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亂鏡之地下秘境(1 / 1)

血月當空。

遍地生長著血色的荊棘樹,連樹上血刃都紅得灼目,與月光相輝映時,便將這一整個空間,都塗抹成了緋色。

忽一陣風雪至,滌蕩此間血色,飄飄搖搖的雪花落至地面,那些原本高大壯碩的荊棘樹竟於雪花中相繼枯萎,連樹上血刃都黯淡下來,最後紛紛枯死倒塌,不過刹那,便成了乾柴一把。

有人影於風雪中現身,他衣袍長發比雪還白,從頭到腳纖塵不染,仔細看去,便見他靜立一把單薄劍鞘上,一手持著一把出鞘的銀劍,劍身並不如那些排得上號的名劍一樣鋥亮鋒利,也不似傳聞中的神劍一樣寒光泠泠,倒如來人本身,安靜淡然,不動聲色。

來人的另一隻手,正攬著一個青衣人。

青衣人似乎還沒從這場變故中反應過來,被清音攬在懷中時,面上時時都帶著的情緒都不知所蹤,烏溜溜的狹長眼眸大睜著,連藏在深處的拒人千裡的冷光也散了大半,隻顯得有點呆,還有點笨,卻又,可憐可愛。

清音無暇多看。

被一劍攪碎了整條手臂的骷髏巨怪暴跳如雷,合不攏的頜骨嘶吼一聲,勁風卷起飛沙朝他拍打過來,清音身形如風雪散去,與巨怪擦過,銀劍一動,但見怪物的另一條巨臂也隨那風雪遠去而碎成粉末。

不似之前被江笑拆成零件後會重組回來,在雙臂都被清音震成粉末後,骷髏怪一雙手臂沒再複原,而是自斷骨處迅速爬出一圈血色藤蔓,血藤擺動弧度劇烈,上面全是血色的利刃,速度極快地朝清音纏去。

卻在半空之中,就被一陣劍氣逼停,隨後節節斷裂,紛紛墜至地面。

可這些血藤十分古怪,被削成了斷節也不見枯萎,反倒在落地之後蠕動片刻,便立即紮根在地,瘋長起來,不消片刻,就長了足足三丈高!

骷髏怪被削了一次血藤,又一聲震動吼叫,這叫聲像風吹樹葉,帶著細微的簌簌聲,並不特彆明顯,尤其在骷髏怪被削斷後的血藤再次長出時,血藤瘋狂生長的聲音便將其他聲音掩蓋,與地面上飛速生長的血藤一同攻向清音!

而此時清音也看得明白,若再次將它們斬斷,隻會讓它們越長越多。

但清音的面容卻一點也沒為這些扭曲血藤而動容,無波無瀾地避開血藤的攻擊後,正要化雪而去,忽然脖子一緊,百忙之中側頭一看,懷中人似乎終於反應了過來,眼下正用那雙烏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瞧著他,一雙手不知何時環上了他脖子,見他看過來,還歪了下頭。

像某種小動物。

如此想其實也沒錯,因為這人原型,本就是隻……

岑雙感覺到腰間緊了緊,估摸著是怕他掉下去,這倒是,岑雙也怕自己掉下去,所以他手上也抱緊了一點,連腦袋都快要埋到清音脖子裡了。

埋進去時,才忽地意識到自己竟屏息許久,也因屏息許久,在鬆氣時,他下意識呼吸了一大口。

卻又忘了他正埋在仙君脖頸間,所以那一大口,全是仙

君的味道。

沉香暗湧,風雪無聲。

清音能感覺到懷中的身體一瞬間軟了下來,與方才始終還保持了一點距離的僵硬完全不同,對方此刻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讓他不免再度分心看了一眼,便見對方的腦袋搭在他肩上,看起來似乎有點暈。

他沒有多想,也沒有時間想,舉劍繼續對付著守陣骷髏怪。

岑雙耳邊都是風聲,還有一兩片雪花落在他臉上,帶來絲縷涼意,他能聽到骷髏的吼叫,也能聽到血藤抽打在地面的鞭笞聲,這些聲音近在咫尺,可聽在耳中,又好像遠在天邊。

可以,很了不起的buff……

覺得自己下半身已經不是腿,而是面條的岑雙揉了揉額頭,心中也明白,是剛剛那一口嗦大了,給他靈台搞得有點興奮,因為裡面的新毛病似乎很喜愛這股氣息,蹦躂到現在還不消停,像一陣陣海浪瘋狂拍打著近在咫尺的識海,給岑雙拍得一陣接一陣頭暈。

彆無他法,隻能更緊地摟住仙君的脖子,腦袋雖說是搭在仙君肩上,但其實是為了離指頭更近,然後揉按一下額頭,指望變異的瘤子能穩重一點,不被buff影響到,最好給他安靜下來。

但遠遠看去,他如此動作,幾乎跟掛在仙君身上無異了。

好在,即使清音身上掛了個人型掛件,也絲毫不影響他的操作與走位。

他輕鬆避開那些血藤,且在化雪離去時,那一陣風雪並不會直接消逝,而是緩緩下落,若是有血藤觸碰到飄雪,當即就會失去光澤墜落下去,也無法再分裂生長,落地即枯萎。

等岑雙從那一陣迷糊中清醒過來時,地面上的血藤已被風雪清理了大半,隻是這些血藤生長速度太快,即使將地面的全部扼殺,也還有一個骷髏怪物能源源不斷地提供新的血藤,如此一來,仙君的劍便不那麼好用了。

所以仙君除了剛來那幾招,便隻是握著神劍,以此來保證法力能最大化地被使用出來,而沒再用過那把劍。

岑雙收回一隻環著仙君脖子的手,轉而搭在他肩上,支著下顎,忽然道:“仙君,這玩意兒的力量來源是它身後的血陣,隻要陣不破,它的力量便無窮無儘,無論怎麼都死不了,可此類陣法的唯一破解方式,又必須要擊敗它,你說,這豈不是無解之物麼。”

仙君剛躲開四株前後夾擊的血藤,剛穩住身形,見他這樣鬆鬆掛著,為了不讓人掉下去,隻好摟緊了一些,躲避下一株襲過來的血藤時,一心二用地問:“嗯?”

岑雙盯著他瘦削白皙的下頜,緩緩道:“可我們都知曉,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無解的陣法,所以這個怪物,也是有解的。”

清音好似明白了岑雙的話一樣,聲音裡帶著明顯笑意,問他:“那,怎麼解?”

岑雙道:“在它身上有一處弱點,這個弱點便是血陣為它提供力量的源頭,隻要尋到此處,在躲避它攻擊時斬斷它與血陣的聯係,那麼它便無法再複生,血陣自然也就破了。”

說完這句,他見仙君還是

側著個臉,也不知道在看哪裡,便扯了扯仙君的明目綾,在對方終於看過來時,才滿意道:“那個弱點,我已經找到了。”

他不疾不徐的,好像一點也不覺得他們現下處境危險,竟還有心思給清音賣個關子,好整以暇地等著人來問他。

但就在他二人說話時,那藤蔓也不知是不是意識到了危險,忽然改變了攻擊方式。

它將身軀編織成了羅網,下方一個上方一個,好似一雙即將扣合的手掌。在羅網之外,還有數之不儘的血藤包圍過來,乍一看,那些血藤之上的血刃比之前的還要鋒利,說一句“見血封喉”並不為過。

此為血藤全力一擊,是以不打算給他們留下一點退路。

仙君定定看著岑雙,在血藤包圍過來時,他終於道:“嗯。”

岑雙:“………”

嗯?

嗯??

他都說找到弱點了,仙君就回一個——嗯???

還是個句號“嗯”!?

岑雙不知自己被仙君激得露出了個什麼表情,竟讓對方唇角彎了下,但那笑容不過是曇花一現,等他定睛去看時,對方已平淡如水,臉也轉了回去。

血藤罩了下來。

但血藤罩下之際,並沒有響起任何皮肉被刺穿的聲音,反倒是一陣刺目白光突然自密不透風的血藤中迸發出來,仿佛千萬把劍同時出鞘,轉瞬便將圍在四周的血藤切割得四分五裂,血雨一樣四散墜地。

將血藤斬成血雨的白光並未消散,反倒是愈演愈烈,萬丈華光砸下之際,分化出無數銀劍,全然砸到骷髏怪物身上,因這怪物實在沒有太多內部結構,甚至頜骨都合不上,兩個大眼眶山洞一樣將裡面內部結構全部暴露,所以全身上下竟無一幸免,從頭到腳被劍雨劈了個遍。

於是在其中一個地方被連續打中三次後,終於褪去了原本的掩飾,從白色變成了紅色不說,還變成了一顆渾圓的果子,這果子不僅如心臟一樣不停跳動,上面還生有一根根細小的荊棘藤蔓,藤蔓將之完全纏繞,竟宛如之前被血藤纏繞的月亮。

那顆血月果,正生長在骷髏怪物的頸骨處。

岑雙之前所猜測的,讓江笑上去看的,便是這個地方。

早在怨靈被血陣全部獻祭,喚醒這個骷髏怪物前,便已經給過他們提示。

那時,那些沒有什麼攻擊欲望的怨靈躲在角落,紛紛伸手往自己喉嚨裡摳,即使將喉嚨摳破了刺穿了,也還是想將那讓它們痛苦不堪的東西摳出來,如此反常行為,隻能將之解釋為——血陣吸收它們怨氣,反哺它們不死的力量來源,便在它們的喉嚨之中!

既然同為血陣產物,骷髏怪物也不可能例外,又因為它隻是一架空殼骨頭,所以那個冥冥之中連接著骷髏和血陣的東西,極大概率是以障眼法的方式,代替了怪物頜骨或頸骨中的某一部分。

事實證明,確如岑雙所猜想的那樣。

唯一失算的是,他忘記了手握神劍的仙君大部分技能都是AOE傷害

,對彆人來說這樣的萬劍齊發十分耗費法力,對仙君而言,卻不過是他隨手砸出的一個省藍條小技能,又因為這個血陣的守護怪偏偏是隻骷髏怪,所以仙君根本不需要知道這隻怪物的具體弱點在哪,隻要知道打敗怪物的方式,一個萬劍齊發下去,總能有一把劍砸對地方。

之前被切成血雨的血藤在地面密密麻麻地生長起來,數之不儘的血藤朝他們撲來。

風雪伴劍光,破開血藤阻攔,至血月果前,風雪散去,現出清音身形,但見他一身白衣,手持銀劍,一晃而過。

一劍,攪碎血月果,血色藤蔓再不生長,融於泥土之中。

二劍,骷髏怪物轟然倒塌,僵直在地,再也動彈不了。

三劍,白光迸發,劍雨落下,那追了他們大半個晚上的怪物,徹底化成飛灰。

在血色藤蔓全部凋亡後,天上圓月褪去血色,又恢複了最初的皎潔。

月光之下,仙君身上的風雪已全然消散,舉劍的手收回之際,他也察覺到這過程中某人一直幽幽瞧著他,不由偏過頭,看過去時,唇角是微微翹著的,說道:“嗯,很厲害。”

“……”岑雙還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大概是方才他困惑的表情過於明顯,讓仙君看了去,所以在清理了怪物後,才專程跟他解釋那個“嗯(句號)”的意思。

岑雙默默看了他一會兒後,說不上是個什麼心情,隻覺得仙君這一句堵得他無話可說,但是不說話又很不甘心,因為從來隻有他堵彆人的份,怎麼可以次次都被仙君堵住?

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打不過,就加入。

岑雙忽地一揚唇,擺明了在學人,一隻手勾著仙君脖子,湊過去了一點,氣息幾乎噴在仙君臉上時,才停下來,緩緩出聲:“嗯?”

仙君的臉也正對著他,起先是在看岑雙的眼眸,隨後聽到岑雙的話,便分析起了岑雙話裡的含義,而顯然,仙君對於這個字的理解能力超群絕倫,因此他微微昂首,回道:“嗯。”

岑雙頓了會兒,接口:“嗯……”

仙君搖頭:“嗯。”

岑雙:“………嗯??”

仙君面容空白一瞬,像在思考什麼,過了一會兒,認真回道:“嗯。”

岑雙:“…………”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意思的岑雙,正打算衝仙君舉手投降,旁邊忽然傳來一個幽幽聲音:“其實我覺得,清音仙君的劍鞘還挺長的,兩個人踩上去綽綽有餘,你們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