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音色清寒,語調卻有意識地放輕、放緩,在寂靜的宗門內顯得格外溫柔。
連星茗低下頭看著他的衣袖,不太好意思地小聲說:“師兄能不能陪我……”含糊不清。
傅寄秋看著他頭頂的蓬鬆發旋,唇邊的弧度更加明顯,“陪你去哪裡?”
“去桃花山的山頂。”這次清楚很多了。
傅寄秋卻還是彎唇問:“去哪兒?”
“你明明聽清了!”連星茗小幅度又扯了扯傅寄秋的衣袖,臉上揚起笑容軟聲道:“霧氣不知道何時才能散去,我想要儘快拿到傳承墓中的東西,還是挺重要的。”
頓了頓,他補充道:“我一個人打不過毒獸,你陪我去好不好。”
他說話時尾音微微拉長,白皙的臉龐映在陽光中,黑睫上端都泛著淺淺的金色。明明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暗自打氣擠出笑容,透著軟軟呼呼的可愛。傅寄秋看著他的臉許久才能舍得挪開視線,左手拿起書冊,語氣沒透露出什麼情緒,“山上霧氣太重,此時上山不是個好時機。”
“……師兄。”
連星茗貼到了他的肩頭。
傅寄秋喉結上下動了動,唇角不著痕跡彎起,卻還是沒有動作。
他感覺到脖頸側面有暖洋洋的氣息染了上來,連星茗抓著他的手臂搖了搖,臉上的笑容更甜,“你帶我去嘛。”
傅寄秋溫和搖頭道:“不太行。”
連星茗張了張嘴吧,無計可施了,他在心裡問:[怎麼辦?]
係統著急得不行,指揮道:[你彆晃他的手臂,你晃他肩膀,你說你要給他以身相許。]
[……]
連星茗抬手輕輕扯了扯傅寄秋肩上的墨發,說:“師兄,你要是陪我去,我以後給你……”
傅寄秋偏眸看過來。
連星茗道:“當牛做馬行不行。”
係統:[!!!]
係統悲痛欲絕抱頭呐喊:[太陽!我的太陽!孩子一輩子都見不到你了啊啊啊啊啊!]
連星茗單方面忽視了係統絕望又暴躁的聲音,隻是抬眼看著傅寄秋。傅寄秋也在看著他,眼角彎下許久後才說:“你還記不記得在平洲城時,你也說過這種話。”
連星茗回憶了兩秒鐘,仿佛突然明白他要說什麼了,心虛縮了縮腦袋道:“記得……吧。”
傅寄秋不明意味“嗯”了一聲。
“你當時說的,是要以身相許。”
連星茗:“……”
對視數秒鐘後,連星茗有些扛不住他的凝視,微微向後退了一段距離,掩飾般哈哈道:“當時不是情況緊急麼。”他直接退回,背脊貼在了椅子背上,道:“那句話當不得真。”
說完他歎了口氣,“算了,我再去問問彆人。”
起身。
連星茗都已經要放棄了,剛走出兩步,腰間被一隻手臂攬住,他踉蹌幾步向後一坐,直接坐到了傅寄秋的腿
上。()
他驚愕偏過眸,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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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去問誰?”傅寄秋悠緩道。
連星茗看不見傅寄秋臉上的表情,卻能聽見耳畔處帶著笑的聲音,“以後這些也隻管找我一人。不用以身相許,也不會讓你當牛做馬。”
“……”
“你能在我身邊好好活著,如果可以便再多笑笑,澆澆花就好。”
連星茗呼吸錯了一拍,心底堅硬到像塊石頭的那處,仿佛被一個小勾子輕輕撬動了一下——他突然又想起來白羿曾經教過他的那些,若是喜歡一個人,即便是看著他做著最無聊的事情,譬如澆澆花,也能從中感受到旁人窺不見的樂趣。
他抬手按了下心臟位置,試圖去感受自己的心跳,依舊是平緩的心跳。
他又有些為難正要開口說話,傅寄秋就先他一步開口,“畢竟我隻有你這一個師弟。”
連星茗頓時長鬆了一口氣。
因為是師弟,所以才想要幫他?
被傅寄秋抱著前往桃花山山頂的路上,連星茗在心裡感歎了一句,[師兄人真好。]
係統比他還高興,馬上就能夠重見天日了!它敷衍道:[對對對,人真好。]
連星茗:[他真的有在按照我說的去做。]
[什麼?]
[他在試著放下我。]
[……]
係統一時沉默。
連星茗情魄有損,最直觀的感受就是他無法感知到彆人對自己的情意,更不會動心。可係統卻看得很清晰,傅寄秋就像是埋設了一個無比溫柔的大網,將自己打設成連星茗最偏愛的那一款人,以身為餌,緩慢將連星茗鉤進大網中。
係統有點兒糾結要不要提醒連星茗。
想了想還是算了。
壞人姻緣天打雷劈的啊!
而且連星茗上輩子很苦,這輩子若是能有個人撩他寵他愛他,好好護著他。
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
係統看破不說破,有一搭沒一搭地同連星茗聊著未來幾日的天氣,雙雙期待許願出大太陽。另一邊,傅寄秋身邊縈繞有黑漆漆的魔氣,幾日前他曾被心魔反噬,這幾日倒是歇了歇,不過現在心魔又一次卷土重來——
“阿檀,你這樣不行的。”心魔的聲音帶著淡淡的蠱惑笑意,順著徐徐而來的霧風,輕鬆直擊傅寄秋心底最弱防處,“魔修都控製不住自己心底的欲念,你如今尚能夠保持清醒,隻不過是因為沒有遇到刺激罷了。若宿南燭認出了師弟,若師弟發現自己真正所愛之人是宿南燭。”
“屆時你能夠控製住自己嗎?”
“到時候,你會心甘情願放過師弟嗎?”
冷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傅寄秋面不改色,垂眸掩了掩連星茗身上的披風,不動聲色將其深深藏進自己的懷中。
“到時候師弟就會發現,你早已經不是正道修士,並不像他以為的那般溫柔,那般的正義、毫無邪念。你覺得他會怎麼看待你?
() ”
“這叫做什麼?你在埋隱雷啊。”
心魔彎起唇角,聲音帶著秋日的徹骨冰涼,“終有一日,這隱雷會牽一發而動全身。再爆發之時,你就算想要解釋,也於事無補了。”
***
穿過白茫茫的霧氣,他們進入了山頂的傳承墓。墓地下沉入山體,要向下走出好一陣子,才能感受到地勢開闊了許多。
這裡面一片漆黑,連星茗從儲物袋中拿出一顆夜明珠,借著微弱的光亮打量四周。
四壁皆硬石,沒有活人來過的跡象。
既然是墓室,裡面自然有許多用來防止修士盜墓的陣法,不過這些陣法在傅寄秋面前猶如四散逃亡的潰兵,並沒有阻攔他們多久。連星茗也算是跟著大佬躺贏了一回。
再往深處走,就能感覺到刻骨的冷意,台階上浮著薄薄一層冰水,石洞壁上則是掛著不知道形成了多久冰柱,有水滴懸而未落,凝固成一長線細冰。接近主墓室時,連星茗冷到都打了個寒顫,連忙運轉靈力。
他悄悄轉頭觀察傅寄秋的神色。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傅寄秋進入這間傳承墓之後,情緒便有些低落,唇角也向下抿。
不是很明顯,但連星茗還是發覺了。
一路無話穿梭過漫長的甬道,隔著十幾米距離,就能隱隱約約看見前面的冰雪之象。厚冰凝固尺有餘,地面濕滑。
從長大百階的階梯最下方往上看,上面擺放著一個墜在冰霧中的水晶棺。
[快點上來!]係統著急催促:[你的遺物全部都被分到之前那間傳承墓裡去了,這裡面什麼都沒有,隻有你上輩子的仙身和我。]
[還有熒惑。]
連星茗抬步向上走出十個台階,後知後覺發現後面沒有腳步聲跟上來。
他疑惑回頭一看:“師兄?”
傅寄秋的面色隱隱發白,許久都未踏步,像不敢上去面對。
連星茗困惑衝他笑了笑,“走啊。”
傅寄秋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心底最酸澀處仿佛被塗上一層蜂蜜,極大程度緩解了澀痛感。
他長長呼出一口白氣,微笑頷首跟了上去。
百米台階之上的水晶棺被頂到了墓室最高處,像是浮現在水霧化成的雲端之間。這滿室冰霜,皆因為這頂水晶棺。
水晶棺之內靜悄悄躺著一道和衣而眠的青年身影,墨發未冠,鬆鬆散散地搭在身下與肩頭——正是連星茗上輩子的仙身,此時漂亮的桃花眼緊緊閉著,長睫低垂,整個身形都被封在水晶棺內的厚冰當中,這冰極其透徹,若不細看幾乎看不見。
因此棺中青年也纖毫畢現。
連星茗第一次從旁側看見自己的臉,這和照鏡子有很大的區彆,觀感完全不同。
他蹲到了冰棺旁邊,湊近去打量,心裡除了好奇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受。
仙身皮膚白皙透亮,外貌好看、矜貴極了,身上並未有死者的暮氣沉沉,閉眸時倒像是在淺眠,眼瞼上
落下淺淺一道夜明珠的柔和光暈,削弱了他眉宇之間的乖覺感與傲氣。
連星茗不由在心裡“唉”了一聲。
係統好笑調侃:[怎麼?我的眼光不錯吧,我當初看上你,就是因為你長得就挺適合黑化的,是一個瘋批大美人。]
[不是,我在看我脖子上的血線。]
連星茗注視著仙身脖頸上那一條血線。
並不深,但在白皙的膚色上尤其明顯,像是在脖頸上纏繞著一絲紅線。
這縷紅線隻刻在喉結的右側,位置還斜挑偏上,讓人看著就有種被人掐著脖子的窒息感。
這是前世連星茗自刎時,留下的傷痕。
哐當——
身後傳來一聲輕響。
連星茗轉回頭去看,就看見傅寄秋的絳河被自動激了出來,劍身嗡鳴聲不斷。又被後者緊緊攥在手中,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
過了幾秒鐘,傅寄秋強行將絳河收回,臉色微白偏眸看向台階下。
並不看這邊。
[他怎麼了?]連星茗在心裡問。
係統也不知道。
係統催:[彆看仙身了,你去看看棺材尾部。]
連星茗抬步走過去,水晶棺的尾部有一個橫出來的、類似於托盤的東西。上面擺放著連星茗再熟悉不過的法琴——熒惑。
曾伴他年,是他的本命法琴。
也是曾經修真界避之唯恐不及的一把法琴。
如今多年未啟用,熒惑本通體血紅,隻有兩側才刻有絲絲縷縷的白玉。
而今卻整個琴身都蒙在灰蒙蒙的臟冰之中,他抬手輕撫過琴弦,指尖上頓時沾上了點兒灰水。
“小熒惑。”連星茗笑著輕敲了敲托盤,心道:“這些年來委屈你了。”
係統不滿:[我最委屈!]
連星茗失笑:[好好好,你最委屈。]他抬眼去看水晶棺上的凹槽,裡面確實鑲嵌有一塊陌生的玉佩,至少他看著沒什麼印象。
想要將玉佩暴力取出,又不牽連到水晶棺與熒惑,連星茗做不到。
他隻能求助傅寄秋。
傅寄秋直到此時才上前幾步,眼神偏過不去看水晶棺內的仙身,開口時聲音泛著啞:“你說想取回重要的東西,是指什麼?”
“玉佩。”連星茗指了下玉佩,不放心叮囑道:“師兄請仔細些,靈力爆衝到水晶棺與熒惑倒無事,千萬不可弄碎了玉佩。”
係統在他心裡飆淚點頭:[對對對!]
連星茗安慰係統幾聲,又補充:“若是失誤了,實在萬不得已隻來得及去護一個,師兄定要先護玉佩。”
“……”
水晶棺內裝有仙身,稍有不慎就會損毀仙身。熒惑則是連星茗的本命法琴,按理來說最重要——可他想護住的卻是這枚玉佩?
傅寄秋心中不解,不過看到連星茗眼底的緊張,頷首道:“退開些。”
連星茗乖乖退開數米。
傅寄秋掌心凝聚出一團湧動著的靈力,這股巨大的力量壓製在他的手心中,即便隻是泄出來的衝力,都足以衝散水晶棺附近的渺茫水霧。靈力順著指尖流淌而出,小心謹慎劃過水晶棺,在上面留下一道不太明顯的痕跡。
慢慢地將玉佩撬出。
嘩嘩——
空中的水霧若暴雨般墜下,耳邊儘是暴雨的轟隆隆聲,係統乾巴巴問:[我死了嗎?]
[應該沒有。]連星茗看玉佩已經被傅寄秋攥緊手裡,心中暗暗鬆下一口氣。
他走近去心疼觀察熒惑,想看看方才熒惑是否有損。
另一邊。
傅寄秋低頭看著玉佩,黑瞳定定。
係統:[……]統統不敢出聲。
傅寄秋眉頭突然間輕皺起,拇指指腹在玉佩的背面輕輕掠了一下。本瑩潤的玉身宛若洗儘鉛華,緩緩浮現出一個青色的纂體大字。
宿。
僵硬靜默幾秒鐘,傅寄秋眼尾浮現出一抹紅,瞳孔顏色更深,呼吸也猛地凝住。
他認識這枚玉佩。
後方的水霧化作大雨飛揚爆/衝而下,水珠濺到地面,猝然化開凝聚千年的厚冰。
淅淅瀝瀝,隻聞水聲。
——這是宿南燭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