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群芳盛會(十九)(1 / 1)

容小王爺之前的所作所為都還曆曆在目,因此,當他這般直直向岑雙走來,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又來尋釁了,就算他這次沒有直接打上門來,也隻會讓人覺得他在圖謀什麼不好的事。

旁的仙人都如此作想,就更彆提一直關注著這邊的鳳泱了,幾乎在容儀張口的瞬間,他便拋下支吾半響說不出個所以然的紅芪,與容儀擦肩而過,結結實實擋在岑雙身前,讓容儀幾乎隻能看到岑雙的鬥篷一角。

這一舉動下的維護意味太過明顯,旁的仙人也許沒有多想,但早先便因為岑雙與鳳泱起過兩次口頭衝突的容儀,臉色當即便沉了下來,口氣也不是很好,道:“太子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鳳泱微笑道:“這話分明該由我來問才是,小王爺頻頻來尋我天宮之人的麻煩,莫非是對我雲上天宮有所不滿?”

容儀雙手抱臂,嗤笑一聲,擺明一副“孤不滿你們天宮很久了”的態度。

當然,沒有哪個先天仙人的宮殿願意被飛升仙人的勢力踩在腳下,可雲上天宮作為天上第一宮殿,不止擁有全天上最多的仙人,還是天命認可的天上最高主宰,就是再不滿,明面上也不可能真的說出來,不過嘛,以容小王爺的性子,倘或不是帝姬在此,他高低要和鳳泱較量一下的。

但容煙帝姬正在上首,雖在與織霞仙子說話,眸光卻時不時會往這邊投來,所以容小王爺再不滿也不好直接發作,憋著口氣,視線往岑雙旁邊的空位上看了眼,冷嘲道:“太子殿下方才說這裡有主,可孤分明見到此處空置,何來的主人?”

鳳泱道:“小王爺莫不是忘了,從群芳盛會開始到現在,我一直便坐在這個位置上。”

容儀道:“這倒好笑,君為天宮太子,放著天宮席位不坐,一直賴在妖皇席上,不討嫌麼?”

鳳泱溫和道:“梅雪宮的小王爺放著自己的席位不坐,來搶旁人的位置,都不覺得討嫌,我又有什麼可感到羞恥的?”

他二人你來我往之際,岑雙的視線已從書籍上移開,他看了眼手中的書,又看了看擋在身前的二人,稍加思索,便將手中的書放下,將自己那碟沒有被蟾蜍禍害的瓜子拖過來,嗑了起來。

有人看熱鬨不嫌事大,有人甚至還想參與一下,這不,一個穿得金燦燦的身影由遠及近,人還未徹底過來,開口便是道:“這邊可真熱鬨,你們在說什麼有趣的事,加我一個如何?”

容儀正醞釀著回敬鳳泱的話,這人聲音一響,便讓他原本要說什麼都忘了,側頭一看,嘲諷道:“怎麼,仙羽宮的金羽世子也要放著自己的位置不坐,跑來搶彆人的?”

金梧已經走了過來,止步步之外,哼笑一聲,道:“有何不可?本世子對能打敗梅雪宮小王爺的人很感興趣,要來與他交流一番心得,怎麼,不行麼?”

話雖如此說,實際上,這位金羽世子的眼睛可一下都沒往岑雙那邊看,擺明隻是尋個借口,特意來譏諷容儀罷了。

畢竟他不等容儀回答,便道:

“哼,有的人,居然能輸給人間來的妖怪頭子,可真給我古族仙人長臉啊,就這樣的人,竟還吹噓自己是五千年修為下第一人——要笑死誰!”

容儀不怒反笑,道:“孤是第幾人尚無定論,可有的鳥虛長孤千餘歲,竟還能被孤打得滿地找牙,是肯定不可能成為第一人了。”

金梧被他一激,磨牙道:“姓容的,你真以為自己很厲害?我告訴你,就你這樣的,我念哥一個打十個,若他還在,定要你見著他都得夾著尾巴走!你敢欺負我,我念哥打死你!”

容儀譏諷道:“對對對,是是是,你念哥你念哥,可惜啊,你念哥什麼都好,什麼都會,就是不會活著!”

金梧指著他鼻子道:“你!!瘋狐狸,你找死!!!!”

容儀指回來,怒道:“黃毛鳥!你才找死!!!”

這畫面,就挺有小學雞即將打架的既視感,瞧那邊的鳳泱,在揉了一會兒太陽穴後,左右勸起架來。

岑雙搖了搖頭,一手握書,一手端瓜子,起身之際,甚至都沒有人注意到他這個舉動,他也無所謂他們看到了沒,兀自邁步,晃晃悠悠地來到了長桌角落,長桌通靈,在岑雙過來的同一時間,便於末端自動化出一個空位。

岑雙坐下去時,察覺到一道熟悉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偏頭去看,未語先笑,衝那人一攤手,道:“早知如此,我先前便該與清音一道坐過來的。”

也不知他這句話哪裡戳到眼前人,但見仙君唇角明顯地揚了起來,原本稍顯冷淡的視線也柔和下來,之前那讓岑雙古怪了一路的,一直纏繞在仙君身上的鬱氣,似乎也在這句話下散了個七七八八,如此以來,便讓岑雙心頭微癢,想要問一問這個人,方才是怎麼了。

怎麼好端端的,忽然就鬱悶起來了?

正要詢問,卻察覺到長桌再次延伸,身側又空出一個席位,某個紅色的身影也晃了過來,一屁股坐在他身側,還非常不把自己當外人,伸手便從岑雙的碟裡抓走了一大把瓜子,樂滋滋地嗑了起來。

紅芪上仙一邊嗑瓜子,一邊欣賞著那邊的衝突,不忘對岑雙道:“有趣,太有趣了——怪不得老虞賴在這邊不肯走,原來這個位置如此絕妙,不止看得清楚,還不容易教人發現,知音,你也是這樣覺得的吧?”

岑雙盯了一會兒他的手,又把裝瓜子的白玉碟往自己面前拖了拖,才抬眸往仍在爭執的方向看去。

看了一會兒,他微微一笑,道:“是啊,真有意思。”

紅芪將嘴裡的瓜子殼吐出來,往岑雙那邊挪了挪,若無其事道:“老岑,你說他們幾時才能發現,你已經換位置了?”

說話時,手已經伸到玉碟邊緣。

岑雙瞅他一眼,抬手將碟子往仙君那邊推去,笑眯眯道:“這個麼,不好說,畢竟我看容小王爺與金梧世子好像要打起來了,他們若動起手來,哪裡還能注意到周遭多了或少了什麼。”

“也是。”紅芪歎息一聲,遺憾地收回手,這一個動作之後,他忽然頓住,像

是突然聽到什麼,擺出了一個傾聽的姿勢,也不知是誰在給他訊靈傳音,所以不一會兒,他便站起身,急匆匆出了群芳殿。

但沒過多久,急匆匆的紅芪上仙又匆忙走了回來,一回來便直奔岑雙與清音,叫他們隨他出去走一趟。

如今群芳盛會大環節已然結束,隻要不離開梅雪宮的範圍,是不會有狐仙阻攔他們自由活動的,所以在猜出那個叫紅芪上仙的人是誰,也猜出紅芪過來叫他們出去是為了商量何事後,岑雙與清音並沒有拒絕,人結伴,一同離開了群芳殿。

於梅花林一處僻靜的拐角,少有仙人往來,一位頂著假面的散仙,正站在一座假山前,由於他此次的假面乃是用法力快速易容,所以岑雙一眼便看到了他假面之下的另一張假面——那是江笑的假面。

因為仙骨解封,又不想叫人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所以易容成散仙的江笑,在看到他們——尤其是看到與紅芪有說有笑的岑雙——過來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過去,一把握著岑雙的肩,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關心道:“賢弟,你沒事便好,為兄先前與清音提前出來後,是越想越懊悔,終究不該留你們在那裡面,倘若再晚一步,為兄就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他說的自然是水月鏡花崩塌一事。

岑雙扯了扯嘴角,手抬起來,正要將江笑的手撕下去,但另一個人速度比他更快。

紅芪上仙一把便將江笑的手丟開,插在他二人之間,左右看了一眼,隨後對江笑道:“老蕭,你也忒不厚道了,這可是本殿主的知音,你是要與我搶麼??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江笑道:“得了吧,整個天上人間,誰不是你知音,沒百年就要給我介紹一個新‘知音’,所以是誰跟誰搶啊?”

紅芪道:“你也省省,需要我說出來你一共有多少個好賢弟麼,你想讓我知音排到第幾去?”

岑雙在一旁好奇問道:“所以,一共有多少個?”

他二人異口同聲道:“百七十一!”

“……”

“……”

顯然,他們報的都是對方的知音與賢弟數量,隻是好巧不巧,那竟然是個一模一樣的數字,所以,在他們聽到對方報出的數字後,先是沉默了片刻,緊接著,眼中便燃起了熊熊火焰,充滿了鬥誌,頂著一張絕不認輸的臉,齊刷刷看向清音。

清音:“?”

這次是江笑先反應過來,急道:“清音,我們先前在水月鏡花一同出生入死,交情也不算淺了,你可願,做我賢弟啊?”

紅芪一手將他拍開,笑嗬嗬道:“什麼賢弟,平白低人一等,要論交情,也是我與清音認識在前——清音,你還是來做本殿主的知音罷!”

清音:“……”

他二人不一定真要清音給個回答,但一定是真想借題發揮,所以不過一會兒工夫,就互相揭起老底來,岑雙袖手聽了會兒,篤定他們就是說個天夜都數落不完,便輕咳一聲,在旁邊提醒道:“不知兩位上仙喚我與清音過來,所為何事?”

這話一出,原本還在互揭老底的二人瞬間止住話頭,互相對視了一眼,還是紅芪率先收回目光,轉而看向岑雙與清音,歎出口氣,道:“自然是為著冥府一行之事。”

岑雙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後,等他繼續往下說。

紅芪歎道:“既然你們已將此事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我也就不瞞你們了,欒語一事,的確是我失職,是那段時間被罰下凡的仙人太多以致於我瞎了眼也好,亦或是我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也罷,總歸,事情已經發生,再說起因也於事無補,因為不管怎麼說,在這件事裡,我都錯得離譜。

“雖然不想承認,但我師父那件事,對我的打擊還是挺大的,可有時候,越是恐懼什麼,便越是會面臨什麼,我恐懼走了他的老路,便時時謹慎,步步小心,到頭來還是與他一樣為彆人錯牽了紅線,我不能接受,也無法接受,就此逃避了一百年。”

岑雙與清音在一邊聽著,沒有插話,因為他們都知道,“你與前任姻緣殿主的性質不一樣”這種話,用來勸江笑尚可,可對於陷入死胡同的紅芪而言,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紅芪自嘲地笑了一下,繼續道:“我接受不了自己會重複他的老路,也不想聽到‘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然是什麼師父教出了什麼徒弟這種話’,更不想他亡故多年,最後連唯一的弟子也……可我逃避了這麼多年,最後還是逃不過心裡那一關,困於心劫百年,法力不增反減,我師父的事,欒語的事,反複在我腦海中交錯,想得厲害了,便乾脆以閉關的名義,將之寫了下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逃避了這麼久,也是時候出來承擔我之過錯了,之前,我不敢補救,也不敢不補救,弄到最後,反倒將老蕭陷於不義,也險些害欒語曆劫失敗,此事之後,我會卸去殿主一職,自請入凡受罰,隻是……”

他的眼神太過明顯,岑雙不能說自己完全看出來了,但至少能猜出個十之七八,便道:“殿主所求,可是與無期上仙一樣,請我瞞下此事?”

紅芪點頭道:“我最為恐懼之事,便是方才與你們說的那些,所有的罰我都能受,但絕不能以這個名頭受,所以,我再懇求,還望你們能幫我,瞞上一瞞。”

岑雙道:“此事我先前已答應過無期上仙,殿主不必憂心。”

“老蕭已經跟我說過了,我自然信得過妖皇尊主,可……”未儘之意,隨著他看向清音的視線,變得不言而喻。

清音道:“若欒語上仙都不怪罪,我便沒有呈報散靈殿的理由。”

紅芪眼眸一亮,轉而看向身側的江笑。

江笑麼,從他開始說話起便一直湊在他身邊,時不時拍一下他的肩,時不時揉一下他的頭,倘或不是紅芪一直推他,估摸著他還能與紅芪抱頭痛哭,眼下見紅芪這樣看過來,他憐愛地搓了搓他的腦殼,道:“你也知道欒語那個脾氣,我會儘量勸她,隻希望她不要一劍將我兩劈了。”

紅芪大概也想到了前任散靈殿主的個性,是以整個人都灰暗了下來,不過也沒有灰暗多久

,在他看到岑雙袖手立在一邊好不快活的模樣的後,便陰惻惻地靠了過去,哼哼幾聲,道:“彆以為我沒看出來,老岑,你在幸災樂禍。”

岑雙笑吟吟道:“紅芪上仙真不愧是本座的知音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紅芪上仙一副“本殿主還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的表情,道:“想看戲,就得徹底置身事外,老岑,這戲可沒你想象的那樣好看,因為你也是局中之人。”

岑雙倒真不知這件事還能跟他有什麼關係,當即討教道:“怎麼說?”

紅芪負手繞著他走了一圈,最後站定在他身前,緩緩道:“你可知欒語是何時受罰,又是為何受罰的麼?”

岑雙問:“為何?”

此事他確實不知道。他從混沌荒原回來到現在,其實並沒有過去多久,之前不是忙著賺願力就是忙著打妖怪,關於欒語上仙的事,也隻聽聞她被貶了,但具體原因,以及被貶時間,便一概不知了。

紅芪歎息一聲,道:“一千年前,散靈塔有一惡妖破塔而出,欒語作為散靈殿主,將之擒獲後不止沒有將人關回去,反倒是放跑了他,讓那惡妖闖入冥府,大鬨一通,引得冥君親自來見,多次問責,天帝陛下彆無他法,隻能重罰了惡妖與欒語,一個數罪並罰放逐混沌荒原,一個革去仙職封印仙骨,罰下凡間受十世輪回之苦,所以,你明白了麼?”

岑雙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淡去。

紅芪道:“這是欒語的第十世,若這次她曆劫失敗,仙骨也將徹底化為飛灰,她會徹底變成一個凡人,再也無法回歸仙途,你與她有因果糾葛,她十世輪回之苦,都是因你而生,若此次你與我們同行,也算是了卻這一因果。”

岑雙沉默良久,最後笑了笑,道:“看來,我的確沒有袖手旁觀的資格,也罷,既是如此,待你們將遊小姐說服後,通知清音之時,也順便告知我一下。”

聞言,紅芪依次對岑雙與清音拱了拱手,道:“有勞二位了。”

岑雙擺了擺手,並不想說自己幾乎看到了,屆時他一入冥府便被亂棍打出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