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亂鏡之南山一夢(1 / 1)

第16章

容儀小王爺假扮的狐仙離開後不久,他們便抵達了水月鏡花。

水鏡如一扇巨大的水門立於雪山之巔,整體呈拱形,至少可容納五十人同時通過,過處如籠罩一層薄薄水霧,當仙人們依次穿過那層水霧後,立即便不見了蹤影。

原來那一層水霧的另一端,便是虛幻之地。但穿過水霧並不會立即抵達幻境,而是會短暫地停留在一片迷霧之中,迷霧之中視野被遮擋,導致什麼都看不清,也不知道究竟是所有仙人都在此地,還是每個迷霧都是單獨的空間。

這麼停頓在這裡,倒像是在等候係統把副本地圖加載完畢的某種遊戲一樣,可想而知,任何遊戲的加載過程對玩家來說都是極度漫長的,於是百無聊賴中,岑雙不免回憶起了小王爺原本的怨種隊友。

當然,現在那位怨種仙人大概就是他的隊友了。

原著中說,江笑乃是凡人之身,並不能參與此次行動,又因為主視角在清音身上,所以對於那位怨種仙人著墨不多。

甚至到第二卷結束,對方也沒有個具體名字。

不過知不知道是誰,叫什麼名字都無所謂,反正能不能拔得頭籌拿到一心鈴,他又不在乎,一心鈴雖是神器,可其功能實屬雞肋,岑雙用不上,也不想用。

更何況,是不是真正的神器都不一定。

這麼想著時,幻境地圖似乎終於加載完畢,是以岑雙腳下猝然一空,整個人猝不及防地掉落下去。

整個迷霧空間已全然塌陷,原本的霧氣在塌陷的一瞬逐漸凝實,成了一朵朵灰色的雲,層層疊疊環繞著岑雙慢悠悠地轉著圈。

掉落的過程無限拉長,兩邊的雲層上浮現出一幀幀畫面,雖然那些畫面都是一個場景,可仍是很不連貫,且一閃即逝。岑雙知道,這便是他即將要經曆的某一段幻境劇情,算是給即將來一場角色扮演的仙人們一個劇情預告,或者說,一個心理準備。

但這些畫面實在太過零碎又不連貫,毫無追劇體驗,且那一張張紙人面孔實在呆滯無趣,讓岑雙看了一眼之後就散失了繼續看下去的欲望,手一揮,便將那些畫面揮散。

就在畫面消失後,湧動的雲層忽地急速旋轉起來,像灰色漩渦一樣,猛地將岑雙吸了進去,風雲色變之間,岑雙隻覺得頭越來越重,好似陷入無邊業火,意識也越來越渙散……

……

《仙跡豔事》裡說,紅芪上仙那些紅線除了有隨機組隊的作用,還能幫助進入幻境的兩位仙人更快尋找到對方,從而一起行動。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進入幻境的仙人會因為掉落時間不等,或者幻境中的劇情阻力,導致一個在天南一個在海北。

而且兩個陌生的仙人連彼此的身份都無法確定,便不能使用訊靈傳音。此外,仙人們也不能向幻境裡的“紙片人”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則便會被當成失心瘋關起來,這一關,運氣不好那就直接錯失最佳解題時機了,而這時,牽著彼此的紅線好處便被體現了出來。

不過,“

兩位仙人一開始就能相遇”這種情況雖然萬裡挑一,卻並非完全沒有,隻是需要滿足的條件實在不容易完成——兩位被紅線牽著的仙人得同時進入幻境,且在幻境中的身份需要有很大的關聯,在進入幻境時,二者各自扮演的角色還得正好處於同一幕劇情中。

素不相識的兩個仙人,莫說同時被傳送入幻境,就是同時進入水月鏡花的時間都不一樣,何況兩人都還需要在迷霧中等待一段時間,迷霧塌陷時還要看劇情提示。

但早說過,岑雙身上總有很多意外,意外到連這種萬裡挑一的情況都叫他遇上了。

還是以一種很糟糕的姿態遇上。遇上了那個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人。

追根溯源,他眼下的這個尷尬境況,還是這個副本導致的。

水月鏡花通往的虛幻之地,藏納三千幻境,這三千幻境聽憑鏡靈指令,幻化出三千世界觀不一的小世界,這些小世界裡有的說的是神佛誌怪,仙人進入其中便可保留法力;有的卻隻說生靈之累、凡人之苦,因此仙人進入其中,便會被封禁法力。這也是當初一眾仙君求上梅雪宮的原因——雖然鏡妖無法同化仙人之軀,卻也能將那些仙君引入無法使用法力的幻境,讓仙人也拿鏡妖沒辦法。

再說回來,岑雙那時徹底進入幻境,便知自己運氣不好,進了一個會被封禁法力的地圖,是以在徹底被封禁的那一刹,因為沒有法力的壓製,那熟悉的烈火焚心的灼痛再度爬上四肢百骸,導致岑雙一度失去意識,好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掙紮著從如意袋裡掏出一顆丹藥吞了下去。

那丹藥在他身上彆的作用沒有,鎮痛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可丹藥的作用完全發揮出來需要時間,這麼點時間已經足夠岑雙被“老毛病”燒得渾渾噩噩,等丹藥開始生效時,他的身體都仍是乏力的。

所以當意識逐漸回籠,岑雙也察覺到自己似乎狼狽得很,大抵還是一副趴在地上的不雅姿勢,他都沒有餘力在第一時間爬起身,莫說起身,他現在連笑都懶得再笑,按他所想,反正此處無人……

等等。

岑雙的身體不由僵在原地。

他如今雖然還不曾睜開眼睛,可各方面感知也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是以完全能察覺到他身下壓了個人,還是一個有呼吸,有溫度的——大活人!

其實若是隻單純壓著了一個人,管他是活人死人,隻消起身道個歉便可,不至於教岑雙僵在這裡半響沒個反應,他能僵得活似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還是因為方才嗅覺恢複後,那源源不斷往鼻子裡鑽的,陌生又熟悉的草藥清香。

清音仙君身上的香。

可這……怎麼可能?他明明和容儀把紅線交換了,對方怎麼可能再和他進入一個幻境?!怎會如此???

岑雙睡不住了,就算他心底已經有八分確定身下的人是誰,可他還是迅速睜開了眼,想著眼見為實——

岑雙的頭側躺在身下人的胸膛上,所以睜開眼時最先看到的便是雪白的衣袖,像誰在春日裡撒下了一捧雪

;他垂下眼眸,視線往下時,果不其然在那廣袖邊緣瞧到了一道堇色;複抬眸朝上看,正是個微微仰頭的姿勢,卻也礙於這個姿勢,隻能瞧見對方瘦削白皙的下頜,其色如冰雪,其質若美玉。

秋水為神玉為骨,清音仙君,本就是個出塵脫俗的人物,可誰能想到,這樣的人物,卻是一本深夜讀物裡的主人公。

他這一生注定受儘折磨,他未來必將被折斷傲骨,他越是不屈服於命運捉弄,便越能激起那些人的施虐欲。他們要把一捧新雪,踩到泥地裡。

彆說,還挺帶感的。

但那是《仙跡豔事》裡的清音,不是他眼前的這個仙君,就算再怎麼不想承認,可事實就是,岑雙眼前的清音仙君,早在有意無意之間被打亂了命運的軌跡,與原著脫軌。

而且第三次了。岑雙想著,這都是第三次在大方向上脫離原著了。第一次妖蹤密林本是為了漁翁得利再看一場好戲,結果把自己賠進去當了解藥;第二次隻想看清音一劍驚四座的名場面,結果被那腦子活似狗啃了一樣的小狐王追著不放;第三次,便是現在,在他明明和容儀交換了隊友的情況下,居然還能逆原著地和清音匹配到一起。

究竟是紅芪的紅線出了問題,還是容儀拿來跟他交易的紅線其實是假冒偽劣產品。

算了,反正劇情早在密林正式展開時,就崩得一塌糊塗了。不差這一次。

趴在清音仙君身上,岑雙長長歎出一口氣,歎出了書粉的自我安慰。

順帶一說,眼下並不是他非要賴在仙君身上不走,而是在他意識到壓著的人是誰後,已經儘力想要爬起來了,奈何手臂抬了幾次都抬不起來,翻個身都困難,便隻好保持原樣。好在清音仙君似乎也因某些不知名原因一直昏睡著,哪怕是岑雙在他身上掙紮了好幾下,也沒有清醒過來的跡象。

但這麼趴著確實不是辦法,先不說不知因著什麼劇情導致他們兩個是這麼個姿勢代入角色的,隻說這姿勢確實讓人難受,岑雙一直趴在清音身上,看著好像是他占了便宜,可實際上他是個騎跪的姿勢,腦袋要死不死還是側枕著的,整個人都被清音的氣息包裹著。

偏偏他退無可退,還被這氣息逼得不受控製地回想起:這個姿勢真是像極了他當初嫌仙君磨磨蹭蹭,將人推開後,自己又撐著仙君雙肩坐過去的樣子,那時他揪緊仙君淩亂半解的上衣,側著臉去聽對方急促的心跳,聽了好一會兒,跟入魔了似的,忽地很想看看對方的模樣,便抬頭去看,卻見對方竟也是低著頭的,就像是一直在看著他……

夠了。

岑雙受不了了。

他甚至不想等力氣多恢複一點,咬牙摸索著將手撐在地面,就打算強撐著爬起來,哪怕爬不起來,他也可以借力往旁邊一滾,躺地上去。

但不知是不是因為他這次動靜過大,導致身下那人終於被他折騰到有了反應,彼時岑雙其實大半個身體還壓在清音身上,隻將上半身撐起了些,而清音仙君又大抵尚處於將醒未醒的狀態,昏沉間察覺到身上多出的重量,便潛意識抬手一探——

岑雙本就無力的身體當下就是一個大軟,整個人又摔了回去,下巴結結實實磕在清音胸口上。

連帶響起的悶哼都是雙重奏。

身下人原本探過來的手迅速收了回去,像是被燙到了般,又像是被凍住了般,整個人都僵直了,是那種細微動靜都沒有,仿佛是連衣角都僵硬了的一動不動,想必此時若在地上挖個坑,對方即刻就能鑽進去。

岑雙懂他,畢竟他剛剛清醒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