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渡海(二)(1 / 1)

自群芳盛會結束後,紅芪與清音隻見過三次。

姻緣殿差事繁多,紅芪作為姻緣殿主,平素輕鬆不到哪裡去,並沒有多少時間專程去尋清音仙君閒聊,而清音也忙於靈宣殿的卷宗任務,來去匆匆腳不沾地,二人能在天宮遇見的幾率都少之又少,三次會面,還都是在靈宣殿撞上的。

紅芪本就是個自來熟,遇見誰都要大嗓門地喊幾聲,將人叫住再說上幾句話,遇上清音自然也不例外,三次撞見,他都將人叫停,又三次都與他聊起岑雙……

岑雙倒茶的動作一頓,笑問:“你與他說我作甚?”

紅芪道:“那不是因為我與他其實算不得多熟悉,老蕭又同我說過,你倆關係不錯,既如此,我尋他說話,不就先從你聊起了——哎,你莫打岔,聽我說完。”

那時紅芪將清音叫停,首次與他提起岑雙,果然很快便進入了話題,雖然他二人一個話多一個話少,但也算相談甚歡,而且在這個過程中,清音還主動詢問了江笑那邊的進度;

第二次,是清音剛接了新的卷宗任務準備離開,紅芪有事去靈宣殿尋其殿主,兩人恰好在殿外撞上,紅芪如上次一般叫住了對方,再次以岑雙作話頭,可這次兩人半天才聊上不說,清音似乎對冥府一行不再關心,莫說主動詢問,就是紅芪特意提了,人也隻是點了下頭,冷淡得很;

第三次遇見,是紅芪從靈宣殿出來,清音回靈宣殿交任務,紅芪再次叫住對方,一如既往提起岑雙,可對方這次面上一點波動都沒有了,說話時也是禮貌和氣,卻十分注意距離與分寸,比起上回還能流露出比較明顯的冷淡態度,他這樣不冷不熱不遠不近的,反倒更添疏遠。

紅芪接過岑雙遞來的茶,喝了一口,總結道:“說白了,就是最後一次見著他,不管是他說話的語氣,還是他的態度,都像回到了群芳盛會剛開始的時候,一點人情味都沒有了,提誰都不好使!對了,還有個事我覺得也得跟你說一下,就是頭一次見面時,他是直呼你名諱的,到了第二次,卻喚你為‘尊主’,前日見著他時,便隻喚你‘妖皇尊主’了。”

岑雙道:“按你這個形容,聽起來像是失憶了。”

紅芪卻道:“並非如此,我最後一次見他時也有過這樣的懷疑,甚至還懷疑他是否被人假扮了,便幾次試探,多番詢問,最後證明,他的確是如假包換的清音仙君,記憶也完好無損。”

岑雙聽罷,沒有回答,隻是那隻同樣用了障眼法,所以指甲變得與普通人一樣的左手,無意識地擺弄起了桌上的折扇。

倒是紅芪突然想起什麼一般,狐疑地看了眼岑雙,問道:“該不會,是你與他起了爭執?”

大約是覺得他這句話好笑,所以岑雙笑了一下,道:“自上次群芳盛會一彆,這一個月內我都不曾見他一面,能爭執什麼?”

紅芪“哼”了聲,搖頭晃腦道:“誰知道你們見面了沒,就算沒有見面,難道還不能用訊靈爭執吵架了?就我所見,如果一對有情人起了爭執,

在見不到本人隻能用訊靈傳音的情況下,反倒吵得更凶,我姻緣殿就經手過不少這等事例,本來一段好好的姻緣——”

“你且住口,”岑雙扯著嘴角打斷他,道,“這個比喻很有問題,我與清音患難之交,情同手足,你再胡說休怪我不客氣,還有,我與清音沒有互刻靈印,如何訊靈傳音?”

卻不料紅芪托著下巴,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忽而湊近,笑眯眯道:“對呀,你與清音情同手足,怎麼靈印都不刻?”

岑雙微笑道:“自然是因為我們不是紅芪兄經手過的那種情況,而且你方才說的那些,並不能證明清音會臨時變卦,他答應了的事,無論之後還想不想做,都一定會全力以赴,此行,他是重中之重,就算他真遇上了什麼事,臨時去不了,也一定會提前告知我們。”

畢竟,想要得到冥君放行,便需要持天宮令表明來意,可天宮令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拿到手的,如此才需要清音仙君手持江笑的任務,光明正大地借一個出來,若仙君突然反悔,他們就是偷溜進了冥府,也拿不到那把特殊的剪刀。

紅芪道:“你就這麼肯定?”

岑雙漫不經心道:“我隻是相信他的為人。”

紅芪坐了回去,也支著下頜,道:“但願如此。”話音落下,忽然又想到什麼,紅芪猛地翻起了袖子,一邊翻一邊道,“既然他們被事情絆住久久不至,不若我們來看這個!”

岑雙被他的動作吸引,探頭過去看他的袖子,還沒看清他是怎麼在袖子裡偷偷打開如意袋的,就見對方速度極快地從裡面掏出了一冊又一冊書稿,抓出了一把又一把竹簡,一股腦就往岑雙面前堆。

桌面被他堆滿了還不罷休,拖過一邊的凳子繼續放,直到連凳子上都放不下了,才在周邊食客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住手,拍了拍一凳子的書冊,滿足道:“這些都是我殿中那些家夥的新作,尚未給琉璃齋送去,老岑,你既是我知音,當與我共賞!”

岑雙原本還是懶洋洋坐著的,聽他這麼一說,頓時來勁了,隨手拿過一本離他最近的書,不過刹那便翻閱完畢,抬起頭時,與紅芪一樣滿足,誇讚道:“紅芪兄殿中當真是人才輩出,方才這本《白虎將軍》的故事,可謂妙筆生花,深得我心。

“騎白虎的少年天生神力,立下赫赫戰功,成為了最年輕的將軍,他勇猛又忠貞,即使主上要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他也能為了所愛斷然拒絕,即使所愛不過是他的侍女,他也能力排眾議娶她為妻,歎隻歎造化弄人,他所深愛的女子,在他離開後難產而亡,一屍兩命,待將軍歸來,妻兒都成了枯骨,連最後一面都未曾見到,將軍心灰意冷,便攜白虎歸隱,可歎。”

那本《白虎將軍》,紅芪大約也看過,所以他同樣感慨,道:“此作乃是由一則民間故事改編,這般結局固然令人遺憾,卻無力更改。”

聽此一言,岑雙更加惋惜,當即再看了一遍。

難得的時光,岑雙看得很上頭,因為在這一個月內,他同樣忙得腳不沾地,莫說看

這些雜書,就是檢查靈台的空閒都沒有。

好不容易有一次招來了醫修,未等人查看他的靈台,寒星便闖了進來,抱著岑雙的腿就開始哭訴,說北寒漠地那個惡霸因為覺得他們丟儘惡妖的臉,抓走了他的弟弟盛落,還揚言要將之清蒸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岑雙幫他們討回公道。

北寒漠地,便是第三惡妖暮辛的領地。

由於寒星哭得實在淒慘,岑雙怕他偷偷用自己的袍角擦鼻涕,便一腳將之踢開,又覺得他這副哭哭啼啼的樣子實在丟了原著裡的逼格,顯得之前短暫站過雙子清這個CP的自己也很不明智,乾脆兩步走近對方,在人迷茫的眼神中一腳將之踢出門外,眼不見為淨。

大抵是他那一腳多少帶了些私人恩怨,力道大了點,以致於身後柔弱不能自理的醫修戰戰兢兢半響,白眼一翻,昏了過去,於是這難得一次的空閒,也泡了湯,後來正式對上北寒漠地,就更沒有時間管什麼新毛病老毛病了。

也就更沒時間去惦記琉璃齋近來發售了什麼新書。

眼下,他反複捧讀《白虎將軍》時,紅芪也在一旁看其他的,大抵是他二人看得太過投入,就連身旁何時多出了個人都沒有發現。

那人繞著他們走了三圈,最後站定在他們身後,伸出手,正要一人一掌按上二人的肩,熟料手剛靠過去,衣角都沒碰上,就被擒住了,那動作同步到堪稱心有靈犀,連抬頭的弧度都一模一樣,讓江笑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憋了半響憋出一句:“你們還真是知音啊?”

在岑雙笑著將江笑的手丟開後,紅芪也鬆開了他,作勢往他身後看了眼,問道:“遊小姐在哪?她不來,我們去了冥府也沒用,單向紅線可是要被錯牽之人與被指向之人合力才能剪斷的。”

江笑擺了下手,歎氣道:“在外面,被遊公子拉著,沒進來。”

紅芪將他上下一看,調侃道:“看你這樣,這一個月沒少被他們姐弟折騰吧?”

“是啊,”江笑先是衝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下一刻就抱住紅芪的頭狂搓起來,面露猙獰道,“某人也不想想,我被折騰這麼久是為了給誰擦屁股!!”

“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紅芪將他推開,繼續道,“眼下正值午時,日光曬人,你還是將他們喚進來罷。”

江笑道:“進來作甚?我就是來叫你們結賬離開的。”

紅芪道:“清音尚未過來,沒有天宮令,急什麼。”

江笑道:“清音?他來了啊,雖然不知他是幾時來的,還用上了讓凡人看不見的法訣,但稍有修為者便可輕易識破他的偽裝,即使我如今再度將仙骨封印,還是一眼認出了他——賢弟,彆看了,快收拾收拾隨為兄離開。”

岑雙戀戀不舍地合上手中的《白虎將軍》,將之放回又拿起,重複好幾次後,一邊的紅芪便大手一揮,做主將那本書送給岑雙了。

於是接下來岑雙的心情便變得格外的好,好到他出了酒樓,看到仙君身側站著個臉紅得和猴屁股似的年輕男子,還能心情愉悅地在心中暗自猜測,對方是不是《仙跡豔事》第三卷中安排給仙君的桃花。

仙君與那年輕男子站在一輛馬車的不遠處,前者背對著客棧,單手負於身後,看不見他面上表情,但大約沒有表情,因為他周身疏離冷淡的氣場簡直不要太強烈,但很顯然,那位年輕男子看不懂仙君的氣場,為美色所惑,連脖子都紅了,在一邊欲言又止的,大概是在猶豫要如何與美人搭話。

江笑與紅芪在岑雙後面一點出來,所以也晚一步看見年輕男子那副丟人現眼的模樣,看見之後,江笑才跟他們介紹道:“他就是遊家公子——遊相輕,也是欒語這一世的弟弟,十分難纏,自打遊新雨搬入江家後,他也跟著搬了過來,眼下還怕我將他姐姐拐了賣掉,非要跟過來看看與他姐姐同行的都是些什麼人……”

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納悶道:“怪哉,他不去給他姐姐端茶倒水,圍著清音轉什麼圈?”

話至此處,前方那兩人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一個側過頭,一個回過身,兩邊的視線便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