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周邊場景陡然間轉換。連星茗眼前一花,再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坐在花轎的裡面,面前是半蹲在他身前的傅寄秋。
大紅轎子散著光,橘紅色從四面八方包裹住他們,附近死寂兩三秒鐘,嘈雜聲猛地震天響。
外面的吵鬨與轎子裡的靜謐形成了強烈對比。連星茗有些緊張,坐立不安動了一下,指尖悄悄揪緊膝側的軟布。
呼吸聲,心跳聲。
他以為是他的心跳聲,可是再仔細看時,卻是傅寄秋的胸膛在劇烈起伏,比他還心境動蕩。
他們都還有些衣衫不整。
“為什麼,”
他聽見傅寄秋發緊的聲音,帶著點兒被漫長時光潤澤過的久等燥意,又極力要壓平、鎮定聲調:“為什麼是‘潛意識裡’還喜歡?”
連星茗單手掬到膝上扯了扯揪在一起的皺巴巴衣擺,蹙了下眉沒說話。
傅寄秋看見他的動作,替他重新整理好不整的衣衫,在心魔吞噬下是如何不受控扯開這條腰帶的,如今也就怎樣指尖微顫著,緊抿著唇替其一件一件穿戴好,全程目不斜視。
確認連星茗穿戴整齊後,才自整儀容。
他從儲物戒中取出一物,放到了連星茗的膝蓋上,“這個沒有與聘禮放在一處。”
連星茗低頭一看,心神微動——是一隻形態可掬的草紮小狗,黃草上紮著數十根小簽,他抽離一根小簽後,小狗就變成了一頂草帽。
是翻花繩。
在霧陣裡傅寄秋為逗他開心,買來玩給他看過,過後傅寄秋說有花樣更多的。
這種小事情,連星茗當時隻以為傅寄秋是隨口之言,想不到後者居然真的一直記牢。
一出霧陣便尋來了,仿佛刻不容緩。
連星茗雙手捧著翻花繩,道:“我在霧陣裡並非有意尋死。”
“……嗯。”這件事已經解釋過了。
傅寄秋動了動唇,呼吸緩緩變深、變重。
“當年我去找你卻沒有找到,便取了你的劍。我想著,我的名聲這麼差,有些人找不見我,恐會尋到蓬萊仙島。此番連累了蓬萊仙島的師長弟子們也連累了你,若是能以少仙長的劍血刃赴死,便能夠將你們所有人都與我摘清乾係……”連星茗說話時,就發現傅寄秋的臉色有些不對。
先是緊緊閉了下眼,抬起手掌重重按了按眉尾上端,沉沉向外長呼出一口氣。
連星茗連忙道:“我是有萬全後路的!”
傅寄秋啟睫看他,“是什麼?”
連星星指尖勾起懸掛在胸膛上的玉佩,展示給傅寄秋看,道:“這就是我的後路。”
傅寄秋垂下眼瞼,瞳孔漆黑。
金紅色已經完全從他的眸底褪去,年少時的稚嫩也從男人臉上褪去,身形高大清雋,開口時形狀鮮明的眉骨下落著一點橘紅色的光暈。
“所以你才會戴著它,並非是因為這是宿南燭贈予你的東西?”
傅寄秋聲音凝滯(),不想將這話問出口△[((),唯恐會得到一些根本就不想聽的答案。
“…………”
面前許久都沒有聲音。
心跳緩慢地漏掉半拍,心率稍稍不齊。
傅寄秋的手掌垂到了連星茗的衣擺上,指尖局促痙攣了一瞬。在他就要受不住轉開這個話題時,上方傳來一句乾巴巴的,“啊?”
抬眼看,四目相對。
連星茗表情有些一言難儘,勾著玉佩的那隻手指縮回,玉佩便順著垂直落下,在空中輕晃。
他說了一句傅寄秋意想不到的話:
“這個是宿南燭的東西?”
***
砰!
一聲爆響,炸醒了正慌神的眾人。
轉頭一看,才發現是冰棺被人用靈力托起。宿南燭單手按著冰棺,乘上飛行法器時頓了一下,蹙眉看向不遠處的兩側。
左側。
裴子燁手握長虹,長虹倒插入泥土當中,他撐著劍,面色複雜盯著花轎方向看。
未向冰棺投來一個眼神。
右側。
整個花轎都浸在魔氣當中,可想而知傅寄秋正在其中,看著騰騰飛躍著逐漸被收攏回去的魔氣,不難看出傅寄秋勉強保持著清醒——既然心魔已破,為何不來同他搶奪仙身?
不僅傅寄秋半步不挪,就連之前同他一起打過數回合的裴子燁,也莫名歇了焰火。
這些人怎可能會甘心?
“……”宿南燭原本是要馬不停蹄前往青城觀方向的,見狀眉頭緊皺頓了下身形。
“留下仙身與熒惑!”一聲重喝傳來,寒荷抬琴,清朗音波截停宿南燭的前路。
宿南燭攜著冰棺身形後撤。
眼看著寒荷就要追上來,他不再在此地逗留,踏著飛行法器承雲之上。隻不過在離去之前,他又面色冷凝著重看了數眼花轎與裴子燁,為什麼這兩人不追過來?
他們不應該很急的麼。
他們難道不想要仙身?
宿南燭想不出,整座桃花山還有什麼東西能夠比連搖光的仙身還要貴重,比仙身還要具有優先級。這時候也有青城觀的弟子察覺不對,抬臂阻著風遲疑大聲道:“前輩!會不會傳承墓裡還有什麼吾等遺漏的東西?”
他想提醒宿南燭彆這麼急著走,以免信息滯後真錯過了什麼,未來會悔恨。
宿南燭唇線抿緊,手掌握拳重咳幾聲,又見寒荷追了上來,他不再遲疑轉身之際,頭也未回道:“即便有也不過是一堆死物罷了,死物怎有仙身重要?——不必逗留,走!”
宿南燭離開得很快,寒荷也追了上去。直到現在眾人才後知後覺回過神來,一片嘩然:
“等等,心魔是怎麼被破掉的?!”
“仙身被宿道聖奪走了——”
“怎會如此,明明已經進展到最後一禮了,單憑心魔主人的意誌力,是很難……”蕭柳喃喃自語,又注意到世子一臉
() 菜綠色。()
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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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盯著花轎,緩緩搖頭,“沒、沒。”
他覺得——
他可能是全場少數幾個知道真相的人!
想到這裡,世子渾身一抖,突然間抓住蕭柳的手臂,瞪著眼道:“我有一個驚天大秘密!我覺得我把它說出來可能會死掉。但是硬憋住我也渾身癢癢,都找不到人商量!急急急,急死我了!我能把它告訴你,然後咱倆一起分擔這個死亡風險嗎?”
“……”
蕭柳謙遜撫掉他的手,把手臂背到身後不讓他抓,道:“世子殿下,蕭某家中還有十分疼愛在下的老祖母,祖母時刻憂心在下周全。就……就不聽你的驚天大秘密了吧。”
世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忙焦急道:“不是皇室的秘密,皇室相關我長八個腦袋也不敢出來隨便亂說的啊。”
蕭柳左看右看,疑惑壓低聲音好奇問:“那是什麼?”
世子正要說話,側面“鏘”一聲利刃之響,裴子燁把長虹從土裡抽出來,眯眼睨來:
“你,過來。”
“!!!”世子驚恐抖著靠近。
蕭柳更困惑張了下嘴:“……?”
這兩位是在打什麼啞謎?
另一邊,聽見先前寒荷那一聲“仙身!”,傅寄秋“唰”一下子站起,提劍要往外走。
魔氣順著墨發的尾端往下落。
連星茗長這麼大,沒見過如此鋪天蓋地外泄的魔氣,他放下手中的翻花繩,僵硬坐了幾秒鐘。
又見傅寄秋身形突然間搖晃,忙站起身攙扶。
“師兄?”
“……”
傅寄秋雙手撐在絳河劍柄上,察覺到身邊人的靠近,他立即緊緊閉上眼睛,掩蓋住眸底欲滾滾向上的金紅色。在他與被重創過的心魔作鬥爭時,面頰突然貼上來一個溫熱的靈力源頭。
連星茗抬掌輕托著他的臉,上面還留有一片淡淡的紅,靈力潤上去,雖祛不掉巴掌印,卻能夠聊勝於無地減輕痛感。
“算了,你此時上前追趕很可能又會被心魔趁虛而入,仙身……不急一時。”連星茗其實也沒有多在乎仙身,他都想說讓給宿南燭算了反正隻是一具用剩下的軀殼,他萬萬不想因為這種東西與宿南燭再有任何糾葛,最好天南海北永不相見。
傅寄秋睜開眼睛,抬手握住他的手。
偏過頭看他,沉沉黑眸閃著愣滯的光。
連星茗被他盯著,“怎麼了?”
傅寄秋緩緩眨了下黑瞳。
“有些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什麼?是當年用絳河自刎的事兒,還是霧陣火海,還是這枚玉佩對我來說隻是一條退路而已?”連星茗笑道:“這個話題都已經結束這麼久了,師兄你才反應過來嘛。”
傅寄秋喉結上下動了動,看著他臉上的笑容,點頭道:“嗯。才反應過來。”
頓了頓,又隔著這麼長時間,執著
() 拾起第一個話題,“為何是‘潛意識裡’應該喜歡?”
“……”
連星茗都以為這個話題已經過去了。
他尷尬放下了手掌,偏過眼時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個狀況。方才他說這句話時,隻是根據當年的情況推測出了最合理的可能性,“我……我可以不回答嘛。”
“不太行。”
“……”
聽見這回答,連星茗啞然抬眼看了眼他。
面前清俊男人身上的魔氣四處泄,能看出這個人此時身體是高負荷狀態,連最基本的收斂魔氣都做不到,卻依舊十分執拗地盯著他看,真摯想要得到答案,又極力控製魔氣不接觸到他——
好像效果不怎麼強。
周遭的魔氣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瘋狂繞著他的腳踝,絲絲向上爬。
“你第一次主動坦白,”魔氣有多占有欲強烈,傅寄秋的聲音就有多輕緩,“我有點兒私心,想要聽你再多說些。”
連星茗垂眼看著轎子底端的魔氣,抬起腳去躲,捂住丹田位置道:“多、多說些什麼?”
傅寄秋看見了他的動作。
捂住丹田。
之前他險些刺破了連星茗的靈府。
那隻乾淨白皙的手占據了視線,修長的指尖深深按入腹部的衣袍當中,在上面留了些褶皺,像是在本就極速跳動的心臟上柔柔撫摸過。傅寄秋呼吸微沉,現在連星茗的一舉一動都對他有著莫大的誘惑力,讓他比從前更加不受控。
控製不住想要占有、標記。
瘋了一樣想。
傅寄秋抬手將連星茗攬入懷中,右手一震從劍柄改握住劍刃,用力攥緊時有猩紅的血絲絲滲出,順著連星茗身後往下滴落。
“我想聽你說,”傅寄秋彎唇笑了,聲音帶著哄,掌心卻愈發用力攥緊劍刃,紅血落地無聲。劇痛感壓製住蠢蠢欲動的心魔,他道:“你潛意識裡喜歡,曾經也喜歡過。現在是不是也可以……試試重新喜歡我?”
“這個,我們以前好像討論過了。”
連星茗縮到他懷裡,小聲提醒道:“當時說的是,不行的,我不可能做得到。”
傅寄秋道:“那現在呢?”
“……”
傅寄秋聲音輕柔,從頭頂上傳來時,像是在哄小孩一般。
連星茗道:“你要我怎麼試啊。”
這是有被說動的跡象了,傅寄秋掌心更用力按住劍刃,心中的希冀與緊張能夠瞬間蓋下痛感,道:“同我回忍冬城,這裡還缺另一位主人。”
咚咚——
擂鼓心跳聲,刹那漏了拍。
連星茗又以為是傅寄秋的心跳聲,可很快他就發覺不對勁,悄悄抬手按了一下心臟。這個視角,他能看見在他原本坐著的地方,躺著一個小小的翻花繩,垂下來的竹簽在悠悠蕩蕩。
正如他此時的心一般,在悠悠蕩蕩。
“然後呢。”他問。
傅寄秋道
:“在忍冬能遠離這些是是非非,屆時,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時間很長,我等了很久,還能繼續等。”頓了頓,又似乎是覺得這話給的空餘實在是太多了,傅寄秋低聲補充了一句,“也不能太久。”()
連星茗本不知道怎麼接他上一句話,聽到第二句笑出了聲,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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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太久,遇見的人就多了。”傅寄秋垂下眼睫,聲音乾澀道:“會有比我更溫柔的人,也會有比我更會哄你開心的人。”
連星茗臉上的笑僵住,停頓了很長時間。
他稍稍退開了些距離。
抬眼看向傅寄秋,傅寄秋眼眶都是紅的。
連星茗拽住他的衣領,將他往下勾了點兒,看著他的眼睛道:“彆這樣想。”
說話的人低落,聽見的人難過。
連星茗對上他泛紅的眼眶,從來沒有見過傅寄秋這種眼神——哦,有一次。當年告知傅寄秋自己的婚事時,傅寄秋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他。
受傷,又不顧百孔千瘡的心,依舊想要抓住星星之火。
“我……”
上一次談及這個話題時是在平洲城,連星茗當時斷然拒絕,完全不給彼此留一絲機會。
這一次對上視線,他卻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總感覺若像上次一樣拒絕,師兄真的會很傷心,他想要讓師兄開心點兒。
“好吧,我也想試試看能不能再一次喜歡上你。”面前人的黑瞳果然刹那亮起,這話就這麼讓傅寄秋開心麼?連星茗捂住肚子,斟酌著緊張巴巴補充一句:“但你不能再來破我的靈府,至少……至少……”
魔氣在後方喧囂,血紅無聲滴落,連星茗耳廓微紅,轉過眼掩蓋性輕咳嗽一聲。
傅寄秋總算撬動鐵樹一角,隻感覺偌大鐵樹仿佛刹那間開滿燦漫的梨花。垂眼時又看見連星茗耳廓上的那一圈紅。
“……”心脈振奮,魔氣翻湧要噴薄出。
他上一次看見連星茗因他而耳廓發紅,還是他們十幾歲那年,是非常久遠的回憶了。
傅寄秋耐心十足,“至少什麼?”
連星茗心想著自己既然說了要嘗試,那也不能和從前一模一樣,多多少少還是要有點改變與讓步的。他抬手扯了扯自己發燙的耳垂,也沒有細想說出口的話對於另一人會不會是個強有力的刺激,“至少,至少不能用修真者的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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