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貓貓山後,莫忘希發現這裡變化很大。

“怎麼樣？”村長殷勤的領著她去新建的廟宇。

“還不錯。”莫忘希打量一番後，疑惑：“但跟我們之前說的不一樣？”

之前跟旅遊公司說好的盤下普濟山，普濟山複原工作全部由旅遊公司承擔,當初談好的是按照旅遊線上的紀念館打造。

可現在山上的設施嘛不能說跟紀念館一模一樣，隻能說天差地彆。

一座巨大的黑色貓頭形建築，周圍拱衛著□□、老鼠、蠍子等形態的小型房屋，之外也有一座中規中矩四四方方的展覽館。

村長說：“我們經過商量後，覺得還是按照之前村裡建造供奉點的習俗鑄就。”說著他小心看一眼莫忘希肩頭的黑貓：“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

藤野村的供奉點,是各種各樣的守護神小像，小像外有半包圍擋板當做微型廟宇,拱衛在整個村的祠堂裡。

現在，等於是將藤野村的設計放大、豪華版，且主題祠堂由貓貓神的廟宇替代。

不能說有問題,至少貓貓神就很享受這種討好。

看到中心巨大的貓貓頭廟宇後,便輕巧落下，高傲的踱步入內。

莫忘希跟著進去看看，發現裡邊其實跟尋常祭拜的寺廟沒什麼不同，蒲團、香火、供品、求簽等等該有的都有,除了上方的神像是一隻黑貓……

可能是早就了解貓貓神的霸道,村長甚至沒有按照藤野村那樣布置,將其他家守護神的小像安置在大廟裡，這廟裡唯有貓貓神獨自霸占。

“也行，就這樣吧。”

雖然覺得跟想像中的寺廟有點不一樣,但看貓貓神沒有不滿，莫忘希也就不甚在意了。

隻是，她好奇的問：“但這麼建築，來的旅客還願意上香嗎？”

“怎麼沒有。”村長高興道：“他們外面人其實可喜歡了,還說我們這是彆具一格、特色鮮明，我們還參與了網絡投票，現在最火的山上寺廟就是貓貓山。”

那是看新奇吧，莫忘希嘀咕：“那能虔誠嗎？”

不虔誠的人來，隻是給個香火錢，其實對藤野村的守護神毫無用處。

村長倒是灑脫道：“這也沒辦法，再者咱們供奉的本就是護家的守護神，本也就是庇護自家人，不能為外人顯靈，急不得的。”

莫忘希也就沒再問了，他們自己能想通最好不過。

便轉而道：“劉老爺他們呢？”

“在後山休息處。”

藤野村人大批外遷，山上自然要準備住所，外出跟車或做導遊的年輕人偶爾回來休息也是在住所，除此外還有特地為旅客們準備的客房。

劉老爺這些人就被安排在那裡。

村長小聲說：“他們看起來不是很好，我給他們喂了些吃食。”

那些VIP病號本來就是從病榻上過來，經過旅途跋涉困頓不安，山上又沒有醫療設備，他們狀態自然越來越差

。

也就是藤野村有點底蘊，有特殊食物可以吊命。

但也就真的隻是吊著一口氣，所以村長才催促莫忘希快過來，再不過來剩下的特殊食物都不夠用了，多浪費啊。

村長還道：“實在不行，套出他們的錢放在哪裡就算了。”

如果救不了，至少遺產拿到手。

才出村這麼點時間，就懂得這麼多，莫忘希不由對村長肅敬：“考慮的真周全。”

“家大業大的，總要考慮小輩生活嘛。”村長滄桑而又謙虛道。

“不過這和奶奶教我的不一樣啊。”

莫阿婆到也沒強求她三講五美做個道德聖人，但至少要求她遵守規則，否則她為什麼要打工掙錢，直接搶不就好了。

莫忘希自認為至今為止所有獲得的錢財都是有理有據啊。

“先前說好了交易怎麼能反悔呢，做人要遵守承諾。”當然，如果對方真的連她也救不了，又主動自願的奉上所有資產，她也不會拒絕就是啦。

說完，在村長注視下朝客房去。

村長啞然看著莫忘希：“……怎麼突然講上道理了？”

不是你小時候在村裡調皮搗蛋，連各家守護神都折騰的人仰馬翻的時候了？

“還承諾呢。”村長撇撇嘴，不過轉而又喜笑顏開：“這次之後，大家手裡應該都能有餘錢。”小一輩的婚事就不用再擔心了。

客房裡，劉老爺看到莫忘希立刻迎了上來，激動道：“你可算來了，之前說好的事不會是騙我們的吧。”

這短短時間裡，他被其他病友質問、折騰的不輕，看起來承受相當大的壓力。

“我乾嘛要騙你們。”莫忘希詫異道：“真要對你們動手，正面剛就好，還需要用‘騙’的？”

劉老爺：“……”他居然覺得很有道理。

莫忘希挨個看了看病號的身體狀況，說：“都還能動彈嘛，那有什麼好著急的，跟我來。”

病號們有些不情願，但到底人在屋簷下，而且現在鬨翻就真的徹底失去希望，隻好跟在她身後艱難前行。

人頭被重新封上，莫忘希原本打算等寺廟重建後，人頭放在廟堂裡供奉一陣，消除怨氣送去往生。

但村長把人頭全安置在後山，他才不在意這些人能不能往生。

守護神們似乎也不願意自己的廟宇裡有其他東西村長。

剛好重新利用。

莫忘希找到壇子，隨手打開一個，取出裡邊的腦袋：“目測是個健壯小夥，五官端正，誰要？”

那確實是個健壯小夥的頭，此刻雙目緊閉，面色灰暗，有股奇特的猙獰又平和的複雜氣息，像是正在發怒中的人被強製入眠。

病號們面面相覷，一時間沒人敢自告奮勇。

還是劉老爺一咬牙：“我先來。”

是他做主帶著人過來的，都到這一步了，不如果斷點。

莫忘希就這麼朝著劉老爺過去，手指在他脖頸處

以劃拉，再伸手一摘，輕易取下劉老爺的腦袋。

腦袋被取下之後，劉老爺腦袋甚至露出驚恐後怕，怨怒的盯著莫忘希，其他病號被這樣的手段震懾住，不由齊齊後退。

破壞和控製是完全不同的能力。

他們不是沒見識過黑暗、詭異，再可怕的存在和破壞力都不如眼前一幕令人心驚。

就像看到一個拿著電鋸的殺人狂，雖然會害怕但不至於下破膽子，但遇到能掌控你全身令你無法動彈的存在，那會打從心底恐懼。

此刻其他人就是如此，他們甚至開始後悔，開始埋怨劉老爺這個帶路人。

“彆急啊。”莫忘希仿佛察覺到眾人沉默下的情緒變化，嘴上邊道：“很快就好。”

手上不緊不慢的將健壯小夥頭往劉老爺脖頸處一放，還稍微後退些許，打量一番，又正了正頭顱，道：“好啦。”

所有病號齊齊的看向劉老爺·健壯小夥換頭版，包括莫忘希手上那顆老邁的劉老爺原版頭。

就見那張青灰的臉逐漸紅潤起來，隨著這份紅潤起始，從頭部沿著脖頸一路朝下，皮膚表層的血色肉眼可見的發生變化。

原本乾枯蒼老的身形逐漸挺拔，佝僂的身板都偉岸了幾分，除了身形仍然瘦弱，一時半會兒沒法恢複，但誰都能看出面前這個從頭到腳都屬於年輕人的身軀。

任誰也看不出來，這居然是曾經的劉老爺的身體。

最後，腦袋上的眼睛睜開了眼。

莫忘希問：“感覺怎麼樣？”

那張臉卻隻是睜開眼一頓不頓，沒有任何神情，也沒有開口。

“哦，忘了。”

莫忘希把手上的劉老爺滄桑腦袋對準這顆健壯腦，腦門跟腦門一貼，而後再問：“怎麼樣？”

“很好。”健壯小夥終於開口了，他伸手看看自己：“我感覺前所有未有的好。”

同時莫忘希手上那顆蒼老的腦袋徹底閉上了眼，臉上有種如釋重負、得償所願的笑，但沒多久那顆腦袋便變得僵硬灰敗。

可這會兒沒人注意到這個細節。

其餘病號隻顧著紛紛上前圍攏新生的劉老爺，關心的問：“劉平，你真的覺得好嗎？”

“你還是原來的自己嗎？”

他們仍然沒法徹底安心。

就見健壯小夥版劉老爺擰眉道：“什麼劉平，我早就改名叫劉飛鵬，鵬程萬裡的鵬！”

病友們聞言，紛紛鬆了口氣：“是劉平沒錯了。”

“他還是他！”

劉·健壯小夥·飛鵬·平老爺一陣無語。

莫忘希微笑的看著其他人：“要繼續嗎？下一個誰？”

方才還圍著劉老爺轉悠看稀奇的病號們立刻踴躍道：“我我，我先來。”

“什麼你來，沒看到我胸腔裡的器官都沒安裝好麼？當然先讓我來，我快沒命了！”

這時候大家就沒有先前的兄友弟恭、團結一致了，各有各的理由。

“你不是還沒死麼？我先排的隊！”

“大家都是一樣的病號，我的器官也黑壞了呀！”

“憑什麼你先，我加錢！”

“……”

頓了頓，現場刮起一陣加錢的風氣，莫忘希是萬萬不能讓這樣的歪風邪氣助長的，特彆穩重的控製場面：“大家冷靜一下。”

病號齊齊看過來，莫忘希接著道：“我這裡呢，治療價格是比神光醫院要貴一點點，但是大家放心，我這裡可不是神光醫院那種黑心機構，拖著大家源源不斷坑錢，我絕對能一次性治好不會設法收大家兩次錢。”

說著，在眾人或信任、或懷疑、或期待的目光中，莫忘希微笑道：“一口價，一億一顆人頭！”

場面一瞬間安靜下來。

難道太貴了？！莫忘希心裡開始忐忑。

醫院裡一個臟器賣五十萬，但是這些病號剛開始每三年需要更換，後來更換評率從三年降到一年直到半年。

臟器的損耗越來越快，他們不得長期住院，這前前後後的錢可不止一個億。

臟器費隻是臟器費，還有住院費、手術費、護理費、儀器費、夥食費等等等等。

莫忘希掐指一算不覺得自己過分啊。

要不……降點價？

之前劉老爺開的時薪讓莫忘希錯估對方的身價了，沒想到他們居然不願意花一個億買命。

莫忘希剛要開口，就見劉老爺疑惑：“真的隻要一個億？你確定這腦袋是好腦袋？”不會也是神光醫院那種消耗品吧。

原來不是開價高，是太低了，莫忘希登時放心。

她隨口道：“沒辦法，諸位是第一批客戶，有這樣的折扣，之後想來的客人可就不是這個價了。”

說著還保證道：“你們放心，隻要你們沒想不開自己把腦袋往鐵牆上撞，這腦袋就不會輕易損壞。”

“當然不會。”恢複年輕的劉老爺珍惜摸摸自己的新頭。

雖然這顆頭不如他真正年輕的時候英俊，但也聊勝於無，比之前蒼老的姿態可好太多了。

“不過，如果真的發生意外，能不能修理？”

莫忘希想了想：“一般的小意外都不會有事，養一養就好了，如果意外大到必須修理的程度，那估計腦袋也用不成了，隻能再換一顆。”

聞言劉老爺與病友們交換了個眼神，彼此看到眼底的滿意。

還能再換，那當然更好不過，這不是意味著他們能長長久久的活下來。

說著其他人再次圍攏上來想排隊。

莫忘希道：“彆急，一個個來，我動作很快不會出現還沒換好腦袋你們身體先死了的悲劇，而且腦袋管夠！”

眾人聽聞這才慢慢安靜下來。

之後，莫忘希果然給大家挨個打開壇子，排隊在後的病號們甚至有閒心觀賞挑起起腦袋來。

之前隻想著年輕健康就好，現在覺得還要好看，連一些長了不合宜的痣他們都不肯要。

“不是我們挑剔，但我們也是生意人，這顆腦袋的面相一看就破財。”

破財？！莫忘希立刻感同身受的理解了對方，慎重的看了看那顆頭，好脾氣道：“那換一顆。”

等所有病號都換好頭，恢複年輕，莫忘希拍拍手道：“但你們的身體還是很脆弱的，需要補一補才能真正強壯起來。”

大家擺擺手，覺得這不是事。

莫忘希又道：“大家回去後可一定要多幫忙宣傳宣傳呀！”

“一定一定。”

爽快付了錢的VIP們帶著煥然一新的頭顱踱步下山。

他們這回沒有嫌棄上山下山的設備不夠豪華，反而有心思徒步觀賞周圍的風景了。

“其實盤這麼一座山，養些花草樹木看著心情也挺好。”

“就是，閒了還能養些野味改善夥食。”

“咦，我記得你以前隻愛吃海鮮，不愛山裡野味。”

“那不是年輕了嘛，現在牙齒好吃什麼都行？”

“是嗎？”疑惑的人想了想，記得對方應該是年輕的時候就更愛海鮮啊，不過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可能記錯了吧。

大家嘻嘻哈哈心情愉悅的離開。

等人走後，莫忘希去找村長。

村長也不是無所事事，正接待旅客呢。

之前他們去醫院接人的時候，莫忘希就發現大家穿著打扮不但沒有跟隨外邊的城市風格，反而有些村裡過去的影子。

現在發現接待旅客的村長愈發質樸，不止打扮肅靜過時，連臉上神情都平和憨厚起來，憨厚中又透露著通透，很有些大智若愚的模樣。

等他安排妥幾位旅客，莫忘希才過去問：“你們這是？”

“嗨，之前的寺廟總有些和尚專門解簽解惑的，咱們不是出家人，也不是那個流派，但咱們也有自己的傳承。”

村長扯了扯衣服：“這樣不是顯得更有說服力嘛，咱們貓貓山也靈驗著呢。”多麼古早的裝扮，一看就有年代感。

莫忘希：“……做的很好。”但大可不必。

她拿出一碟資料給村長：“這是醫院的病號資料，之後劉老爺他們也會給我們一些潛在客戶資料，你安排人電話聯係。”

村長點頭接過。

“最好一批批的安排在一個時間，我一次性給他們安排好了。”

村長再次點頭：“我明白。”

莫忘希放心道：“那我先回家了。”

下山的時候，她同樣選擇徒步，邊走邊看沿途的風景。

劉老爺等人回去後，性情必然會有變化。

但是又有什麼關係呢？

不論是過去那些枉死卻死的不夠徹底的人，還是現在這些不甘心就此消亡的人，他們終究找到了另一種延續生命的形式。

不論是同化、吞噬、共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都是一種活法。

這樣的世界裡，還能怎麼去挑剔活路呢？

她看著腳下的台階，仿佛順著地面看到了地底深處的黑暗，而那黑暗凝聚的鎖鏈牢牢的困著她。

隻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不論以什麼形式，首先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