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捉蟲(1 / 1)

禪院惠覺得可以 成淵 11906 字 6個月前

通體猩紅發黑的蜘蛛幸子動了動細長的腿。

雖然體型縮小數倍了,隻有拇指甲蓋那麼大,上半的詭異人身也隱藏了起來……但在大多數人眼裡,她依然滲人又可怕。

——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幻想作品,會將蜘蛛作為恐怖的象征、將其與黑暗不詳的事物聯係在一起。

蜘蛛幸子偽裝後的姿態,和現實社會中的“黑寡婦”蜘蛛很像,腹部很大很明顯,還有著倒漏鬥狀的花紋,唯一不同的點,在於多了很多的眼睛。而那複數的,漆黑又明亮、在中央的軀殼上兩排橫向分布的眼珠,看上去毛骨悚然,但好在在縮小到足夠程度後並不怎麼起眼。

她不喜歡被五條悟這麼個強大又不熟悉的陌生男性俯視,那很容易讓她感受到一種壓迫——因為生前所遭遇的一切,蜘蛛幸子厭惡又戒備著強大的男性術師,唯一的例外大概隻有和她締結契約的惠——哪怕五條悟的靈魂對她來說也是屬於明亮非凡的那一類,怎麼看都理應不是壞人,但明亮燦爛的存在,對於如今被惠戳破內心那脆弱的屏障、讓複仇之火越湧越烈的蜘蛛來說,絕不是什麼值得親近的事物。

頂多是不至於升起敵意罷了。

所以看在契約者的面子,作為關鍵存在的她勉強在那可怕的“六眼”注視下忍耐最後,直到惠說明完情況,正事提出自己的請求,她才迅速從桌面移動,沿著少年的指尖、手臂一路爬上了少年的耳邊。

蜘蛛的腿很長,爬動起來的動作飛快敏捷又無聲,而幾乎是眼睛一整一合的瞬間,她就從原本的位置消失,又在猝不及防的時刻出現在另一邊。

——當然,對五條悟來說,這種“猝不及防”是不存在的。

蜘蛛幸子雖然不算強,但二級強度的咒力,已經足夠她像個小小又灼目扭曲的陰冷星火,一舉一動都在五條悟的視野中留下鮮明的活動痕跡。

蜘蛛停留到了少年的耳側。

似乎因為視角不太好,她再次動了動,小心翼翼地確認少年沒有因為不適而將她從耳闊取下來的意思,蜘蛛便乾脆爬到了對方的右眼下方的臉頰附近的位置。

猩紅蜘蛛在暗中觀察著對面的白發男人,而這個角度與高度,要更加便利一些。

想要確認對方的真實念頭。

想要確認這個男人會不會因此升起不滿。

為了複仇,為了像真正的蜘蛛一樣徹底將曾經毀了自己一生的家夥嚼碎吞下肚、用對方的血液與碎肉澆滅內心的憎惡火焰,她會儘己所能的確保自己契約人的安全。

【“那麼,請和我合作吧。”】

【“你聽從我的命令,幫我找到他,而我替你複仇。”】

【“我願立此為「束縛」,決不對你食言。”】

對於蜘蛛的詛咒來說,她和惠是一邊的。

所以能看穿靈魂波動,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一種測謊儀、至今為止還願意對術師付出信任的她,願意給出額外的更多的協助。

猩紅又滲人的蜘蛛那豔麗到讓生物本能覺得危險的色彩,在少年白皙的膚色襯托下看上去更加的毛骨悚然。

而那種近乎發黑的紅,也與少年墨綠眼眸的深處那安靜燃燒的黑色火焰所交錯融合。

惠仿佛沒有察覺到蜘蛛的動作一樣,就這麼繼續平靜地補充:“當然,如果你不放心我,擔心我欺騙你、將遺體上交給高層的話,我可以……”

“真是惡趣味啊。”白發的男人撐著臉,嘀咕著打斷,但又不像是在回答少年的話,而是自言自語似地抱怨:“這種事情一次發生算倒黴,兩次算不幸,三次就該說是惡劣至極的命運了吧?”

“什麼?”惠愣了一下,問道。

“……”

而五條悟沒回答。

屠龍的勇者變成了怨恨的惡龍。

懵懂的少女變成了複仇的魔女。

……比起溫馨的童話,滿懷惡意的文字總是更能夠在現實找到對應的影子。

而我這個倒黴至極的家夥——五條悟想:我身邊的我在意的人,似乎也更容易產生這種極端的變化。

是因為人心本就難測,而咒術師這一特殊群體本就更容易受到負面情緒影響,所以出現得更加頻繁嗎?

也不見得其他人這樣啊。

對自己的運氣感到無可奈何,但五條悟想:至少面前的笨蛋還沒有真正掉落到深淵之底。

大概是因為津美紀還活著吧。

因為還活著,還有挽回的餘地,所以惠的怨恨和執念不會擴散到其他人身上。

這種一碼事論一碼的想法,對於人這一物種來說,反而算得上是清明。

至少五條悟覺得慶幸,認為對方能這樣想很好。

畢竟絕大多數人的一生都不可能一帆風順,也不可能永遠路途平坦。

學會將糟糕的情緒控製在恰到好處的範圍內,學會給自己的內心留下純粹與汙穢同時並存的空間,隻有那樣,人才能夠活得更加輕鬆長久。

——如果自己的好友當年能夠想通這一點,想通不管普通人和術師都有好人與壞人,愛恨憎惡不該擴散到整個群體上這一點,那麼他的下場或許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地步。

被偏執所吞沒的人,究竟能夠走到什麼地步,五條悟如今再清楚不過了。

他的好友是前例。

他夢境中所見的那兩個人,也是如此。

提到那個曾經因為和面前孩子相遇而開始不斷騷擾他的莫名其妙的夢境——那早在數年前開始就已經抵達了尾聲。就仿佛是一場限時的電影,播完之後就絕版了。

那不是什麼好電影。

五條悟花費了數年時間,瀏覽了一個爛俗又糟糕透頂的故事。

一個以他在史書上見過的名字為主人公,但不存在於任何一族的記載,還被夢境講得亂七八糟,極其碎片化的故事。

或者說……那是被抹去的、真正的曆史?

故事裡

的兩個主人公,是在禪院家與五條家的曆史上都留下顯赫名聲的家主。

當然,前者是盛名,後者則是被五條家視為了汙點。

因為前者創造了「十種影法術」的最高境界,將禪院一族的地位抬高到了和五條家齊平的位置,而後者,卻是讓「六眼」與「無下限」自出現開始就一直流傳的不敗之名出現了裂痕。

五條悟覺得無所謂,但對於五條家的其他人來說,卻並不是這樣。

曾經越是完美無瑕,他們就越是憎恨那條裂痕。

哪怕那條裂痕,是他們自己一手催促、逼迫出來的。

那是在日本還處於天皇□□統治的時代——

當時五條,禪院與加茂,還沒有被統稱為“禦三家”。

他們和其他當時尚未消亡的咒術師家族一樣,是服侍皇室、隸屬於皇權下的存在。

而皇權,一貫是陰晴難定的。

咒術師很強,又危險。

而在那個咒術盛世,詛咒師要比現代多得多,那時的天皇為了自身安全,必須要培養、重用咒術師,但他在被保護的過程中,又不可避免的忌憚咒術師。

就像是天皇不會喜歡文臣和武臣勾結一樣,強大的咒術師世家之間,也不應當建立起過於親密的聯係。

尤其是當時在一眾咒術師家族中名氣也是數一數二的存在——禪院和五條。

而他們不幸的遇上了極其多疑的天皇。

現在想想,從來沒人、也沒有史書說過——傳聞裡在“禦前比武”中同歸於儘的禪院家主以及五條家主,究竟是為什麼走到同歸於儘的地步。

畢竟兩家的世仇,是自那兩代家主同歸於儘後才建立起來的。而在那之前,雖然也有大小不斷的矛盾,但實際並沒有如此根深蒂固、恨不得對方去死的仇恨。

可沒有仇恨,又為什麼要走到同歸於儘的地步呢?

在那個皇權時代,家主的責任要比現代更重更沉。

他們無懼死亡,可也不會無緣無故的赴死。“禦前比武”雖然重要,勝者能夠從天皇那裡得到更多的權利和獎賞——但那並不隻有一屆而已。

在一次比武中就把命墊進去,對於一個家族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術師每一個都相當寶貴,而作為一族象征、一族實力巔峰的家主就更是如此。家主在非戰場上輕率的赴死,那隻會讓家族少了一個強大的支柱,讓家族在天皇的眼中淡去罷了。

死鬥完全不合理。

……主流的說法,是他們打鬥過激,沒能控製住自己。

咒力來源於負面情緒,咒術師很容易受到情緒影響是理所當然的,哪怕是普通人,也的確有打鬥上頭後失控、最終導致了慘案——這種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而那個年代的禪院與五條,也給各家家主收屍後,沒有否認這一說法。

這似乎就是事實了。

但奇妙的夢境,給了旁觀者第二種不同的答案

——那一場比武,有著來自外界施加的、必須分出勝負的額外壓力。

高高在上的皇權。

步步緊逼的族人。

壓抑到喘不過氣的責任。

於是一對明明在不久前還互相交握的手,最終染上了彼此的鮮血,埋下了兩家數百年仇恨的種子。

……真蠢啊。

五條悟從一開始的好奇張望,到最後的變成無比嫌棄。

他嫌棄自己的那位祖宗,也一視同仁的把對面的禪院家主也嫌棄了一遍。

蠢貨。

傻瓜。

自作自受。

家族什麼的,責任什麼的——

誰要理會那些管束?

所謂的管束與規定,就像是放在桌面的餐巾一樣。

顧客到底該拿起左邊的餐巾還是右邊的餐巾——僅僅隻取決於拿起第一條餐巾的人選擇的方向。

逆流者,不進則退,而不反抗的下場,就隻有被汪洋大海所吞沒。

一場糟糕透頂的默劇,為什麼會選中在他腦海裡播放,五條悟思考過這個問題。

最終他選擇放空大腦。

他想:那個先代的五條家主——不是我。

肯定和我沒關係。

那不可能是我。

我要比那個失敗者肆意妄為又優秀多了。

至少我從出生開始,就把叛逆寫進骨子裡,哪怕彆人再看他不順眼——他也從不知道什麼叫認命與後退。

但是我和那個無能的先代五條家主不一樣,你的眼睛卻越來越像那個先代的禪院家主了。

一模一樣的綠眼睛,一模一樣的從初見的耀眼明亮到後期的日漸暗淡。

真是看不順眼。

慢吞吞地抬起手,白發的男人露出笑容,然後在少年茫然的注視下,砰的一聲彈在了少年的額頭上。

那力氣很大,直接把惠的腦袋彈得嗡了一聲,隨後紅了一大塊、看上去還破了皮。猩紅蜘蛛都因此而不安的抬起了前肢,因為那一瞬的顫抖而動了動腿。

但是做出這種事的罪魁禍首卻毫無愧疚心。他坦然的收回手,又笑眯眯地歪頭,在自顧自的打斷惠的話後,男人用帶著一點不妙味道的輕快語氣重新把話題接了回去:“惠,我說你,剛剛該不會是打算說——你可以立下「束縛」吧?”

黑發綠眼的少年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他用指尖碰了碰,痛感傳來,稍稍驅散了迷茫,好半晌後,他才後知後覺地點了頭。

於是五條悟又抬起了手,看著想要再彈一次。

惠當機立斷的站起來,一手捂著額頭,一邊唰唰後退了幾步。

“我說,「束縛」可不是什麼能夠簡單掛在嘴上的東西,你以為那是小朋友喊著打鉤上吊的順口約定嗎?還是說你把它當成了普通社會中流通的法律意義的紙質文書?”

五條悟說著,態度漸漸變得

嘲諷又氣人,表情也異常的欠:

“喂,禪院家引以為傲、聲稱是曆代最強的十影法繼承人。”他拉長嗓音,雙手擺成喇叭狀,念著羞恥的稱號:“彆告訴我你沒被教過,「束縛」這種東西一旦反噬,可是能夠致命、甚至是上不封頂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這種文字遊戲,如果你濫用,輕易地向他人應許,那你遲早會被不懷好意的人利用——不,是已經被利用了吧。”

“建立「束縛」就是出賣靈魂,完成「束縛」就相當於將靈魂贖回。”

“你這種喜歡拿「束縛」,甚至是長期「束縛」來換取利益的惡習,到底是誰教給你的?”

黑發綠眼的少年睜圓了眼睛,許久之後,他緩聲開口:“我沒有濫用,每一次我都是鄭重思考過的,必須做的「束縛」對我來說都是有意義的……”

五條悟:“包括這次?”

“包括這次。”垂下眼眸,纖長的眼睫將翠色半掩,“這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不需要你延遲葬禮,隻要一切如常,並允許我暗中藏在附近就好。”

畢竟這是他自津美紀昏迷後,唯一一次最有可能蹲到罪魁禍首的機會。

五條悟半月眼:“你就不怕我利用「束縛」和你玩文字遊戲嗎?我記得我已經和你說了好幾次我打算挾恩圖報你了?”

“你的話,總不會比和禪院家的「束縛」更糟糕了吧?不過和我之前的「束縛」相矛盾的內容還請不要提出,其他方面,我倒不是很在意,雖然有點不太想說,但我大概算是信賴你的,所以……應該沒關係。”

“喂,你的因果關係完全反了吧?”

“……?”

“如果真的算是信賴,那根本就不會冒出什麼建立「束縛」的想法吧。”

“……”

僵持了片刻,沒人再說話。

最後還是更年長的一方歎了一口氣:

“算了,總之——不需要「束縛」,其次,這件事就拜托你了。”

惠一愣,“……可以嗎?”

“啊,畢竟你口中那個寄生物聽著挺狡猾惡心的樣子。”

總是把“下次就挾恩圖報”掛在嘴邊,但到了關鍵時刻卻還是放棄這麼做的男人歪著腦袋。

他看似百無聊賴,聲音卻低沉了幾個度:

“傑那家夥是我唯一的朋友,他可以戰敗而死,因為他的確犯下了糟糕的罪行,我不會否認這一點,但我不會讓一個壓根不相關的家夥褻瀆他的遺體,這是另一碼事,但我不可能時時刻刻不留死角的看守。”

“所以有人提醒、預警我,甚至還來幫忙,對我來說再好不過。”

“反正現在的你,早就不再將希望僅僅寄托在守舊派那一邊了吧?”

“將傑那家夥的屍體上交上去進行特殊處理,對你來說沒有好處,那麼,我也沒有擔心的理由,而且,我不認為我會看錯人,我認識你很久了,你家妹妹還是我的學生,那麼四舍五入,我也可以是你的老師——對我可愛的學生,「束縛」壓根沒有必要。”

五條悟豎起一根手指,“我希望我的朋友能夠安息。”

然後又豎起一根手指,“而你希望能夠抓住在葬禮完成之前可能潛藏在附近的寄生物。”

他總結道:“那我們倆不就也是一邊的嘛。”

“我不是你的學生。”惠先強調了這一點,然後沉默了一下,詢問:“……葬禮在什麼時候?”

五條悟:“我想想,他的遺體損傷比較嚴重,修補需要時間,等硝子整理好遺體,我這邊確定好墓地,墓碑,以及我們幾個少數相關者最後的會面以及最後的火化入葬……大概最快也要後天甚至是大後天才能完成吧?”

惠點點頭:“那麼,勞煩你配合我,和高層演一出‘你在猶豫’的戲碼,讓我有順理成章留在東京‘說服你’的機會。”

“啊,沒問題。”白發的男人看著面前的綠眼睛,眉眼彎起,向前伸出手:“那麼,合作愉快?”

惠猶豫了一會,才回握了上去。

他的手要比對面的家夥小一圈,畢竟對方要比他高十厘米以上,但五條悟的手要比惠的手平滑很多,至少沒有那麼多的繭子,體溫也相對的高一些。

而比起「束縛」,永遠是這種僅靠彼此良心的約定,更加讓惠感到緊張和鄭重。

他抿了抿嘴,認真說:“……我保證會看好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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