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亂鏡之中秋夜宴(1 / 1)

岑雙與三皇子到場時,殿中折子灑落一地,幾個宮女內侍都跪在地上,可見老皇帝剛剛發了通不小的火。

皇帝負手站在上方,背對著他們;下方則站著個白衣白發的男子,燈火熹微中一塵不染,因其慣來安靜淡漠的特點,若非特意去看,並沒那麼容易發現他,但一旦注意到了,又讓人挪不開眼。

扮演著丞相這個身份的清音仙君來得比岑雙更早,估摸著是老皇帝糾結不過來,便差人先將丞相請來,已經商討了一會兒。

在他們進來後,皇帝便回過身,示意他們走過來一些,在二人行到了仙君那個位置後,皇帝道:“為什麼叫你們過來,心中都有數了吧?”

這種事,就算知道,也不可能真的說出來,所以岑雙與三皇子對視一眼,俱拱手道:“兒臣愚鈍,請父皇明示。”

皇帝擺擺手,示意丞相跟他們說。

清音便看了過來,淡淡道:“今夜尋月遊行,陛下原本屬意二殿下領諸位殿下遊城,隻是二殿下不知為何事所絆,眼下無法參與,尋月花車首位人選需做出更替,因首位需著紅衣華服,原本按二殿下所製華服與諸位殿下並不合身,觀所有殿下,唯有二位殿下恰巧衣染朱紅。”

皇帝聽罷,大約又想起了二皇子,怒道:“孽子,什麼日子都能……他今日來不了,往後也不必出現在朕眼前了!”又對岑雙與三皇子道,“你二人有什麼想法?”

岑雙道:“兒臣但憑父皇吩咐,但三哥為長,我為幼,是以此事上,還看三哥的意思。”

皇帝欣慰點頭,便問三皇子:“雙兒明事理——老三,你怎麼說?”

皇帝雖然知道幾個兒子私下拉幫結派,但明面上,他還是樂於看到兒子們兄友弟恭的場面,這事幾個皇子都心知肚明,所以也不管背地裡怎麼撕,明面上都謙讓得很,何況剛剛岑雙那樣說話,已經收獲皇帝讚許,三皇子自然也不甘落後。

三皇子道:“六弟如今儀容俱佳,又於斷崖逢仙賜福,乃祥瑞之兆,理應為尋月花車之首,隻是——”

沒等他“隻是”個所以然,皇帝便撫掌而歎,打斷了他:“好!老三,你與丞相所見不謀而合,朕挨個聽下來,覺得甚是有理,雙兒如今,實在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三皇子嘴角一抽,將剩下的話吞下去後,迎合道:“父皇英明。”

岑雙立在一邊,笑而不語。

他還能說什麼,這不是鏡靈給的送分題麼。

也不知原劇情中的六皇子若是知道他那樣臥薪嘗膽的經曆被演繹成這樣,會是個什麼心情,隻怕對方的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

不管六皇子怎麼想,至少在這幻境之中,最終皇帝在象征性詢問一番後,便敲定了岑雙做領車人選,之後便讓他們各自下去,為即將到來的巡城環節做準備。

花車巡城,作為尋月祈福這一遊行中最盛大且最讓人期待的環節,其不管在哪一方面都是精心籌備,從皇子公主們的華服佩

飾,到花車內外的點綴裝飾,就是花車沿途所要經過的地方,寬闊的長街兩側都懸掛著無數華麗的燈籠。

在花車過後,還有一盞盞明燈被點燃,花車向前,明燈升空,輝映長夜不熄的繁星。

花車乃能工巧匠打造,上下共有三層,最底層坐著好幾位訓練有素策群馬拉車的車夫;二層雕梁畫柱,點綴了鮮花朵朵,立著一個個貴氣逼人的皇子公主;到了花車最頂端,為了方便行人將最上層之人看清楚,便沒有打造車頂,乃是一個露天的造型,又在立起的護欄處,擺滿了各種花卉,其中最多的,便是牡丹。

當然,在這些花卉之中,唯有當季的花卉是真的,其他俱為假花。

岑雙手中提著一盞燈,站在花車最頂端,俯瞰人來人往,川流不息,本來流動的人群,會因花車到來而提前退到一邊,再紛紛自下而上投來火熱崇敬或是好奇傾慕的目光。

沿途的閣樓最頂層均被皇家包攬,上面立著一個個提著花籃的貌美宮人,在花車經過時,宮人們便從花籃中抓一把花瓣灑下,花瓣從花車滑過,如花雨淅淅瀝瀝飄落,行人爭相去接,頗有接到花瓣便是接到了福氣的意味。

花車緩緩駛過,這一行,沿途燈火明亮,街市繁華,漫天花雨,萬眾矚目。

是六皇子見過,卻不曾感受過的萬眾矚目。

岑雙提著花燈,視線在形形色色的面孔上一掠而過,最終尋到了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雖然在這個幻境中,那裡並沒有人。

但那個位置,按照岑雙的個人眼光來看,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地方,既能將花車風光儘收眼底,還不容易教人察覺到那裡有人正在窺視。所以不被允許上至花車的六皇子,極大概率就是站在那樣或者類似那樣的一個位置,遠遠看著最上方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紅衣皇子。

花車駛向明亮燈火,漸行漸遠,窺視者也收回視線,一瘸一拐,轉身步入黑暗。

中秋夜宴,至此終了。

水鏡中的中秋夜宴,也在花車巡城後落下帷幕。

岑雙換下了那身過於招眼的紅衣,又從自己的如意袋裡挑挑揀揀,扒拉出了一套衣服。雖然這套衣服還是竹青廣袖長袍的款式,但是這其實是一套新衣服。

說起來,他這一身怎麼換看起來都跟沒換一樣的衣服,還是月小燭那鬼丫頭乾的好事。

岑雙以前可不愛穿青衣。

他以前還沒有老毛病時,都是穿那種既深沉又耐臟的顏色,打打殺殺十分方便,後來到了忘憂城,月小燭非說那顏色不襯他,又說紅色雖然很適合他,但穿在他身上會顯得很輕佻,可作為未來的妖皇尊主,是一定需要一個自己的標誌色的,最後挑挑揀揀,給岑雙選定了青色。

後來月小燭自己購物時,還不忘給岑雙買衣服,但她買的,無一例外,都是青衣。等岑雙當了妖皇,這情況便更誇張了,有月小燭帶頭,妖怪們也不知是誤會了什麼,紛紛認定岑雙愛慘了這個顏色,此後給他進獻的東西,他就沒見過青色以外的顏色。

而關於岑雙是一尾青蛇妖跟仙人所生的傳聞,也因此被落實了個七七八八。唯一知道岑雙真實身份的炎七枝,又對這些事漠不關心,且不覺得有什麼澄清必要,畢竟怎麼說,他看岑雙將那些人玩得團團轉也挺開心的。

當下,玩得開心的岑雙便穿上了他那一身標誌性的竹青長袍,背著手緩步走出宮門,又在宮門外不遠處見到了靜靜立在一邊的白衣仙君。

岑雙離開時已經很晚了,之前來赴宴的人已經在花車巡城時出了宮,其他的皇子公主跟著花車繞行一圈回到皇宮後,便歇在他們沒有搬出皇宮前的寢殿,唯有岑雙拒絕了皇後的挽留,說今晚先回去收拾東西,過兩日搬去皇後宮殿。

他理由正當,便無人再留,當下踏著月色,款步超仙君走去。

清音仙君正在等他。

岑雙來到仙君身前時還是背著雙手的姿勢,隻是在他到了仙君面前後,發現對方還是一動不動又不知沉浸到什麼嚴肅的思考中去了,便伸出一隻手,在仙君眼前揮了揮,輕聲喚道:“清音,在想什麼?”

在他出聲後,清音仙君似乎終於回過神來,因為岑雙又感覺到了那種探究般的眼神從他身上劃過,雖然每次都沒有停留多久,隻是在他身上頓了頓,便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

岑雙眉眼彎彎,坦然地給他看,隻是在對方視線收回去時,忽然朝對方湊近了一點,並不願意放過他,又問起:“你在想什麼?”

兩人之間相隔不遠,但比起之前在假山前的靠近,又遠了很多。妖皇尊主看似溫和,有時候說話還帶著點輕佻,可實際上,對方在保持距離這種事上,比誰都注意。就算因為什麼外因向誰靠近了,也會很快抽身離開。

毫不留戀。忽冷忽熱。

清音終究沒有回答岑雙的問題,他伸出手,寬袖滑落,露出的手向他攤開,掌心是一個小玉瓶,看著像是裝著什麼靈藥的小瓶子。

清音仙君的話也肯定了這個小瓶子的身份,他對岑雙道:“你之前的傷處,還沒愈合,可以擦擦。”

岑雙就思考了很久,自己是哪裡又什麼時候受傷了,竟然還榮幸地得到了主人公贈藥,沒思索出結果的他抬眸看向仙君,卻隔著明目綾,莫名感受到了仙君可能在看他嘴唇後,便迅速端正了身子,原本要問的東西也不知被他拋到哪裡去了,一隻手虛虛捂了下唇,乾巴巴道:“這個……其實……它……”

清音仙君疑惑地看著他。

好吧,仙君不懂。

岑雙也覺得無奈。這些事吧,仙君他不是完全不懂,畢竟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人仙君雖然不感興趣,但是明顯多少也知道點男歡女愛的事,否則當初……隻是更情趣一點的東西,對方便是在盲人摸象了。

在仙君看來,岑雙咬自己的舉動,是在假裝被丞相欺負——字面意思——所以這就是受傷了,需要擦藥。

岑雙之前咬自己的時候不好解釋,當下自然也不便解釋,吞吐了一下後,又想清楚了前因後果,便重新放鬆下來,笑著將玉瓶接了過來,道:“那便,多謝你了。”

“小事。”仙君頓了下,在又不小心掃到岑雙的唇後,迅速移開視線,唇動了動,似乎在斟酌言語。

但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岑雙已經擦好了藥,感慨道:“效果真好,不愧是出自清音之手。”

岑雙這話可不是恭維,他是真的覺得效果極好,因為那藥水就在他塗抹到傷口時,什麼感覺都還沒有時,傷口就完全愈合了,比他如意袋裡的所有傷藥效果好上太多。感慨完了,岑雙便將玉瓶遞還給清音。

仙君沒有接,而是道:“如果你不嫌棄,可以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岑雙的手頓在那。

清音仙君的好意他能領會,而仙君所言按理也沒什麼問題,可是“以備不時之需”這句話,在這個場合下,怎麼聽起來那麼古怪?就好像,他經常能因為這種事受傷一樣??

岑雙覺得應該是自己想多了,仙君怎麼可能會表達出這樣的含義。

但不管怎麼說,本來就很喜歡這瓶靈藥的岑雙沒有假客氣太久,心滿意足地將仙君送的玉瓶揣到了自己的小袋子,心中想著,這一下,又欠了仙君一個人情。

他們並沒有交談太久,就在岑雙將玉瓶收下的同時,整個幻境都開始波動起來,被傳送走前,岑雙的手中出現了一把鑰匙,而那鑰匙也如他第一次拿到鑰匙一樣,到了他手中沒一會兒,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