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需要情報與資料。
——更多更多的情報,更多更多的資料。
得到答案的瞬間,黑發綠眼的少年如墜寒窟,但又沒有絲毫猶豫的,他做出了決定。
……我要去研究這個詛咒。
哪怕如今對解咒一無所知,我也會從最入門的知識一點點的學上去。
少年想,如果我真的是被那群守舊又古老的術師所稱讚的“天才”的話——那就讓我擁有這方面的天賦吧。
否則的話……
否則的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妹妹們尚且年幼,還需要他保護。
惠所庇護的庭院裡的大家,以及他在禪院交好的人,基本都是咒術概念上的弱者——五條悟不在禦三家裡吸納人才擴充勢力是有原因的,強一點的術師不是頑固派就是守舊派,要麼就是來自某個高層的眼線。從根本上就與新思想是兩路人。
所以對惠來說,他能夠信賴的人,如今都無法成為他的保護傘。
甚至是從小開始,禪院惠一直都是把自己放在“保護者”的定位上。
以至於現在,當禪院惠依然想著自己獨自去處理這一切。
哪怕有人主動願意分擔他的壓力,他仍舊像是習慣了黑夜的囚徒,對著那伸出來的手心懷猶豫,躊躇不前。
惠呆呆的抬頭,看著五條悟。
他呆呆感受著腦袋上那寬大的手掌,像是落水的貓一樣,因為貪戀那不知真假的溫暖,因此一時間完全沒有甩開的想法。
“……可以、嗎?”
少年低聲詢問。
他沒有奢望太多,甚至是繼續說出之後的請求就費勁了他的勇氣:
“那我可以拜托你,幫忙在你們五條家的書庫裡查一查解咒的線索嗎?”
不知道對方的承諾是否是一時興起的隨口之言,也不知道對方為什麼願意提供幫助。
但惠是真的很需要禦三家之一五條家內部的書庫。
禦三家在咒術界的地位,相當於國家圖書館,他們所擁有的知識,占據了咒術界的大半江山。
禪院的書庫惠可以自由查閱,加茂那邊是同盟,可以通過同為少主、和他關係不錯的憲紀想想辦法。
但是五條家,就是他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觸及的了。
然而,這樣的話說出口,少年就後悔了。
他不該提出這樣的請求。
畢竟——
“可以啊,需要我帶出來給你看嗎?”
“……?”
惠驟然睜圓了眼睛,一時間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然而,面前的白發男人卻歪著腦袋,笑吟吟地繼續道:“解咒相關的書我記得還蠻多的,隻不過我不太感興趣所以過去都沒怎麼用心看,我拿兩本五條家老祖宗的著作給你?”
惠啞口無言。
許久之後,他才乾巴巴的張了張口:
“你……難道是笨蛋嗎?”
“啊?”
眨巴眼,五條悟一愣,然後當即板著臉,語氣拉長道:“真過分啊,你難道不該覺得我異常帥氣嗎?”
“……你是笨蛋。”
抿著嘴,少年專用肯定的語氣低聲的再說了一遍。
隨後,他呼出一口氣,神情複雜又糾結,最終,他咬牙著搖了頭,“不,還是算了,當我剛剛什麼都沒說,你不用幫我查什麼,也不用給我帶書。”
“不需要了嗎?”
“……”
不需要是不可能的。
但是。
如今的禪院惠,已經更加不可能加入五條悟的勢力、和五條悟站在一側了。
惠要情報和資料。
以目前禪院搭建的關係網以及這幾年經營的人脈來看——隻要他選擇守舊派,那麼就能夠以禪院少主的名義,通過一定的交易,從高層、加茂、禪院,以及其他傳統勢力的咒術界世家換取到他想要的情報與資料。
而相反。
如果他選擇了五條悟的話,上述的一切都將會對他關上大門。
至少原本的便捷之路肯定會一改前貌,變得無比艱難。
從雙方占有的比例來看,惠似乎並不需要猶豫。
哪怕他並不喜歡,也不會影響他做出更有利於目的的決定。
垂著眼睫,少年沒有直接答複,而是張了張口,後退一步地欠身道:
“無論如何,我都很感謝你願意過來看看津美紀、願意告訴我這些事。”
“真的非常感謝你,五條先生。”
“但是,還是到此為止吧。”
“我可以和你交易,但如果你什麼都不收取,就不要告訴我任何事情,而除了交易外,請不要對我報太大希望。”
“因為現在的我,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而在那件事情的路途上……我很大概率會被要求與你為敵。”
所以。
不要再在我身上投資太多了。
少年一字一頓的陳述著,那暗淡下來的綠眸,似乎升起了另一種光芒。
那是由陰鬱的漆黑火苗所點燃的痕跡。
平靜。
但又偏執和堅決。
五條悟大抵上猜到對方要做什麼了。
他沉默的看著少年那對到底還是陰鬱下來的綠眸,焦躁的情緒在胸膛回響。
隨後,白發的男人笑了起來。
“我隻做我樂意乾的事,我愛查不查,你管不著。”
“而且,你想要和我為敵?小鬼,你還差得遠呢。”
“如果你哪天真的強大到能夠追趕上我的地步……那也不錯啊,「十種影法術」的極致,一個能夠旗鼓相當的對手,我也蠻期待的。”
“話說回來——我改變主意了,我覺得你之前說得對,‘挾恩圖報’就該是我這種肮臟大人該做的事。”
“尤其是對一些膽小
又謹慎的貓來說,
比起耐心的喂熟讓它自願跟我走,
直接強行綁上船可能更有效。”
雖然打好關係是誘拐貓咪的基礎,但意外總歸會打破常理。
有些貓,是等不到喂熟,就會在寒冬裡被凍死的。
“所以,你等著吧。”
五條悟舉起手,對著少年比了一把槍:
“我找到解咒的辦法,就來要挾你跳槽了。”
惠:“……”
存在感極強的男人,說話做事似乎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真是個怪人。
對方是認真的嗎?
不知道。
惠已經分不清了。
但是——
明明都是為了自己「術式」而來。
但五條悟這個性格惡劣的家夥給他的感覺,卻比禪院家好得多。
如今甚至讓他產生了一種難以理解,但的確存在的想法:
如果能夠早一點遇見五條悟就好了。
如果當初帶走自己和津美紀的人,是對方就好了。
哪怕也是看中自己的“天賦”和“術式”,被面前的男人帶走,似乎總歸要比現在的處境更好。
“……”
我在想什麼啊。
明明並不確定對方是不是隻是再說漂亮話。
。
五條悟從窗戶原路離開。
而惠守夜津美紀一整晚。
隨後在第二天珠代婆婆帶著傭人來幫忙照顧津美紀的時候,黑發綠眼的少年起身回到了禪院。
他再度拜訪了禪院的家主與族老。
“喂,我說,我們再來做一個交易吧。”少年看著他們,緩聲開口。
在黑與白的岔路口上。
少年終究還是踏上了他不喜歡的路。
。
三天後。
負責保護津美紀的符咒,重新出現在了津美紀的病房裡。
。
同一天晚上,深夜。
某處高樓。
站在欄杆上的惠手裡拿著手機,似乎在安靜的等待著什麼。
他穿著一身貼身的黑色現代勁裝,上半身卻同時套著一件他過去最為嫌棄的印著家徽的羽織。
那件深色的羽織有點過於寬大了。
它隨著夜風向後搖曳著,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什麼張牙舞爪的怪物死死扒拉在少年的身上。
……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大黑想。
與此同時,惠身後投影在地面的黑影從透明淺灰,最後漸漸過度為濃墨般的不透光的如同深淵般的色彩。
黑影開始一點點湧出。
不多時,高大的影人隨著粘稠黑影的凝聚,而漸漸成型。
大步一躍,這位許久未曾出現的變異式神的腳也踩在了欄杆,隨著欄杆發出的哢哢聲響,他就這樣沉默無聲的站在了少年身旁。
“好久不見,
大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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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人沒有回答,隻是用沒有五官的臉看著他。
“你上次出來,是什麼時候了呢?”
“……”
惠思索了一下,搖搖頭平靜道:“我不記得了。”
“……”
影人不會吭聲,但不妨礙惠繼續自言自語:
“之前我還不太確定,但現在——”
惠眨了一下眼睛:
“你好像的確每次都是在我陷於糟糕處境的時候最為活躍,甚至不需要我呼喚,隻要得到一點的咒力,就能夠主動出來。”
惠在禪院家過得不好,大黑就越發活躍。
對方總是用那欠揍態度,給予少年密不透風的庇護。
但在惠越來越強大之後……大黑便沉寂了下去。
不再出來,安靜的仿佛不存在。
——直到現在。
“明明性格那麼頑劣,任性又不聽話,一點也不像是守護靈。”惠對許久不見的大黑扯出了一個很淺的笑容:“但你好像的確是我的守護靈……不用擔心我,你眉間的位置都皺起來了。”
“……”
“你回去也沒關係,隻是一個小小的工作而已,我自己能夠處理。”
“……”
大黑沒理他,一如既往的不聽命令地繼續站在少年身旁。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呢?
大黑不知道。
但他現在很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當年一定做錯了選擇。
如果惠能夠被禪院的思想同化,他一定會和大黑當年所認為的那樣,在特權環境中生活的非常輕鬆愉快。
然而。
對方偏偏沒有被同化。
對方偏偏有一個視為親生手足的繼姐,給了他正確的三觀。
——早知道如此,就不該送惠去禪院的。
這算是重蹈覆轍嗎?
大黑在惠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與禪院格格不入的影子。
以及那為了自己珍視的存在的安危,而願意不折手段的影子。
……在唯一珍視的愛人重病後,大黑曾經為了巨額醫療費而重操舊業。
最終卻並未得到什麼好的結局。
而惠呢?
惠的手機鈴聲響了。
少年摁下接聽鍵,將手機放在耳邊。
“朱令嗎?是我。”
【少主大人,目標的位置已經確認了……那個,你真的要選擇接受高層的這個委托嗎?】
“嗯,位置在哪?”
【惠少主!】
“……位置。”
朱令沉默了一會,到底還是在身旁的輔助監督的催促下,神情不太好地開口:【我知道了……目標詛咒師,岩佐幸加,據「窗」的線索,他目前住在XXXX酒店812號房間。】
眼睫微斂,少年的綠眸籠罩著一層晦澀的陰影:“了解。”
2015年7月15日。
曾經盜竊過重要咒物,殺死過高層麾下術師和數位輔助監督,在三個月前被判處死刑的詛咒師岩佐幸加,於今日發現蹤跡。
高層下達命令,要求第一時間鏟除違背規則的對方,回收對方盜取的咒物。
而高層指定的處刑人是——
禪院惠。
【說起來,還有一件事,惠少主。】
“嗯?”
【你拜托我繼續追蹤調查的、關於大阪XX體育館的事情,我剛剛收到了最新的情報。】
朱令說著,點開手裡的平板:【你想要尋找的那位在津美紀小姐出事的同一時間失蹤的片岡寺麻衣小姐,她的屍體在一小時前被輔助監督在大阪XX森林公園裡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