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序還沒來得及啟動心電除顫儀, NPC就大聲咳嗽著從床上爬了起來，看那架勢好像要把肺咳出來。

這下他動得太厲害，心電除顫儀好像沒有適合的地方放置了——不過說起來, 這兩塊板子是應該放在什麼地方的來著？

一位庸醫玩家陷入了沉思。

不要緊，就直接隨便找兩個地方按好了, 反正通電就行了吧？

“謝謝你……”NPC虛弱地說，“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儘管NPC連連擺手表示不用，但沈時序舉著好不容易拿出來了的除顫儀, 覺得不用有些浪費。

——來都來了, 對吧。

沈時序還沒來得及強行把板子按到NPC身上，後者已經翻身下床，一邊健步如飛往外走, 一邊繼續用那虛弱的聲音問：“你來這裡是為了找人嗎？”

這短短的問句說完時, 他人都已經到了房間門口。

——雖然NPC言行不一，但對於遊戲來說, 這也是難免的事情。一個遊戲總有不那麼儘善儘美的地方，瑕不掩瑜嘛。

不過, NPC的問題確實讓玩家的金魚腦被激活了一下, 想起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熊貓。”

“熊貓？”NPC的語氣聽起來舒了口氣, 他頓了頓，說道, “這裡還有一個地方，是做動物實驗的。”

沈時序：“……”

熊貓該不會……

但那可是熊貓啊，誰能對熊貓下狠手？

可他說動物實驗, 巨人娛樂不做人又很多年了……

NPC：“我在這裡有一段時間了，知道它可能在的位……”

越想越恐怖的玩家倒吸一口冷氣，打開地圖找到任務指引所在的位置, 撇下用虛弱語氣慢悠悠講話的NPC，掏出激光炮出門右拐，一發就轟開了面前的牆。

嘩啦一聲，玻璃碎裂，露出了後面的通道。

——那根本不是牆，而且經過光學偽裝後的玻璃。

秘密通道是打開了，就是激光炮的威力足了點，把建築也炸裂了不少。

沈時序隨意地回頭瞥了一下：NPC好像不巧被堵在掉下來的水泥塊裡了，但血條還挺穩定，所以沒問題。

死是不能讓他死的，任務獎勵還沒領呢。

確認NPC一時半不會因為受傷、窒息等原因而死，沈時序立刻把他拋到腦後，全力衝刺去拯救熊貓。

——

扮了半天虛弱病人的少年面無表情地摸了摸額角被砸到的地方，舉起手腕對著收音設備喊話：“我是鸕鶿。她一邊大喊著‘熊貓要是毀滅了這個世界就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一邊用洛東製式的激光炮無差彆攻擊建築地走了——順便，來個人救我。”

通訊頻道裡一片沉默。

鸕鶿也沉默了片刻，才問：“真的有熊貓？”

“……”

鸕鶿翻了個白眼：“熊貓真出事了？”

“……”

“這個嘛……”

“這個問題怎麼說呢，答案並不是唯一的。”

“你問熊貓是不是還活著，那答案大概是肯定的。”

“但熊貓是不是出事，我覺得不好說……”

鸕鶿閉了閉眼：“剛才你們在下面半天到底安排了什麼！為什麼不把熊貓帶走？！”

同伴們紛紛抱怨：

“來不及啊！你沒見她那個速度架勢，比海嘯降臨還快。我們能抓緊時間運走一大部分資料、抓捕研究員、救助人體實驗被害者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哪來得及回收動物實驗體！”

鸕鶿蜷縮在建築碎片組成的小小空間裡，不爽地嘖了一聲：“彆管那些了，速來救我，我覺得這地方離被夷為平地不遠了。”

——

動物實驗室比人體實驗室略大一些，可能是因為動物好購買，而人不好拐賣。

但沈時序沒空注意這些有的沒的細節，她一路心急如焚地尋找熊貓，甚至連翻箱倒櫃的速度都比平時快了一倍不止。

對，道具總是要收集的，反正任務沒有倒計時，而且說不定就有一會兒能用在熊貓身上的什麼任務道具呢？

如果現在不搜集，一會兒接到任務回頭找那多麻煩，不如路上順便完成，這叫有備無患。

此時的“心急如焚”，並不意味著玩家覺得任務會失敗、所以需要抓緊時間，隻是單純代表著玩家對熊貓的重視，僅此而已。

二十分鐘後，搜完動物實驗所的沈時序推開最後一間手術室的門，終於發現一隻體型巨大、毛色黑白相間的動物，它身上蓋著白布，一動不動地躺在金屬床上，遠遠看起來已經沒有了氣息。

【發現：熊貓】

是熊貓啊！！！！！

……好像有哪裡不對，但現在沒空管彆的了！！

沈時序飛快掏出除顫儀，準備不管熊貓和智人的治療手法到底能不能通用，總之上手先來一套死馬當作活馬醫。

往金屬床的方向跑了幾步路後，沈時序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一件不對的事情。

——這熊貓有血條，而且還是象征著敵對的紅色血條。

完了，之前就有遊戲讓玩家扯下會說話的玩具小象一條腿，《第二人生》不會也做出強迫玩家殺死發狂熊貓這種從各個意義上來說都很爆炸的劇情吧？

沈時序反手把除顫儀塞回包裡，唰一下拔出刀，謹慎地起手存檔，然後才再度緩緩接近床位。

就像所有恐怖遊戲喜歡做的那樣，“熊貓”一直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直到沈時序接近它身側一步範圍時，才突然發出一聲壓根不像動物的咆哮、暴起傷人，露出正面，給了玩家一個來自美術設計的衝擊。

這隻“熊貓”似乎經過了改造，黑白色的皮毛隻覆蓋在身上一小片的區域，其餘部分幾乎都是金屬。

那原本應該像黑葡萄似的一對小眼睛此時正閃著紅光——字面意義上的紅光，殺傷力非常強——好在早有準備的沈時序閃避得快，隻在地上打出了深刻的兩道溝壑。

而眼睛，隻是實驗者對它最微不足道的改裝。

它張開嘴時，放的是比手臂還粗的激光；揮舞前爪時，那指甲是長達十厘米的鋒利金屬鉤；後腿蹬地時，瞬間的爆發力能將金屬床從中間踩得直接斷開。

更有甚者，當它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時，胸口金屬便像一扇門似的向兩邊打開，探出一組一看就攻擊力極強的槍管，以絕對超過加特林的速度開始狂噴子彈。

沈時序在窄小的房間裡上躥下跳、狼狽不已地躲避五花八門的攻擊，儘管忙得要死，但還是忍不住內心的怒不可遏，大聲辱罵遊戲製作人：“這還能算熊貓嗎？你們懂熊貓的什麼！給我變！回！去！”

熊貓就是熊貓，少一個特點、少一撮毛都不是完整的熊貓了好嗎！！！！

——

熊貓的血條極長，沈時序邊跑邊打，奮戰了足足兩天，才得以在不殺死它的情況下馴服成功。

比當時邊遛S002的觸手邊狂點馴服時還要累，畢竟S002觸手的攻擊速度怎麼能和無限子彈的機關槍同日而語呢=）

戰鬥結束的時候，沈時序發現自己已經完全不在一開始的房間裡了，周圍的環境陌生無比，看起來是一片森林。

說“看起來”是因為戰鬥過於狂野粗暴的原因，已經有不少樹木斷落在地，有的還是樹乾，有的已經被劈成了一段一段的木塊。

沈時序隨意挑了個樹樁坐下，檢查自己的眷屬欄，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能讓這隻熊貓變回去的辦法。

眷屬欄裡第一的是芝麻，緊隨其後的是S002和S003這兩個天天隔空卷生卷死的奮鬥人士，然後是血條全滿、工作狀態的Z係列海星們，接著是血條健康、但精力值快要見底的小灰，最後是血條精力都很健康、但心情值非常低落的芝麻。

…………

嗯？？等一下，剛才什麼東西飄過去了？

沈時序疑惑地從頭到尾又重新看了一遍。

開頭就是一個芝麻，結尾還有一個芝麻。

沒看錯，就是兩個。

一個正在殘血昏迷，一個處於心情不佳狀態。

沈時序陷入沉思。

……仔細回憶一下的話，剛才進實驗室看見改造熊貓的時候，係統是不是好像還跳出了【發現：熊貓】的提示？

這可是第一次接觸某種生物時才會跳出的提示——第一次。

換句話說，在前一顆行星那裡撿到的熊貓，不僅不是芝麻，還根本不是熊貓！！

饒是多年來玩遊戲主打一個“隨心所欲、隨機應變、心大就好”的沈時序，也坐在樹樁上頭腦空白地愣了好一會兒。

那我那隻每天嚶嚶嚶賣萌得那麼起勁的熊貓，根本不是熊貓？

…………啊？？

過了一分鐘後，沈時序才打開係統欄裡的【經曆】查看。

【你找到了芝麻，經過殘酷手術的它雖然還活著，卻失去了和你朝夕相伴的記憶。你沒有終結它的一生，而是收容了它。你相信著希望還沒有斷絕，它還會回到你的身邊……】

“……”沈時序緩緩切回眷屬欄，對那個血條全滿、心情不佳的“芝麻”按下了召喚鍵，然後並不急著關閉菜單，而是切到道具欄，把自己全部的【涼拌蓮榴折耳根】都一口氣取了出來。

=）

“芝麻”剛落地時簡直迫不及待，一邊用四肢向沈時序狂奔一邊怕怕地回頭看召喚黑洞，好像在提防著誰會從那個洞裡跟出來追殺它似的。

沈時序隨手合上召喚黑洞，把S003幽怨又狂熱的視線關在了後面。

然後，她和顏悅色地揪住“芝麻”的後頸皮，另一手托起手裡的黑暗菜肴：“認識這是什麼嗎？”

“芝麻”：=口=

“你配合著我塞進去，還是你不配合我硬塞進去，”沈時序道，“選吧。”

熊貓張了張嘴，口吐人言：“我選直接說！我不是熊貓嗚嗚嗚嗚。”

聲音清亮，聽起來簡直像個未成年。

沈時序拳頭都硬了：“為什麼一開始不說。”欺騙了玩家多少感情！

疑似未成年NPC抽抽搭搭地說：“我、我怕被你殺掉……”

沈時序幽幽地問：“你以為以後暴露就不會被殺了嗎。”

NPC絞儘腦汁：“我是良民，你你殺了我會會被通緝的。”

沈時序無所謂：“懸賞額不到宇宙第一算什麼玩家。”一個合格的單機玩家就是要在任何數值都能做到極致——要麼刷到正數滿值，要麼刷到負數滿值。要麼先刷滿負再刷滿正，要麼先刷滿正再刷滿負，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如果是三個國家爭霸的遊戲，那就先帶A國消滅B和C國，再重開一盤跟隨B國並且無情殺掉上一局的隊友，最後一盤跟隨C國並把AB兩國的前隊友都再殺一遍——拿完全成就，圓滿封盤，並且完全忘記ABC三個國家的名字和所有角色的名字。

總之，滅國滅星球滅世這種事情玩家乾得多了！背個遊戲裡的通緝令算什麼！

“你你你舍得殺熊貓嗎？”NPC的聲音裡都帶上哽咽了，“你不是最喜歡熊貓了嗎？”

沈時序把它搓成一個球在地上滾來滾去，聽著它天旋地轉的“嗷嗷”聲，不為所動地問：“你是熊貓嗎？”

“還請您留手吧。”有人歎著氣插話道，“這是我方的執行失誤，為您帶來了不快是我的責任，這孩子隻是好心想幫我的忙。”

沈時序一轉頭，看見個白胡子老頭，她略一沉思，非常肯定：“總統！”

遊戲這段時間以來，就見過一個白胡子老頭的重要角色。但這兩顆星球不是關係不好嗎？怎麼總統還搞跨國訪問？

NPC：“……不，我是北卡——我是這顆星球的上將。”

“嘖，不能換個建模嗎。”雖說其實每個NPC的建模都不同，但玩家就是不會去記他們長什麼樣啊？

上將NPC一本正經地說：“如果您仔細觀察，他是個禿頭，而我的頭發還很茂密。”

沈時序：“。”記住了，這倆星球有仇到連毛囊都可以互相嘲笑。

“這孩子叫……”上將NPC頓了頓，“用您更可能記住的方式稱呼吧，它的小名叫花生，是我帶著長大的孩子。”

假熊貓小心翼翼地喊：“爺爺……”

爺爺？

沈時序繞著上將NPC轉了兩圈，試圖看看他是不是也有變形天賦，也是變熊貓嗎？頭發都白了變的熊貓會是什麼顏色？

“您可能正在期待著什麼，但我並沒有那種能力。”上將NPC說。

沈時序：“。”算了，也不是很想看老頭變熊貓，感覺光聽著就怪怪的。

“花生接受了基因改造。”上將NPC娓娓道來，“自願接受改造的有許多人，但成功的隻有這孩子……或者說，這又能算是成功嗎？”

他一邊說，沈時序一邊拿著涼拌蓮榴折耳根試圖喂假熊貓，而後者驚恐地用兩隻爪子捂住自己的嘴，抵死不從。

“他獲得了能力，但就和洛東一樣，我們唯一的成功樣本也有巨大的缺陷。”

但玩家的力量早就不是普通人——哪怕變形人也一樣——能抗衡的了，她輕而易舉地把黑暗料理連著盤子一起塞進了花生的嘴裡，後者頓時被那不可名狀的味道噎得兩眼一翻。

“齊源的人格被扭曲，而花生……他的心智倒退了。”

因為沒有刷出“有問必答”buff，沈時序毫無慈悲地又舉起了第二盤。

“他今年應該24歲，但身體年齡回溯到了14歲，心智更是在十歲左右徘徊。”上將NPC歎了口氣，“我們從沒有打算讓他去執行任務接近你，但這孩子覺得那是他該執行的任……”

沈時序後知後覺地回頭：“倒退？”

——這不就是《名偵探○南》裡的A什麼什麼名字全都忘了變小藥嗎？想要！！！

上將NPC示意了下：“如您所見，它的變形也同樣是未成年的狀態。”

玩家嚴肅地問：“在哪裡能找到這種藥？”

“藥？您指的是花生接受實驗的地方嗎？那是國家機密，我不能——”

聽這個語氣，他馬上就要發布任務了。

隻是任務真的發布之前可能還有很多廢話，而且玩家又沒辦法跳過，隻能閒得在附近拔蘑菇吃野草等等對方說完。

但這是被砸了一半的森林，而沈時序身上還沒斧頭。

於是，沈時序面無表情地握住刀柄，試圖進行快速交談：“說吧，要殺誰。”

玩家動手，NPC放心。

NPC說要殺100個，玩家就絕不會隻殺99個就回去交任務。

一個也不會少，不過看著材料掉落不錯的話，也可能會多殺幾百個來收集材料，問題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