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妄看到這是真擔心了, 還有點後悔發了那麼一串,池淵要是點開直接漏餡兒。
幸好池淵心裡也有數,沒點那條消息, 按滅手機不給看了。
一段插曲過去,林妄手機又是一整天沒動靜。
到晚上組裡給他們發了蘋果和橙子,林妄才知道今天是平安夜了, 明天就是聖誕節。
林妄對這些洋節沒什麼感覺,以前在社交場上免不了提及, 才總記著送東西。
這回是真忘了,溫存一周腦子都溫存慢了。
包得花花綠綠的柚子橙子,林妄分給孟小晚一多半,剩下的自己拿回去了。
池淵臨走給酒店房間續了一個月, 林妄就還在樓上住著。
吃完飯林妄坐沙發上剝了個橙子吃, 捧著劇本邊看邊讀,讀完給池淵發了兩條消息就睡了。
池老板這次是真難受了,消息連著好幾天石沉大海,電話也不接,跟林妄單方面斷了似的。
林妄心裡比誰都明白病想好就得看醫生, 但還是不忍心, 有幾回半夜想想,甚至有點後悔勸池淵去找曲樺。
但也就是想想, 林妄又不是小孩兒了,不成熟的想法剛起來就讓他自己掐滅了。
上次談完, 林妄對池淵身體狀況的了解還停留在表面, 這次林妄才更深地意識到他和池淵要一起面對的困難是什麼樣的。
越這樣越不能亂了陣腳,林妄怎麼惦記怎麼擔心都藏在心裡,外表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天天還是語氣高高興興地給池淵發消息, 一天發幾十條,大事小情想起來就立刻發過去,和以前一樣聊天頁面瘋狂往上刷。
隻不過這次主動的變成了林妄。
但是電話不打了,林妄想想,怕影響池淵睡覺。
元旦劇組提前一天給放了七天假,孟小晚問林妄去哪。
彆墅是回不去了,池淵在外面東奔西走就是不回家,意思很明顯,還沒緩過勁兒,還難受呢。
林妄有自覺,肯定不能回去堵人,像當初池淵不逼著他改毛病一樣,他也得給池淵留著喘一口氣的空間。
想來想去,林妄給孟小晚包了個跨年紅包,給她也放了個假。
林妄自己按之前計劃的,回了趟家。
郎芝和林漢川提前一天接到電話,第二天兩個人開車去機場接的林妄。
北方可比那邊冷多了,林妄就穿了身單衣,下飛機凍得臉都麻了,一路跑出去的,上了車直搓手。
看見他那身衣服,郎芝眉頭都皺起來了:“穿這麼點兒,手都凍青了,這麼穿好看啊?”
“不好看,”林妄笑著說,牙有點打顫,“我沒想到這麼冷。”
“一天天腦袋裡都想什麼呢,”郎芝說他,“昨天白天我就給你發消息,告訴你又降溫了。”
家裡菜都備好了,林妄到家郎芝就讓他去浴室,“趕緊洗個熱水澡,我看你要感冒。”
“不能感冒了,”林妄說,“這幾個月我都感兩回了。”
郎芝瞪他一眼:“還有臉說,不夠你嘚瑟的。”
林妄邊笑邊把浴室門拉上了。
洗完澡出來,林妄想去廚房幫忙,又讓郎芝趕回來了,讓他吃點水果坐沙發上看電視,彆過來添亂。
家裡的沙發和池淵彆墅一樓的那個很像,都是絨布面,坐著特彆軟,特彆舒服。
林妄靠在上面脖子都不想抬,電視上放著新聞,他模模糊糊地聽著,也不進耳朵。
林妄閉上眼睛,肩膀塌下來,一瞬間感覺忽然就放鬆了,放鬆得都有點困了。
無論什麼時候,回家見爸媽這件事兒都是最讓人熨帖的。
外面遭了什麼碰了什麼,回來了爸媽都能包容,在他們面前你總還是個孩子,想哭哭想笑笑,不用撐著扛著。
閉著眼的時候林妄免不了想起池淵,想他那些年是怎麼在那樣的家裡撐下來的。
一個早熟的,什麼都懂的孩子,清醒地保護媽媽,清醒地遭著那些彆人想都不忍心想的罪。
整整八年。
那些遭過的罪日積月累背在身上,沉得能生生壓垮他。
池淵已經二十多了,是個成年人了,還是每天每天受折磨,讓他連想都不能往深了想,想了一次要用說不清多少時間才能緩過來。
那天林妄和餘琦說他都有準備,他能和池淵一起面對,話不是假的,林妄說出來就能做到。
但他還是心裡發緊,他沒法不想。
每天每時每刻,都會想現在池淵是什麼心情,吃沒吃飯喝沒喝水睡沒睡覺……
這些日子池淵的演出林妄每一場都看了,都很完美,讓人喜歡的不行。
林妄又忍不住想,演出結束池淵是不是也能像台上那麼平靜,是不是回去就得大把吃藥。
郎芝喊林妄吃飯,林妄答應了一聲,拿起手機給池淵發了條消息。
【林妄:祝我們池老板提前一天元旦快樂】
飯桌上老兩口一個勁兒給林妄夾菜,林妄忍不住笑,心裡暖和,說再夾就吃不下了。
郎芝是當媽的,看兒子一看一個準,“瘦倒是沒瘦,看著這麼憔悴呢,你們拍戲都是怎麼拍的,不給休息嗎?”
林妄大概解釋了一下:“先一起讀讀劇本,練練身手,等年後回去才正式開機。不累,我可能就是凍著了。”
“你要是不喜歡乾這個,就回家幫我和你爸打理酒店,”郎芝對他們這個圈子有點偏見,總覺得這不是個正經營生,“你喜歡就留這兒,不喜歡可以找個喜歡的城市,開個分店。”
林妄給她夾菜:“媽,我挺喜歡的。累點好,我這個歲數不吃苦,到以後吃的就更多了。”
林漢川點頭,說:“你喜歡就去做,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走,家裡條件就在這,哪天不乾了隨時回來。”
劇組放了七天假,林妄在這也沒有熟人,就一直在家住著。
白天和林漢川去酒店,學了不少酒店管理的東西,晚上陪老兩口出去散散步,逛逛超市。
現在大小也算個明星,林妄出去的時候怕影響到老兩口,口罩帽子戴得嚴實,郎芝說他“跟個賊似的”。
林妄自己看著也挺像賊,拍了張照片給池淵發過去,問他像不像。
元旦第三天,家裡來了親戚,看見林妄在家還挺激動,要了倆簽名,還拍了合照,說家裡孩子是林妄的粉絲。
來的是郎芝的表弟和弟媳婦,林妄給叫大舅,舅媽。
聊天的時候談到大舅家倆孩子都談朋友了,老大今年就要結婚。
郎芝看了林妄一眼,說:“我們家這個還沒消息呢,今年都二十五了,朋友的影兒我都沒看見過,天天忙著工作家都顧不上回。”
林妄在旁邊喝果汁,隻是笑,也不接茬。
舅媽說:“工作重要,感情也得抓緊,小妄現在這個歲數多好,最適合談朋友。”
大舅跟著說:“小妄這種肯定不能談普通家庭的,咱是大明星呢,怎麼也得談個大學生。”
林妄聽得想歎氣,又有點想笑。
確實是大學生,高考作文沒寫的大學生,還是大明星。
他高中畢業就沒讀了,說起來還算高攀了。
話題轉著轉著就變成了最常見的相親環節,舅媽問林妄:“小妄想談個什麼樣的?我認識一個導演,他閨女今年二十六,大你一歲,我見過幾回,可漂亮了,是模特呢!跟你還能有共同話題。”
不等林妄說話,大舅說:“模特好,身高也配。”
郎芝眼神也挺期待,林妄趕緊擺手說:“謝謝舅媽惦記我,我工作太忙了,暫時沒有談朋友的想法。”
他說的堅定,舅媽也挺有分寸的,話題繞過去沒再提。
等舅舅舅媽走了,郎芝特意讓林漢川出門買東西,過來敲了敲林妄的門。
進來時郎芝手裡拿了盤水果,跟林妄說:“飯後水果,多吃點。”
林妄坐落地窗前的軟椅上吃了塊哈密瓜,郎芝坐他對面,又遞給他一塊西瓜,趁他吃東西的時候忽然問:“是不是談了?”
當媽的心思都細,聊天的時候她看林妄那表現就覺得不對勁。
心裡裝了半天,等人走了終於能過來問了。
林妄第一時間沒說不是,郎芝就明白了,拖著椅子往前靠了靠,在林妄旁邊問:“男的女的?”
一句話把林妄問得有點吃驚,郎芝推了他胳膊一下:“是不是男孩兒?”
“媽,”眼看著瞞不住,林妄歎了口氣,“還沒談呢。”
“沒談就是追求呢,”確實是男孩,郎芝又插了一塊水果喂到林妄嘴邊,“你們劇組的?叫什麼?演過電視劇麼?讓媽看看。”
“不是演員,”林妄笑著嚼水果,咽下去才說,“也不是我們組的,而且我還沒追上呢。”
“也是,”郎芝嫌棄,“你以前那混蛋樣兒換我我也看不上,追著費勁吧?讓你不聽話。”
林妄除了笑也不能說什麼。
郎芝上下看兒子,越看越不放心:“到底是哪個小明星,你懂追求嗎?彆給人逼得太緊了,天天說喜歡喜歡的,誰都煩你。”
“是個很優秀的小……明星,”林妄還真反省了一下,說:“知道了媽,我繼續努力。”
郎芝點他腦袋:“我都替你愁,元旦這麼好的機會在家浪費了好幾天,也不約人家看個電影吃個飯,總跟我和你爸在一起待著能有什麼出息。”
林妄說沒有,郎芝以為他約了,臉色更不好了:“人家沒答應?哎喲!真是的,這是沒看上你。”
她這邊說著,林妄手機忽然響了,掏出來看見來電顯示林妄先愣了一秒,下一秒“蹭”地站了起來,邊往外走邊說:“媽,我接個電話,馬上回來。”
郎芝把他拽回來:“我出去看會兒電視,你在你屋打,這孩子……”
門“哢噠”關上。
林妄緊張地搓了搓手,都沒顧得上坐下就按了接聽。
他控製著自己彆太激動,儘量正常地開口:“喂?小池?”
“哥。”池淵的聲音很輕,叫了林妄一聲之後就沒再說話。
林妄有太多話想和池淵說了,這段時間過得怎麼樣,難受的時候怎麼挺過來的,現在緩過來了麼……
然而這些話彙集在一起,也隻是一句含著笑意的:“晚上吃飯了?”
池淵也很低地笑了一聲,在電話裡聽著有點啞:“沒有。”
“那太對不住了,”林妄垂著眼笑,手輕輕一下一下按著桌子,“我吃了兩大碗,我媽做了紅燒肉,甜口的。我偷摸學了兩招,等回去給你做。”
池淵安靜了一會兒,低聲說:“哥,我現在就想吃。”
怎麼聽都像撒嬌。
林妄心都酥了,開了免提,一秒沒猶豫地拿手機查車票:“我明天回去。”
“不用了。”池淵說。
“彆不用啊,”林妄已經點進去買票的頁面了,隻剩下無座,他選上了,“我回去,你在家等我。”
池淵還是說不用,林妄又哄了兩句,他說:“哥,我在樓下了。”
樓下。
哪個樓下?
林妄這麼快的腦袋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聽見聽筒裡有放鞭炮的聲音,這聲音從窗戶那兒也傳過來了。
林妄看著窗戶,聲兒有點哆嗦:“你在……我家樓下呢?”
池淵“嗯”了聲,吸鼻子的聲音很明顯,說哥我想你了。
一句我想你了,林妄抓著外套沒顧上穿就往外跑,電梯停在頂樓沒下來,他直接從八樓跑下去了。
電話沒掛,按在耳邊,林妄喘著問:“在外面等多長時間了?怎麼不早點打電話。我給你拿衣服了,馬上到一樓,你先進來等我。”
一路衝到一樓,看見站在門口的人影,林妄這麼多天堵在嗓子眼兒的那口氣兒,忽然就順下去了。
他跑過去,展開衣服披在池淵身上。
見著人了,心也穩當了,說話也不急了:“冷不冷?是不是又感冒了?你——”
話沒說完,池淵已經彎腰抱住了他。
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長時間才打了這個電話,身上的冷氣冰得林妄打冷顫。
“我想你了,”池淵腦袋輕輕蹭著林妄的耳朵,啞著嗓子又說了一遍,“哥,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也想了……”林妄手在後面按池淵的脖子,“這凍的,冰手。”
兩個人大男人站小區門口這麼抱著太顯眼了,林妄怕池淵被拍下來,就先鬆開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林妄捏著手指,壓抑住想摸摸他抱抱他的衝動,說:“走,先上去。”
這時候電梯下來了,林妄著急去按,池淵快走了兩步抓住他袖子,跟著一起進去了。
池淵戴著口罩,出來的是一家三口,注意力沒放在他們身上。
電梯裡隻有他們倆,兩個人並肩站著,林妄上下看池淵,第一反應就是瘦了。
又瘦了。
林妄主動摸了摸他手背,池淵反手就攥住了。
林妄聞著他身上摻了冷風的香味兒,熟悉得讓人心裡發酸。
十幾天沒見面,林妄能聯係的隻有餘琦,餘琦又不跟他說實話。
林妄沒有途徑了解池淵,他不知道池淵現在是好了,還是硬撐著過來,心裡就還是惦記。
所以這一句林妄問的謹慎,甚至有點小心翼翼,勾著池淵的手指頭,笑的很軟:“好點兒了?”
池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一雙眼睛裡的情緒很平靜,見到林妄之後,這些日子的焦慮煩躁不安全都消失了。
他沒提半句過程的不堪,隻是點了點頭,說:“好多了。”
池淵不說林妄也能想象出來有多艱難。
說出來有點太自信,也太自戀了,但是林妄心裡篤定,但凡有一點餘力,池淵都不會不回他消息,徹底斷聯係這麼多天。
這也是這麼多天林妄擔心池淵難受,擔心他不好好照顧自己,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卻從來沒擔心過池淵想放棄他們兩個的原因。
林妄心裡有底。
池淵不會的。
林妄推開門,郎芝正在拖地,看見他說:“急哄哄衝下去乾什麼,毛手毛腳的,也不怕摔——”
池淵拽著林妄的袖子,從林妄身後走出來,看著郎芝,嘴角一彎,說:“阿姨好。”
郎芝看林妄,林妄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郎芝臉上凝固了一秒,下一秒頓時笑開了。
她扔了拖把:“哎!是池淵吧?我在電視上看過你唱歌,好聽!來快進屋,外邊多冷啊,你跟小妄一樣,就穿這麼點兒。”
進門之前林妄都沒想過屋裡還有郎芝,表現得多冷靜心都是亂了的。
現在倆人關係還沒定呢,就突然走到了見家長這步,他連提前量都沒給池淵打,實在是不應該。
好在池淵比林妄想象的更擅長應對長輩,不僅是擅長,都有點太擅長了。
緊挨著林妄坐下之後立刻一句一句和郎芝聊天,說什麼都特彆自然。
他長得太好看了,天生比彆人有優勢,笑起來又帥又討人喜歡,一點也看不出平時懶散毒舌的樣,三言兩語給郎芝哄得捂著嘴直笑。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林妄在旁邊都有點插不上嘴。
郎芝給池淵剝了個橘子,眼角全是笑紋:“我都快五十了,還看演唱會,讓人笑話。”
池淵拿了橘子,先說謝謝姨,轉頭給林妄掰了一大半,自己吃小瓣,勾著嘴角,特彆熟稔地笑著說:“姨你和哥一起去,你們坐第一排,姨不是說我唱歌好聽嗎,是逗我呢麼,哥也總逗我。”
“你這孩子,我逗你這個乾什麼,你看我手機裡這個軟件,都有你的歌。”郎芝給了林妄一個眼神,林妄在旁邊無奈地搖頭,又點了點頭。
前天郎芝讓林妄幫忙下幾首歌聽,林妄下完那些老歌,順便挑了幾首池淵唱的歌下裡面了,郎芝當時還說“這歌怎麼跳廣場舞啊”,嫌棄了半天。
轉頭現在又誇上了。
郎芝聊著聊著就確定了,這真是自家兒子追半天沒追上的人。
林妄這小兔崽子終於給她爭回氣,敢追自己老板,挺能耐。
就是她眼瞧著池淵這孩子,也不像沒看上林妄的,前前後後的眼神一點沒藏著,黏糊糊的都要沾她兒子身上了。
又聊了會兒郎芝說:“池淵還沒吃飯吧?我去把飯端上來,小妄你陪他再吃一頓。”
林妄帶池淵去吃飯,郎芝沒上飯桌,體貼地把空間留給兩個年輕人,自己回屋了。
關上門就給林漢川打了個電話,讓他趕緊回來在樓下等她,今晚上去酒店糊弄一宿。
林漢川剛買了一大兜菜,車都停車庫裡了,準備上樓。
聞言在電話裡說:“去酒店乾什麼,小妄明天早上誰給做飯。”
“他都二十五了,還能餓死了?”郎芝披上外套,“你彆上樓,在車裡待著,彆耽誤了小妄的正事兒……”
林妄剛給池淵倒了杯水,就看見郎芝從屋裡出來,穿著外套要出門,林妄問:“媽,要出去買東西?外邊冷,我去吧。”
“你坐著和池淵吃飯,”郎芝和池淵笑了下,“林妄他爸那邊有點事,我過去看看,今天晚上就不回來了。你彆跟姨見外,跟小妄隨便待著。”
池淵站起來把郎芝送到門口,被她推進去了:“彆送了,他爸就在樓下呢,多冷啊。”
說著給屋裡的林妄使了個意味深長的眼色,轉身噔噔噔下樓了,步伐怎麼看怎麼都過於歡快了。
郎芝一走,屋裡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電視上播的娛樂節目的動靜,裡面的嘉賓應景地“哈哈哈哈哈”笑成一片。
林妄越過池淵,關上門,笑了聲說:“走,回去吃飯。”
他往前剛走了一步手腕就被攥住了,池淵在身後彎腰抱住他。
這次抱的很用力,好像要把人鑲進懷裡那麼用力,擠得林妄骨頭都疼了。
林妄聽見他問:“哥,你在我身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