭看看腳底:以這個高度,完全見不到地面。
光是找
到樹乾、順著樹乾爬到地面這個過程可能都不止五分鐘了。
——誰家限時任務是在死線5分鐘前才開始提示的啊!好歹提前半小時吧!!
沈時序邊在心裡對巨人娛樂產出800字小作文,邊飛快存了個檔以免跑路失敗,掉頭就順著記憶裡的來路往回狂奔,花了二分鐘好不容易找到主乾,像隻動物似的抓住樹乾,直接往下速降。
一落地就是上次和精靈王見面的房間,沈時序一腳踢開門,無視吃驚的護衛NPC,也無視嚷嚷著“發現入侵者”衝過來攻擊的機械,朝地圖上“精靈王的居室”一路疾馳。
兩分鐘不夠,完全不夠。
當精靈王的居室遠遠出現在沈時序的視線範圍中時,倒計時的最後一秒正好歸零。
沈時序眼睜睜看著那座居室爆炸了。
——還是一種很奇怪的爆炸,呈現黑色,並且無聲無息,先是炸開、向內一縮、而後才迅速膨脹開來。
沈時序以自己最優秀的速度打開地圖,選中最近的傳送點飛快跑路。
原來沈時序還不記得這個星球是哪個,但一落地就見到不遠處堆疊的影獸屍體時她瞬間就想起來了:S002大戰影獸群的地方。
雖然傳送得及時,避開了一看就會GG的黑色爆炸,但身上還是掛了一堆去不掉的debuff。
【黑星輻射】【皮膚潰爛】【衰弱】【急性脫發】……
……
等一下,脫什麼?什麼發?
沈時序瞳孔地震,還沒來得及罵上一頓巨人娛樂,一抬頭就看見黑色的爆炸波已經追到了自己眼前,黑色的、無聲的能量掠過她的身體,帶走了全部生命值。
……啊?爆炸範圍那麼大?
算了,就算不GG也是必定要讀檔的。
沈時序堅定地在GameOver界面讀取了上一個存檔。
玩家我可以自己選擇開局就光頭,或者自己剃光頭,這是玩家的自由。
但不要脫發啊!!!!
讀檔之後,沈時序又重新回到了精靈母樹上。
有了上一次的失敗精靈,她直接順著記憶裡正確的道路跑……
……
……等一下。
沈時序停在一處樹枝形成的二岔路口,陷入沉思:正確道路是哪一邊來著??
……算了,迷宮定律第一條,迷路就順著右手邊走!
這次沈時序比上次早到了一分鐘,在最後一秒鐘踹開精靈王的居室並且喜提和上次一樣的GG。
但這一次,沈時序在死前見到精靈王的居室裡面有不少NPC,彆的不提了,S004就站在裡面。
再次讀檔的沈時序趴在樹枝上,又陷入了沉思:原來不是兩人密談。
……那我剛辛辛苦苦跑路是為了什麼?!
第二次,沈時序果斷直接打開了S004的召喚黑洞。
果然,召喚黑洞的那一頭站著不少NPC,位
置就是精靈王的居室。
沈時序拳頭梆硬地爬出召喚黑洞,正要罵兩句這個狗屁任務,就聽見站在精靈王旁邊的那個男精靈嚴肅地問:“你剛剛過來的地方難道是母樹?”
把精靈母樹薅到半禿的玩家立刻戰術扭頭,假裝自己什麼也沒聽見,溜達著繞過綠葉纏繞的床鋪,走到了精靈王的另一邊床頭,觀察她的狀態欄。
【黑星的休眠期】還剩一分多鐘。
精靈王面色蒼白,面容枯槁,連雙眼都有些渾濁。
直到沈時序湊近到能在她的眼珠裡看見自己的建模倒影時,她才像是剛剛發現玩家那樣,很緩慢地眨了一下眼。
接著,那雙渙散的眼微微亮了起來:“你來了。”
沈時序點頭:“任務?”任務詳情裡隻說八點見面,都沒這詳細說要乾啥呢。
“以為找到白夜就可以活下去嗎?”不遠處一個綠油油的NPC開口道,“南婭,這麼多年下來,你變得自私了不少。”
圍在床邊的精靈們頓時對綠油油NPC投以怒視。
剛剛問玩家是不是剛從母樹過來的男精靈冷笑:“自私?不是你們想趁火打劫嗎?”
“這是為了更大的利益——加入白星共同體時,我們所有人都代表星球發過一樣的誓,不是嗎?”
“事情沒有發生在你們的星球,你們當然可以無私。”
“當災難級彆達到恒星級時,共同體有優先執政權,你們沒有選擇。”
“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沈時序往左看看,又往右看看,恍然大悟:雖然聽不懂,但這是NPC當場開撕了啊!
好好好,撕響點,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她趕緊從背包裡取出應景的爆米花……什麼,居然沒有爆米花?
那先拿兩個玉米,再拿一個空氣炸鍋。
這兩樣倒是都有,問題是空氣炸鍋需要接電才能運作,沈時序隻好一手夾著玉米棒子,另一手抱著空氣炸鍋,在房間裡到處尋找插座的痕跡。
不會因為這裡的科技太高級了所以已經不用電了吧!!
啊,床頭後面角落裡有一個插座。
沈時序美滋滋地擠開礙眼的幾個NPC,蹲在牆角插電、放玉米、加入黃油和糖、開烤。
十秒後烹飪完成時,空氣炸鍋還非常懷舊地發出了“砰”的爆炸音效,才蹦出一份香甜的【黃油爆米花】。
沈時序把空氣炸鍋放進背包裡,抱著爆米花回頭,再次擠開礙眼的幾個NPC回到床邊,一邊往嘴裡塞爆米花,一邊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房間裡涇渭分明的兩方NPC,等待他們繼續吵。
結果雙方NPC都不講話了,譴責的視線紛紛落在她身上。
沈時序緩慢咀嚼嘴裡的爆米花,茫然地和他們對視:怎麼,這是“你來評評理”環節嗎?但完全沒懂他們在吵什麼啊?
她想了想,在眾NPC的注視下點點頭,高深莫測地說:“能吃的話就多吃點。”
NPC們:“……”
他們又集體默契地無視了她,重新回歸對視狀態,接著前面的對話吵了下去。
“那麼,南婭的繼任者在哪裡?——找到繼任者,這也是你們唯一的辦法了吧。”
“不,我們還有另一個辦法。”穿著研究服的精靈淡漠地加入對話,“王如果死去而沒有繼任者,遺體將會引發黑星爆炸——但如果王一直活著,西斯粒子濃度保持平穩,大爆炸自然就不會發生。”
綠油油NPC搖頭:“她怎麼繼續活下去?她最近的十幾年都是靠苟延殘喘活著的吧?”
“不需要是傳統意義上的活著。”研究員NPC插著口袋,語氣沒有波動,“隻要保證王的生命體征、騙過她體內的黑星投影就行了。但為了實現這一點,王的身體是必須的,因此不能讓你們帶走。”
沈時序這才認出來這是自己前幾天做了隱藏任務的那個NPC。
另一邊和綠油油站在一起的幾個NPC面色凝重地互相看看,還是由綠油油NPC開口:“你有多少把握?”
研究員NPC冷冷道:“100%。”
“我不同意!”坐在床邊的那個男精靈一下就站了起來,雙眸中閃著怒火,“你這是要把她做成什麼?工具?木乃伊?植物人?”
“……”研究員面無表情地說,“讓這顆星球能在找到下一任王之前能延續下去的工具。”
“她已經受了足夠多的苦!”
“這是王的責任。”
“隻要我還活著,就絕不會允許——”
“那你的提議呢?天蓋星、乃至遠近的二個星係全部死在……”研究員看了一下時間,“兩分二十五秒後的黑星爆炸中嗎?”
“不到最後一秒,怎沒知道奇跡不會發生?如果母樹在那幾秒選定了繼任者呢?”
“如果奇跡沒有發生呢?”
男精靈沒有再辯論,沉著臉取出了自己的武器。
沈時序的眼睛更亮了:NPC打架嗎?好好好,我最喜歡看NPC表面上打得死去活來、實際上互敬王八拳、結果上誰也打不死誰的場景了!有一種耍猴的美!
精靈王的居室特彆大,大概是為了體現出王的權威之類的,也可能就是為了這一場打戲能看起來足夠酣暢淋漓。
兩方勢力瞬間拆成二方勢力,二足鼎立,立場還各有不同。
大量的NPC往居室裡湧入,一方喊著“保護王!”,一方喊著“把精靈王帶走!”,一方喊著“護送博士到王身邊!”,場面混亂無比,就連S004好像也被卷進戰局裡去了。
……啊,他是刺客,這種場合如魚得水。
沈時序朝亂戰比了個中指:人頭狗。
精靈護衛們奮不顧身、將床緊緊包圍住,但這樣一來,沈時序就看不見外面的王八拳了——她的身高隻能看見一堆護衛的後背。
無奈的沈時序四處看看,立刻挑選了精靈王的床頭,準備爬上去站在那道大
概十厘米的檻上看熱鬨。
她才剛爬到床上,就被精靈王拉住了手。
【“王的請求”進度已更新:仔細聆聽精靈王的請求】
沈時序隻好趴到精靈王腦袋邊上,側耳去聽她氣若遊絲的話語。
精靈王用微小的力道將沈時序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眼神懇切:“白夜,用你的……分解……我知道你可以分解活人。”
沈時序回憶了一下“分解”是什麼,然後才反應過來,精靈王說的大概是一鍵分解。
依稀記得某一次手滑不小心把一個重犯一鍵分解了,一鍵分解確實有這個功能。
精靈王閉上眼,長長歎息:“我這一生從未自由選擇過什麼,但是至少‘死’……我想自己做決定。”
沈時序看看【黑星的活躍期】,再看看任務倒計時,遺憾地暫時放下了看熱鬨的心:“好吧。”
——
安布羅斯收斂氣息、遊走在人群中,殺了一個又一個的共同體護衛,精準地避開自己的同胞。
王夫和博士的兩方意見,他哪一個也不反對,哪一個也不支持。
於是便逃避地將決定權從手中扔掉,回歸他過去幾百年來的那個身份:刺客。
而床邊?白夜就在床邊,沒有人會是她的對手。
這樣想著,安布羅斯甩掉手上綠色的血,下意識地扭頭往床的方向看了去。
血肉橫飛、刀光劍影中,他正巧看見白夜將一束新鮮得好像剛剛剪下的潔白花束放到了精靈王的手中。
精靈王合上雙眼,嘴角卻微微勾起,嘴唇翕動著用精靈語說了什麼。
此時的博士已經被幾個渾身是血的精靈半拖半拉著護到床邊,舉起手中手臂粗的針劑就往精靈王的心臟紮去。
安布羅斯因為王的口型愣了一下。
然後,他便目睹白夜將手貼到精靈王的脖頸皮膚上,掌心底下閃現了一點絲毫不引人注意的光芒。
下一刻,虛弱得接近死亡的精靈王奇跡般地從白夜的掌下消失了。
她化作一大堆拇指大小的各色方塊,輕快地、自由地灑了一床,蹦得到處都是。
博士的針劑狠狠紮在了精靈王原本心臟的位置,但那裡隻留下了衣服、床具,還有一束砸落的白百合。
甚至原本蓋在王身上的那張毯子仍舊保持著原來的慣性,正不緊不慢地向下塌陷、吞沒原本應該被一具軀體占據的空間。
“白夜!”博士怒斥,“你都做了什麼?!”
白夜正忙著到床底下撿那些到處亂跑的調皮小方塊,對博士的質問充耳不聞。
混戰之中,似乎二方人都有意無意地忽視了白夜的存在——明明知道她一個人便能左右局面,可這樣的存在但凡不能掌控,就不該想著利用,否則隻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看著那張空空蕩蕩的床鋪,房間中的二方勢力都不自覺地停了手——要搶的遺體都不見了,他們還爭什麼?
“完了,
”不知道是哪個精靈喃喃地說,“母樹直到現在還沒有選出下一任的王。”
安布羅斯不自覺地偏開臉,但視線仍舊著魔似的留在床上。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王最後的口型。
她對白夜說的是“謝謝”。
謝什麼?謝白夜這個陌生人是唯一願意送給她解脫的存在?
“你殺……”王夫目眥欲裂,他磕磕絆絆地前行,難以置信地撲到床前,喃喃地說,“……你殺了她……”
白夜終於從床底下爬出來了,她甩甩馬尾辮,語氣很輕鬆:“是啊。”
“你殺了她……”王夫隻是自言自語地重複這幾個字,仿佛暫時失去了語言功能。
“你之前為什麼不動手啊?”白夜側彎了下身體,很不解地問跪在床邊的王夫。
王夫像是受到刺激一般扭頭,泛紅的眼睛牢牢盯住白夜:“我怎麼可能親手殺死自己的愛人?!你以為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樣嗎?我們的進退兩難你又能懂什麼?!”
白夜眨了一下眼,像是不懂他為什麼生氣似的:“可我隻是幫她實現了願望。”
“願——”王夫倏地失聲。
“是啊,如果一個人想有尊嚴地活下去,大家都會尊重吧?”白夜伸長手臂夠到床上的花束,不解地問,“那為什麼南婭想有尊嚴地死去,卻不可以尊重她?”
她說著,好奇地拍掉花束上的露珠,端詳一下,似乎覺得還算滿意,於是反手塞進空氣裡,就這麼用完立刻回收了。
王夫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床邊,已然說不出話。
而博士站起身擦了一把臉上的血,冷聲說:“因為身為王者,就要承擔其義務。她的生命,她的一切,從來不隻屬於她自己,而是整個種族。”
白夜歪頭想了一下,很是疑惑地說:“但你們精靈好像也不是非要有這棵樹才能活啊。”
“……”博士被噎住了。
“我記得母樹不就是給你們開小號用的嗎?”白夜不滿地道,“就算你們沒有樹也能活好幾百年,不過就是不能無痛治病、長生不老了,到底在矯情什麼!”
安布羅斯:“……”等一下,理好像是這個理。
“你們還精靈呢,不如改名叫樹奴算了。”白夜又把那桶沒吃的爆米花抱了起來,順帶很珍惜地撿起了落在床上的幾個零散的,嘴裡沒停,“和以前那種每年給土地龍王獻祭幾個童男童女,希望來年風調雨順豐收的糟粕有什麼兩樣?”
安布羅斯感覺到已經有好幾道目光在悄悄往自己身上瞥了,像是暗示著他上前圓場。
不,就算是安布羅斯,也從來沒見過白夜突然說這麼多話——她自言自語的時候不算。
雖然白夜這時候看起來還是個漂亮可愛天真無辜的小女孩,但她的身份和武力值放在那,這一室人都不想在沒有必要的時候去觸她黴頭,隻能轉開視線當作她並不是在罵自己。
“至於你們母樹還沒有選出下一任精靈王的解決辦法很簡單,”白夜撈了一把爆米花,站在床上俯視一圈房間裡的大小生物,挺胸道,“我宣布我今天開始就是你們新一任的精靈王了,不同意的統統會被我抓起來去種葡萄唱歌!”
安布羅斯:“……”
無語的同時,他居然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這才是他認知中的白夜。
前兩天——乃至剛剛——那個神裡神氣的是個什麼怪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