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往左邊看,是高出他頭頂的被子褶皺,上面可愛的紫色小葡萄花紋頂上他一個腦袋大。

往右邊看,還是高出他頭頂的被子褶皺,隻不過換成了一個倒過來的笑臉,活潑可愛地在嘲笑他。

往上面看,原本的電風扇化身巨大的風力發動機,立馬犯了巨物恐懼症。

往下看——

祁知辰低頭,蹲在葡萄花紋上,小手扯著被子翹起的一根線頭,就跟扯了個麻繩一樣。

除了體型變小了不少,四肢的比例倒還正常,差不多是等比縮小。

就是一頭黑發變成了五顏六色,身上是種族自帶的小花衣小花褲,看上去非常的豐富多彩。

唯一慶幸的大概是沒有裸奔了。

人生在世,祁知辰已經很快學會從不幸中尋找樂趣。

這一次的種族是花靈。

花靈是自然的種族,如果說精靈是自然的寵兒,那花靈就是自然本身。

豐富的植物、和諧的生態環境作用下,就會有一個小小的花靈誕生在自然深處。

聽上去非常的唯心,不過這個種族差不多就是這樣。

祁知辰這次獲得的有關花靈的記憶,八成都和助眠白噪音差不多,美麗的自然景色倒是看了不少,中間夾雜著一些神乎其神的話語,總結下來就兩個字——

從心。

比方說,花靈是可以飛的,因為和煦的微風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那要怎麼才能飛呢,簡單來說,就是要和微風打個招呼,讓微風帶著花靈飛起來。

祁知辰:“……”

祁知辰語氣毫無感情:“你好,和煦的微風,能帶我飛起來嗎,我不太想體驗這種從四百平米大床中心醒來的感覺。”

空氣似乎停滯了一瞬。

下一秒,他感覺到自己像一個被一口氣吹散的蒲公英一樣,在空中做著360°不定向轉體。

哦,看來今天的微風並不和煦。

當祁知辰暈頭轉向的停下來時,他已經被狂暴的微風送到了一方……毛茸茸的墊子上。

還沒等他在心中升起對狂風的一絲詭異慶幸,身下這一方墊子突然一斜,還叫了兩聲,亮起了兩隻仿佛在黑暗中放著光的……貓眼。

一向早睡早起作息健康的自律型貓大爺睜開充滿了睿智的雙眼,目光充滿著和善,看著拿自己當真皮墊子的小東西,抬起貓爪躍躍欲試。

祁知辰:“……”

深夜十二點半。

正是健康人群陷入熟睡,而夜貓子們剛剛開始夜晚狂歡的時刻。

從窗外望去,遠處的大樓內都還燈火通明,宛如一座不夜城。

窗簾落下,打開燈,並不算太明亮的屋內,像個手辦一樣的祁知辰表情安詳地靠在身後他臨時用沙發墊流蘇堆起來的簡易版小靠枕上。

面前,貓大爺一個貓突猛進,爪子拍上了屋內宛如螢火蟲一般忽閃忽閃的小黃點:“喵——”

祁知辰一臉溺愛的慈祥,打了個響指,指尖又搓出來一個小光點。

此舉獲得了貓大爺的震驚和傾佩。

當然,這都是祁知辰自我過度解讀的結果。

不過不得不說,花靈這個種族不愧是自然之靈,對於小動物的吸引力也是一等一。

原來對他一直相敬如賓井水不犯河水的貓大爺,哪怕在他變成了人魚這等對貓類充滿食物上吸引力的種族後,也從來沒有如此的……黏人,啊不,是黏花。

就在剛剛,祁知辰在即將被貓舌頭糊上一臉口水的千鈞一發之刻,飛速掌握了花靈和萬物之靈的絕佳交流能力。

不僅和和煦的微風達成了友好合作,從貓口下緊急逃生,還膽大包天地擼了一把貓大爺額頭上那一撮他覬覦已久的小呆毛。

而後,憑借著花靈極佳的萬物親和力,使得貓大爺在他面前露出了柔軟的小肚肚,然後摸了個爽。

眼前這些漫天一閃一閃的小亮點,算是花靈的一個附帶能力……據說,是為了在某些幽深的自然叢林之中,為花靈照亮前面的路。

其實就是個電燈泡。

這麼一想,這個種族也太吉祥物了吧!

小小一隻的小花靈面色嚴肅,半晌,長歎一口氣。

既變之,則安之。

想來也是,以他常年遊戲抽卡十連藍天白雲天天卡著大保底出貨的運氣,與其相信自己的直覺,還不如搞個隨機三位數生成器來的實在。

想到這裡,祁知辰飛過去拍了拍貓大爺的腦袋,又搓了一把小光點給貓大爺當玩具,正打算還是回到自己四百平米大床上休息。

剛飛到一半,一股極度的焦灼感便從心底一點點滲了出來。

這種感覺其實剛變身成花靈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但那時祁知辰一心沉浸在震驚之中,忽略了這種感覺。

現在一旦接受了現實,這種讓人哪哪都不對勁的焦灼感就變得格外清晰。

這——

祁知辰像一隻小蜂鳥,在半空中飛速按照原路返回,一直到靠近了窗邊,這種莫名的燒灼感才稍稍緩解了片刻。

剛變成花靈沒多久,腦海裡那些記憶還得要他去努力挖掘,祁知辰和開卷考試翻答案一樣,嘩啦啦半天終於花靈猶如自然紀錄片的記憶中找尋到了蛛絲馬跡。

吸引力是相互的。

花靈對於自然萬物有強大的親和力,而其作為自然萬物的化身,也必須和自然在一塊。

而這關於自然的定義就更加從心了,比起貓大爺這種小動物,那些搖擺著葉子勤勤懇懇做著光合作用的生產者顯然才是花靈真正需要的。

也就是說,花靈必須要身處於植物的懷抱之中。

植物。

江城這幾年綠化倒是做的不錯,隻可惜還沒普及到他所在的這個老小區,小區內的電瓶車恐怕比雜草還要多。

現在都快淩晨一點鐘了,祁知辰眼皮瘋狂打架,實在是困得不行。

原本他還是挺能熬夜的,但他現在已經不是人了,花靈的作息那可是完全順應自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現在這日都不知道落到哪裡去了,花靈早就要困死了!

植物植物,哪裡有植物——

他記得樓上小哥是個烹飪愛好者,種了一堆小蔥,樓下大媽也是個烹飪愛好者,種了一大把香菜。

和香菜睡還是和小蔥睡,這是個問題。

他不喜歡香菜,也不喜歡小蔥。

祁知辰身為花靈的本能和作為人類的愛好在瘋狂拉扯。

忽然間他想到了什麼,連忙拉開窗,一盆圓潤的仙人球印入眼簾。

祁知辰慶幸地飄到仙人球身旁,感慨道:“還好你還活著。”

仙人球:“……”

靠近了自然的植物之後,內心的焦灼感頓時無影無蹤,他不由得長長喟歎一聲,伴隨著睡意襲來,他什麼都不想做,隻想靠著仙人球好好睡一覺。

不過殘留的一點倔強讓祁知辰搖搖晃晃地把以前的茶杯墊運了過來,平平整整地鋪在泥土上,小心避開一根根尖刺。

然後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祁知辰是被喊醒的。

耳邊的聲音絮絮叨叨:“起開一點,起開一點,壓到我的刺啦,我的刺!”

刺?

祁知辰大腦緩緩轉動,他感覺自己屁股下面有點紮,翻了個身,果然看到兩根被壓得癟癟的刺。

“太陽都升那麼老高了,你咋還睡著嘞?”聲音還在絮絮叨叨。

“哎呀不是我說,雖然你長得那麼可愛,我那麼喜歡你,我以前的主人也那麼喜歡你,我天天從透過窗戶看著你,不過你現在變得好小,好像更可愛了……不對,就算你那麼可愛,太陽都這麼高了,你怎麼還不起來光合作用?”

祁知辰用了一點時間來讓大腦開機,他也沒聽清耳邊的聲音在說什麼,隻是感覺像是立體聲環繞的蚊子一樣。

他飛高了點,左右都沒看到什麼能發聲的東西,最後想到那句話中的刺,看向過了一晚後,顯得更加圓潤了的仙人球。

“仙人球?”祁知辰飄在距離仙人球十公分的地方,長長地打了個哈欠,“是你在說話?”

“仙人球?什麼仙人球?哦好像聽的有點耳熟,確實我應該是一顆仙人球,但是我不太喜歡這個名字,不過這個不重要。我沒有在說話,我隻是在散發我的波動,我天天都在散發我的波動,隻不過——”

“咦咦咦咦咦!?”仙人球的聲音——哦不是波動,陡然拉高,“你怎麼知道我波動了什麼,你不是從來都接受不到我的波動嗎?”

大概是睡了一覺,補足了體力,同時和植物密切相處了一晚,補足了花靈需要的所謂自然力,這才能聽懂植物說的話。

祁知辰突然精神了起來,飛到屋內找到貓大爺以往俯視領地的貓爬架,滿懷期待地看著貓大爺。

貓大爺又上來試圖糊他一臉口水:“喵?喵嗷~”

還是聽不懂貓語。

祁知辰失望地重新飛回了仙人球的旁邊。

“哦,你又去找了那隻黑色的大球,上次這隻黑色的大球還試圖咬我,被我刺退了,哼哼,不過你那麼可愛,我就不計較你去找黑色大球的行為了。不過你能接受我的波動了,我想提一個小小的建議——”

說罷,仙人球停頓了一下。

祁知辰正思索著等會要去附近哪個公園感受一下自然的熏陶,聞言,帶著一種花靈天生對自然的憐愛感,附和道:“什麼建議?”

“我已經成年了,我之前聽外邊的話,你們都喜歡搞對象,我也想要一個對象,樓上的小蔥都是成雙成對的,樓下的香菜也是。”

祁知辰:“……”

祁知辰語氣不確定:“仙人球……應該沒有公母之分的吧?”

“公母?什麼公母?”仙人球上的刺似乎都抖了一抖,“我想再要一個和我一樣。”

祁知辰如此對自然之物寬容許多:“那我買個仙人球?”

“我喜歡仙人掌,”仙人球的波動打了個結,“我喜歡大一點,長一點的。”

祁知辰:“……”

祁知辰沉默片刻,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額頭上,譴責自己道:“你腦子在想什麼呢,對得起你現在這純潔可愛自然吉祥物的身份嗎?”

祁知辰現在看所有的植物,都有一種老父親看孩子的慈祥感。

植物看他可能也是如此。

區區一顆仙人掌而已,就連樓上的小蔥和樓下的香菜都能有對象,那他家的仙人球當然也要成雙入對才行,總不能和自己一樣母胎單身這麼多年……

想到這裡,哪怕是花靈都有了一種心梗的感覺。

也許曾經他還有那麼一絲絲墜入愛河的機會,但一想到那個當初不告而彆的陸黎……祁知辰的眼神中透著股殺氣。

說起來,這盆仙人球還是陸黎送的。

祁知辰冷哼了一聲,決定還是不要將上一輩的恩怨牽扯到下一代——呸什麼鬼,這腦子在亂想什麼。

“加油!努力!拉屎要用力!加油!努力……”

一陣清脆歡樂的手機鈴聲從房間內傳來。

祁知辰思路成功被打斷,他循著聲音飛到房間,艱難地從被子坑中挖出手機,定睛一看。

嗬,是蔣澤越打來的。

蔣澤越也是他的高中同學,祁知辰對他印象不深,隻知道和陸黎關係不錯。

根據祁知辰每天上課偷瞄瞄的觀察,此人頗有一股子陸黎頭號小弟的氣質。

那時還是高三剛開學時,祁知辰到現在都還記得,他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被夏天悶熱的風吹的昏昏欲睡。

教室的門打開,此刻恰好擋住陽光的雲朵溜到了一邊,燦爛的日光之下,陸黎手插兜站在門口,投下來的陰影稱得他臉龐像——

像祁知辰夢中的理想型活了過來。

陸黎和蔣澤越這兩個高三轉學過來轉學生,給高三緊繃到下一秒就會崩斷的氣氛帶來了點調劑。

而那一天,祁知辰自始至終都繃著自己一張冷淡的臉,內心有多少隻兔子小鹿撒腿跳過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這裡,祁知辰的小心臟又難以自製的漏跳了兩下。

“跳啥跳,”祁知辰冷哼了一聲,又看向還在堅持不懈叮咚咚的手機,指桑罵槐道,“你也是,叫啥叫。”

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