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青心中惋惜，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不過，詢問當事人似乎有些不太厚道，作為一個老實人，他放棄了探究的打算。

“去那邊吧。”

紀衍笑容溫暖，聲音平和，指著不遠處的涼亭，仿佛剛才的淡漠隻是錯覺。

“聽你的。”

顧長青點了點頭。

雖然不想被人圍觀，但躲避已經毫無意義。

他心裡已經想明白，這兩年紀真人鬨得太過，他和紀衍注定會成為議論中心，與其躲避，還不如大方表現出來。

等這一陣風頭過去，旁人的好奇心自然而然就沒了。

來到涼亭。

顧長青深吸口氣，迎著徐徐清風，瞭望遠方瀑布，隻覺得神清氣爽，這裡確實是一個談話的好地方。

他隨手布置下一個隔音陣盤，緊接著，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安靜的環境裡，冒出抱怨的聲音。

“真小氣。”

“他怎麼發現我偷聽？”

“應該沒有發現，他才練氣六層。”

“聽說這人膽小如鼠，貪生怕死，布陣應當是隨手為之。”

“紀衍嫁給他真可惜。”

“……”

顧長青嘴角一抽，心中哀歎，沒想到隱藏無數年的他，居然在今天曝光。聽這些弟子的對話就知道，他已經被人查了一個底朝天。

幸好他一直維持人設，頂多就是多了一些汙名。

紀衍溫和的笑了笑，衝著遠方打招呼：“諸位師兄，可要過來坐坐。”

“嗬嗬。”

“不必了。”

“不必了。”

幾個人影竄出來，這一回真的溜了。

周圍再次安靜下來。

一時之間，兩人相顧無言。

“嗬！”

顧長青輕笑一聲，首先打破沉寂，指了指自己：“我這人正如他們所言，貪生怕死，膽小無能，不知師兄為何願意委身下嫁，長青自認並無任何出彩之處。”

紀衍飄忽一笑，淡淡的聲音透著暖意，顧長青卻莫名聽出一種心酸的意味。

“我所求，不過是一處安穩之地。”

顧長青微微驚訝，處境這樣差了嗎？

他笑著打趣起來：“那師兄你可選對人了。”

他這人最大的好處就是安穩。

紀衍唇角含笑：“我知。”

因此，他才會遵從心裡的直覺，嫁給這個並不出彩的人。

顧長青：“……”

感覺有被內涵到。

他頓了頓，開門見山：“師兄對婚後生活可有要求？”

這一點必須問清楚。

雖然是被逼成婚，但也簽了道侶契約，可以合得來最好，合不來他也不會委屈自己。

先看紀衍的態度，他才能決定自己的態度。

“去北城吧。”

紀衍神色淡然，看他一眼：“據我所知，虞真人補償你的那條靈脈也在北城。”

靈脈？

顧長青眼睛一亮，點了點頭，沒有什麼不願意。

對於離開小泉峰他心裡早有預料，畢竟，紀衍是個麻煩人物。

不僅是他未來道侶，還是冰凝的前未婚夫，住在小泉峰，抬頭不見低頭見，遇見了才叫尷尬。

接著肯定會產生摩擦，隻要和氣運之女扯上來往，麻煩事將會沒完沒了。

顧長青之前就在考慮轉移陣地，北城的話還不錯。

靈虛宗附近共有四大坊市，北城距離最遠，日夜兼程需要五天才能抵達，但在安全方面也最有保障，隸屬於執法峰管轄。

“那我這次可賺大了。”顧長青笑了起來。

“你虧了。”

紀衍淡淡一笑，打量了顧長青一眼，覺得他和傳言不符，油嘴滑舌，一點也不老實。

道侶契約嚴苛，這人居然沒有絲毫抱怨。

要麼城府甚深，要麼……

紀衍微微皺眉，微笑的臉上充滿冷意，很矛盾，但又有種說不出的豔麗。

顧長青沒話找話：“我平日喜歡種花養草，師兄可有什麼愛好？”

紀衍聲音淡漠：“我不喜被人打擾。”

顧長青：“……”

他感覺師兄有些精分，整個人忽冷忽熱。

紀衍取出一份空白玉簡，抵在額頭，打入靈光，過了片刻，扔給他。

“師弟若無意見，簽了吧。”

顧長青探入神識一看。

無語了。

他又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玉簡內容。

一，婚後不許同房。

二，互相不許乾涉對方。

三，不許拈花惹草。

四……

最後紀衍表明，作為補償，將會在北城坊市分給他一間店鋪，一間住宅，另外每月會給他三百靈石，練氣大圓滿後，紀衍會全力幫他築基，並會幫他購買延壽丹。

畢竟，契約反噬最要命的就是減壽。

這份條約算是很有良心了。

顧長青沉默了片刻：“可！”

不就是包養合同嗎。

他能接受。

果然，一個經曆了種種屈辱的人，臉上笑得再溫暖，也隻是一種假象。

這份合約的意思就是互不乾涉。

顧長青很能想得開，他唯一需要付出的也就是一個道侶的名頭，沒什麼大不了。

這碗軟飯可以吃。

他將靈光打入玉簡，雙方暫時達成協議。

顧長青四下看了一眼，撤掉陣法，淡淡道：“回去吧？”

紀衍冷漠：“你想回去被人盤問？”

顧長青皺了皺眉，回去太快，確實有些不好交代，三位金丹真人說不定真會盤問一番。

“去吃飯吧，玉芳齋的靈食還不錯。”

“你想被人圍觀？”

顧長青：“……”

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擺爛了，乾脆趴在欄杆上看風景，隻當遠處的目光不存在，至少主峰的同門師兄弟隻會遠觀而不會靠近。

時間緩緩流逝。

過了一陣，紀衍臉上那種拒人與千裡之外的神色消失，又變得溫暖起來。

顧長青沒有被迷惑。

紀衍生母早逝，父親偏疼妾室，雖然有祖父疼愛，但是，隻看紀衍嫁人就知道，這份疼愛要打一個折扣。

紀衍生活在那樣的環境，靈根被廢，還被家族拋棄，他不僅沒有變得頹廢絕望，反而如陽光一般溫暖，這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眼看時間差不多。

兩人回到偏殿。

“好好好，看樣子你們商談愉快。”掌門睜著眼睛說瞎話。

“哼！”紀真人冷哼一聲。

虞景華嗤笑：“紀無籌你又嗓子疼，真不舍得，早乾什麼去了。”

“你……”

“你什麼你，我說錯了嗎？”

“好了好了都彆吵。”掌門連忙和稀泥，擔心他們吵起來，又會節外生枝。

紀無籌忍了忍，冷冷瞪著顧長青：“你若敢對我孫兒不好，且看我怎麼收拾你。”

虞景華毫不客氣的反唇相譏：“我小泉峰可不像你一樣狼心狗肺，紀衍往後我護著，不勞你操心。”

“虞景華你彆太過分。”

“我過分？”虞景華心頭冒火，一拍桌子：“究竟是誰太過分，紀無籌我告訴你，紀衍嫁人以後，你讓禦火峰少來打擾，真以為那點事情沒人知道，你若真疼孫子，有種幫他報仇。”

“我……”

紀無籌連忙看向紀衍，疼愛的表情不做假，沉痛道：“阿衍，祖父對不住你。”

紀衍輕輕搖頭，笑容溫暖：“無妨的，我知祖父心中為難，是孫兒的不是，累得祖父操心。”

紀無籌一臉感動，這樣懂事的孫兒讓他如何不疼。

“嗤！”

虞景華嗤笑一聲，神色冷淡下來，突然有些意興闌珊。

這就好比你要挽救一個遭遇家暴的少年，結果卻隻是一廂情願，人家願意沉浸在親情中，他能如何。

顧長青眼睛冒光，他感覺自己聽到一個大瓜，連忙呼喚太虛寶鑒，環顧四周，最終選定紀無籌。

他想知道，這位“疼愛”孫兒的金丹真人，究竟是個什麼想法。

【紀無籌，金丹中期修為，靈虛宗內門長老，他此時心裡鬆了口氣，孫兒懂得他的苦衷就好，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總不能為了長孫，又去廢了次孫，也怪下面人辦事不利，偏讓阿衍查出蛛絲馬跡，兒子原就和他關係不睦，如今更容不下了，多補償一些嫁妝吧，嫁人雖然委屈他了，但這也是為了他好。】

顧長青目瞪口呆，原來這就是紀真人的疼愛。

他心裡並不覺得意外呢。

紀真人向來就是一個隻顧自己念頭通達的人。

當年紀真人為了一個恩情，強行拆散兒子與伴侶，硬逼著他娶了一個凡人為妻。

那個凡人就是紀衍的生母。

之後他又覺得委屈了兒子，允許他納心愛的女人為妾。

但是，小妾不許壓過正妻。

紀真人自以為給了正妻保障，同時也補償了兒子，兩全其美。

但實際上沒有一個人覺得滿意。

說實話，顧長青真心覺得紀真人不是在報恩，而是在報仇。

誰當了他的恩人也是倒了八輩子黴。

凡人一生不過百年，報恩庇護人家一生也就是了，偏要讓她嫁給兒子，然後又覺得她高攀了，恩人也很委屈好不好。

但是。

紀夫人委屈。

紀禮不委屈嗎？

小妾不委屈嗎？

人家本就是一對戀人，好端端的拆散了。

紀禮反抗不了父親，隻能恨上紀夫人。

仙凡之間，猶如雲泥之彆。

娶一個凡人對於紀禮來說本就是一種屈辱，心愛的女人淪為妾室，更讓他覺得難受。

隨著紀夫人難產去世，這些恩怨情仇本該煙消雲散，但誰讓紀衍天賦好呢，轉眼又壓了小妾的兒子一頭。

紀真人把他捧在手心裡疼，各種資源予取予求。

他這邊資源多了，另一邊自然就顯得少了，小妾豈能甘心，一哭，一鬨，枕邊風一吹，紀禮，紀衍，本就不睦的父子關係降至冰點，後來更是反目成仇。

紀真人對於這種情況並不在意，他認為培養紀衍也是為了家族好。

但他越是心疼孫子，紀禮就越是痛恨，在他心裡隻有心愛女人的兒子，才是親生兒子，紀衍就是一個孽種，搶奪資源的孽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