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渡海(六)(1 / 1)

怎麼又是不知道?

正滾過這個念頭,岑雙便見面前那人在沉默了一會兒後,捂著心口道:“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我隻是想著那個人,一想到他,這裡就很疼。”

這句話乍一聽有些矯情,可岑雙已不是第一次見他吐血昏迷,因為親眼見過他疼成何種模樣,所以心情便不自覺變得沉重起來,目光隨著對方的動作落在他捂著的位置,有些恍惚地想起上一次,也就是第一次見到他吐血的情景。

枯樹林中,仙君中了妖魂香,沉溺夢魘之際,也曾一口一口地吐血,也曾捂著心口痛到暈厥,他那時隻以為對方是在夢中魔怔了,怕他生出心魔,毀了數百年的道行,連忙點醒對方,可事實,是否真是他當時想的那樣?

仙君的確迷茫過不假,也的確為夢中之人傷心傷肺一場,但正如仙君後來跟他說的那樣,夢魘並不能真正傷害到他,所以他其實並非是因為心魔吐血,而是……他自身的問題?

心念一動,岑雙定定看著他,唇動了動,本想直接問他,吐出口時,還是旁敲側擊的一句:“你所想之人,可是你上次與我說的那位?——你一想起他便心痛?”

清音也看著他,點了點頭。

岑雙沉吟片刻,又問:“經常痛麼?”

清音道:“不見他時不痛,不想他時也不痛,一見著他,一想著他,便痛得厲害。”

岑雙道:“除了痛之外,還有其他反應麼?”

清音道:“想得越厲害,疼得越厲害,痛到失去意識時,還會生出幻覺,幻覺中有聲音告訴我,一定要遠離那個會讓我心痛的人。”

岑雙道:“那你會遠離他麼?”

清音緩緩道:“我不舍得。”

岑雙交握著手,問道:“那你方才在海中,是因為想到了他?”——是因為看到了我,還是因為想到了其他人,才會心痛?

清音答:“是,我想要他。”

“……”

星雲流轉,夜寂無聲。

岑雙微微笑了下。

果然人生三大錯覺之一這種東西,大概率都是錯覺。

他之前總覺得仙君待他特殊,有求必應,又覺得書裡既然沒有與白月光相關的描述,說不定仙君喜歡的另有其人,說不定仙君喜歡的是群芳盛會開始後遇見的人,說不定仙君——喜歡他。

他隻記著江笑幾次三番說仙君待他不似其他人,卻忘了仙君本就與他交集最多,仙君又是個冷淡慢熱的性子,與他熟絡,自然待他特殊,而這樣的特殊,在對方清醒時,也從未逾矩,他卻會錯了意,還將自己都說服了。

明明就是錯覺,他卻因為從沒有人這樣待他,便像隻蠢鳥一樣懵懵懂懂飛向對方,真是……

自作多情。

岑雙鬆開了手中的月光,笑著看向清音,道:“你就這麼喜歡他,寧可這樣痛著,也不願放下他?”

清音道:“放不下。”

岑雙為這句話中的無

奈愣了一下,暗想對方是否也嘗試過放下心上人,但嘗試失敗,才會說得這般無奈?琢磨不透,岑雙也不想琢磨,乾脆問他:“那你將此事告訴他了嗎?”

清音陷入了沉默。

岑雙大致也猜到了,不由好奇道:“為何不告訴他?”

清音歎息一聲,道:“不可說。”

不可說?難道告白這種事還要講究個天機不可泄露?

大抵是通過岑雙面上的不解,猜出了他的想法,所以清音解釋道:“他有心愛之人,那人於他而言,應當是極難忘懷的存在,在他沒有放下之前,我又何必過多打擾?被不喜愛之人喜歡上,應該是一件很苦惱的事罷,我不想讓他苦惱,也不想他因此遠離我,所以,像現在這樣,能遠遠看著他,聽他說幾句話,已是極好。”

岑雙理解了。但也因為這一席話,讓他確定以及肯定對方口中的那個人,不是他了。

畢竟他可沒什麼難以忘懷的心愛之人。想紮小人的倒是不少。

但這樣說起來,還是仙君比他慘一點,他頂多是會錯了意,自戀了一番,雖然也做下過一些令人迷惑的舉動,但這些舉動既不明顯,也不嚴重,樁樁件件都能尋到理由狡辯,哪像仙君,明明是個人見人愛走到哪都有桃花開的主人公,卻被作者安排了個隱藏的男二劇本,苦戀白月光而不得,想要一個人卻連靠近都得小心翼翼……

真慘,太慘了。

岑雙現在也想明白了,原著之所以沒提這個白月光,說白了還是兩個仙君的經曆不一樣,更彆提原著裡的後宮們隻顧自己開車,壓根沒關注過仙君的心情,如此一來,沒有經曆夢魘還無人提點仙君,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心有所屬,所以也就沒有觸發這條與心痛相關的支線。

是的,支線。

拿岑雙前段時日看的那些雜書橋段來參考,這必然是一條支線,還是一條極其重要的支線,若白月光還是仙君的後宮之一,說不定還能榮登主線。

畢竟“因心動之人而心痛”這種設定,就跟“生來身懷異香”一樣常見,活躍於各種苦情之中,仙君作為主人公,都身懷異香了,再多一些“轉世輪回”“滑胎失憶”“吃過斷情絕愛丹”之類的設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當然,考慮到仙君的性彆,岑雙默默把“滑胎失憶”給叉出去了。

至於“轉世輪回”與“吃過斷情絕愛丹”,前者在這個時不時會降下輪回劫的世界,不能說完全沒有這種可能,但由於線索太少隻好暫且將之擱置一邊,倒是後者,讓岑雙不免回憶起了一件事——原著中多次提到的“無念無想”,究竟是單純的人設描述,還是作者特意埋下的伏筆?

若是這樣,反倒不是一件頂嚴重的事了,照岑雙看雜書的經驗來說,設若仙君身上真有什麼阻礙他動情的東西,隻要他反其道而行之,多動一動情,痛的次數多一點,大概就能把那束縛給衝破了。

但這種方便既蠢笨又痛苦,若能直接將那束縛破壞或取出,又何必如此折騰仙君?何況仙君自

己便是醫仙,他體內若真有東西,總不至於檢查不出來。

想到此處,岑雙便道:“情之一字,確實強求不得,但他什麼都不知道,你卻時常這樣受痛,未免太辛苦了些——你可有查看過,是什麼原因導致你這般疼痛的?”

毫無疑問,仙君從第一次出現這種痛疼時,便將能查看的地方都看了個遍,卻又實在沒查出什麼異樣,所以岑雙問他時,他說的不知道,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聽完仙君的回答,岑雙便陷入了新一輪的沉思,卻沒思索多久,便察覺到仙君的目光似乎一直沒從他身上離開,若非他如今十分確定仙君思慕的對象另有其人,隻怕又要誤會了。

嘴角扯了扯,正要將之忽略,便聽見對方喚他:“岑雙。”

岑雙面向他,靜待下文。

清音道:“如果是你,假如,你有一段因身份懸殊而錯過的,導致難以忘懷的前緣,你要怎樣才能將之放下?”

幾個意思,繼“你和我一個XX很像”後,已經有人開始光明正大讓他進入白月光這種角色,設身處地地解答彆人愛情中的困惑了?

岑雙盯了清音一會兒,見他居然毫無悔過之意,仍病急亂投醫一般,指望從他這個什麼肉都沒吃過的人嘴裡得到一個確切答案,便幽幽道:“我記性好,記住了的人一輩子都忘不了。”

“這樣麼,”清音輕聲呢喃,“那如果讓他輪回轉世……”

岑雙他又不聾,清音那話他自然聽在耳中,當即便覺得他這想法危險至極,也可怕至極,再放任他想下去,隻怕要成為下一個違反天條的存在,遂立即打斷對方,換話題道:“對了,清音,有件事我方才就想問你了。”

清音果然被他的話吸引,重新看了過來。

岑雙道:“之前我們躲避‘海浪’之時,你突然叫停,是否發現了什麼?”

清音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才道:“那並非海浪,而是不知怎麼生出的幻象,由於太過逼真,我起先也沒有察覺出異樣,還是稍稍走神之後,不小心教水花濺到了,而我卻沒有受到什麼影響,才意識到當時出現的海浪與海妖都不是真實存在之物。”

走神?

岑雙正要詢問,忽然又想起仙君那一席話,以及他之前的態度,估計也是和白月光有關,說不定就是因為仙君和他的白月光鬨矛盾了,才能讓素來沉著穩重的仙君,心不在焉成那般模樣,被那麼容易避開的水花給淋了。

這麼說來,他們反倒要感謝那個神秘的白月光了,若不是他,仙君就不會讓海水淋,若不是仙君被海水淋了,也就不會發現之前的場面都是幻象,若沒有仙君叫停,隻怕他們就要全軍覆沒了。

而不像現在,隻有江笑一個人掉入天冥海……

等等。

岑雙托腮的手緩緩放下,扭頭往海中看去時,眸光微閃,閃出了百八十年都沒出現過的心虛情緒。

他之前跟著江笑一起掉進去,好像是為了撈人來著。

就是後來跟仙君“渡氣”,給渡忘了。

所以福大命大的江笑賢侄,應該,大概,可能,挺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