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群芳盛會(十一)(1 / 1)

第13章

就在容儀那一劍再度被抵擋住後,一直不是躲便是擋的岑雙忽地彎了下唇角,那大約是個輕慢的弧度,好似誰都不放在眼裡,讓容儀極不舒服,何況從來隻有他輕蔑旁人的份,一個肮臟半妖,也配直視他,膽敢輕視他?

於是再劈下去的那一劍,已是毫無保留。

卻不曾想,他那毫無保留的一劍,竟隻劈了個虛影,真正的岑雙不知何時已現身於容儀身後,正微笑著舉起劍,直衝容儀後背而去——

錚——

這一次,輪到容儀接招了。

“這這這,他……他……妖皇,他剛剛,我沒看錯吧?他剛剛使的那一招,是不是小狐王的幻影劍法?”大多數仙人與妖皇席位離得遠,無論紅芪那一嗓子多響亮一時也不至於傳遍整個喧囂大殿,故而更多仙人是直至此刻才意識到這一點。

意識到,妖皇岑雙竟是在偷師……不,他哪裡是偷,他是在明搶啊!

“不愧是能從混沌荒原飛升上界的妖皇尊主,隻看一遍便學得有模有樣,此等天賦資質,不日仙道大會,有看頭了,”說話的仙人感慨道,“不過岑雙尊主這一手活學活用,倒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上一回仙道大會,那位上仙也是如此學了暗算於他的仙人招式,反將對方一軍,倒與如今場面有某些異曲同工之妙。”

“哦?原來之前便有過此等事跡,不知仙友所說的上仙是哪一位?”有人問。

另一人猜測:“想必是‘仙羽錦玥,雪境容悉,雲上鳳泱,後會無期’四仙中的蕭無期上仙罷?”

最先說話的仙人聽聞此言,連連道:“正是,正是,正是無期上仙!自五千年前仙道大會之後,無期上仙那一手流纓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後來他拜入雲上天宮,官封散靈殿主,多少散仙以他為榮,視他為畢生追求,隻可惜……哎,無期上仙終究與尋常仙人追求不同,他嫌官職加身不得自由,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殿主之位,竟然說辭便辭了,恢複成一介散仙,經此一彆,後會無期,時至今日,竟是少有人還記得他了。”

一時之間,唏噓不已。

有人誇讚唏噓,便也有人質疑道:“蕭無期我是記得的,可當初仙道大會上,蕭無期與其對手均是用槍不說,隻說他當初雖是用對手的招式將對方打落仙台,可那也是因為他在技法上遠勝對方,若非他本就於槍道天賦卓絕,結果又有誰知道;再觀這妖皇,顯然並不精於劍道,他能這麼快學會狐王劍招確有天資,但說句不好聽的,眼下他隻不過是招式相似,未必就能勝過狐王。”

此等質疑雖不動聽,卻自有道理,彆人千年劍道,你卻徒有劍招,人家幻影劍術承天狐一脈,修《天狐幻影》功法,你一介散修飛升無甚名門心法,拿什麼去勝過人家?

岑雙卻給出了答案——經驗。

於是諸仙可以清楚看到,岑雙如今這一招一式,隻從“形”上看的確滿滿都是容儀小王爺的影子,妖皇使出的“幻影劍法”也的確沒有與影子合攻這一“神”,但因妖皇攻

勢老辣,身法詭異,兼神出鬼沒,招招出人意料,便也逼得容儀與方才的岑雙一般,隻能被動防守起來。

說是幻影劍法,也非幻影劍法,同樣的招式,打出了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格。

“世子,你覺得他二位誰能取勝?”這是一個綿軟的女聲,響在天冥海那一處席位,正是泉客織霞。群芳榜上排行第四的織霞仙子,乃是煞名滿海域的鮫人大將,彆看她模樣生得好似風中搖曳的白蓮花,捏一方巾帕嬌笑時又是多麼的可憐可愛,要知道,有句話說得好,正是:織霞將軍廵海時若是心情不好,天冥海邊路過條狗都得挨兩下。

鮫人與羽族同為四大遺族,坐得很近,而織霞將軍的話自然也是說給代羽族太子赴宴的金梧世子聽的,隻是此刻金梧世子正看得投入,時不時擊掌叫好,時不時眉頭緊鎖,是以不管誰來打擾他都沒個好氣,說道:“我怎麼知道,你不會自己看嗎——打他打他,打死那隻瘋狐狸!”

彆的不說,至少金梧世子與容儀小王爺關係不好,是可以確定的。

再說已經漸漸被岑雙逼至邊緣的容儀,旁人都看出來了,容儀這個幻影劍主又豈會看不出岑雙這些用來反擊他的招式師出何處,幾乎是在岑雙第一次對他使出屬於他的劍法時,他便是氣笑了,可於這氣惱中,又透出些詭異的興奮。

小王爺再度接下岑雙一劍,隻是在對方要將他逼下台時再度與幻影換位,若是之前,他可能直接便一劍捅過去了,但這次他沒有,他那個幻影離岑雙很近,於是他如今的距離也與岑雙極近,近到可以耳語的程度。

於是岑雙便聽到那小王爺在他耳畔嘻嘻笑道:“妖皇是覺得,用這個便能打敗我麼?還是說,你覺得你能比我更了解我的劍法?”他強調了“我的”二字。

又道:“你既如此好學,孤便讓你學個夠。”

等到這話落下的時候,小王爺的身形忽地虛化起來,但那種虛化和已經回到他腳下的黑色幻影並不一樣,他如今仍然是有色彩的,隻是透明了許多。就在容儀周身產生變化的同一時間,岑雙也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現時回到了獻藝台中央,正饒有興致地看著小王爺周身變化。

雖然其他都變了,但是唯一不變的,是容儀小王爺開大的形態。

也不能說這就是開大,畢竟對方並沒有使用幻影劍。不過這畢竟是大殿之中,雖然堆疊了無數防護陣,以及各種限製法力逸散的結界,但這一切都基於二人隻是過招的前提下,倘若各自拿出自己的本命法器,用出哪怕七成法力,隻怕這群芳殿都要毀於一旦。

想來小王爺就算再想教訓岑雙,也不想連累自己被兄姐懲罰,還算是有些理智。

隻是當對方使用原著裡那一招時,岑雙便知道,這理智恐怕也是十不存一,隻堪堪沒有祭出幻影劍而已。

原著中,小王爺一開始也如岑雙一般並不知道清音仙君瞎得不夠徹底,所以他懷著半羞辱半調戲的心態將人逼上了台,誰料之後他居然被他眼中的瞎子仙君全然壓製,連帶他華服破碎,一身狼

藉,反觀那位仙君,仍一派清淨高潔如明月皎潔,仿佛誰都不能觸及,給小王爺看得內心陰暗極了。

於是“九尾幻形”那一式都被他使了出來,雖說他手中拿的不是幻影劍,可作為《天狐幻影》中數一數二的招式之一,那威力也足夠打殺一個剛飛升不久的仙君。

誰也不曾想,面對這樣的威勢,散修飛升的清音仙君當時隻做了一件事——拔劍。

碎陣,折劍。

捂著受傷的手臂,小王爺算是徹底記住清音仙君了。

獻藝台本就浮於空中,岑雙又飄在獻藝台上方,這使得他站得更高,視野更廣,也能輕易將小狐王身後九尾幻影瞧得一清二楚,一邊看著那九尾幻成九道劍光依次落到那些幻影手中,一邊在心中琢磨:待會兒該用幾成法力才能壓製住面前這隻瘋狐狸,還不傷了對方?

其實依他如今這個樣子,自然不用擔心發生“因為打敗小狐王就被對方惦記上”這個原著劇情,可岑雙也不想被對方當做仇人纏上,這瘋狐狸能因為被瞅兩眼就轉移仇恨,主角受都不要了,跑來跟他乾架,誰知道他要是按照原著那樣給對方身上留點痕跡,會不會從此就不死不休了,打一次是樂趣,天天被人追在後面挑戰……岑雙覺得,他是不想再經曆一次了。

也許假裝不敵然後輸得自然才是對付小王爺的妙招,這樣既不用擔心之後可能發生在對方身上的各種變數,還能偽裝落敗傷懷讓鳳泱太子少說幾句就此清淨。

可是——

青劍被平肩舉起,上面流雲跳動,又似最精純的法力所化,在小狐王身影一分為九時,岑雙頭頂亦浮現出無數柄與那青劍一般無二的青劍,妖皇之劍攜腥風血雨,淩厲劍勢滿載肅殺之氣,隨著岑雙做出一劍揮下的動作,霎時間,萬劍齊發,如雨而下。

——可是他岑雙兩世為人,從始至終,也沒有過“認輸”二字。

是時,容儀那九道影子迅速膨脹變大,九劍合一,勢如海面巨浪咆哮,轉瞬便與那些劍雨碰撞在一起,迸發出一陣強烈的劍氣華光。

這二人打到現在已經不是在比劍了,完全是在鬥法了。

在場仙人起先隻是專注地看著,卻在那兩道劍氣撞到一處時忽地臉色一變,急急道:“結界!快結界!”

便是一陣兵荒馬亂,刺目到看不清畫面的劍光、專注結界的慌忙,導致大部分仙人的注意力都轉移了,並不能知道獻藝台上具體發生了什麼,隻有端坐妖皇坐席的那位銀發仙君,明目綾下任何細節在他眼中都無所遁形,也不知他看到了什麼,手上動作微微停頓,直到身旁其他上仙略帶疑惑地看過來,清音才重新為他們上方的結界注入法力。

說來,自上古神明紛紛隕落,天上神仙又經曆過數番改朝換代,時至今日,人間生靈飛升成仙已不像萬萬年前那樣困難,同樣的,天上的神仙相繼有了輪回劫不說,更有著跌回凡人命格的可能,而且比起神明動輒碎裂空間翻天覆地的能力,如今的仙人更多依賴法寶法器,除了那三位當世最強者外,其他仙人

隻有借助法器,才能發揮出全部法力。

當然,也不是說用法器才能解鎖全部實力這個點不好,其實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反而還挺方便,便如當下,因著沒有法器加身,隻能使出三分之一法力的仙人們反倒不擔心因結界時法力強橫蠻力而將屋頂掀了。

而且各處席位本就設有防護陣,他們隻需要人人丟出一點法力穩固陣法即可,既省時又省力,所以那一陣華光炸開的時候,哪怕浮空的獻藝台一瞬成了飛灰,他們都沒有受到一點影響,隻是看不清劍光中心發生什麼罷了。

等那一陣華光漸散,諸仙忙定睛去看。

浮空石台連點灰燼都沒剩下,那兩人眼下也已經落到了地面,他們衣裳完好,連一縷發絲都不曾亂,瞧來似乎就跟沒事人似的,仿佛剛剛搞那麼大一出的不是他們,也好似他們沒有惡戰一場般,就這麼對峙片刻,倏而,那華服少年手中的劍寸寸碎裂,落到地面,昭示著這場會武最後的勝者。

青衣的妖皇仍是笑吟吟的模樣,在那少年劍碎之後,他才挽了個剛學會的劍花,做出一個仿佛是收劍的動作,又因他身上並沒有劍鞘,於是那柄青劍便在他手中散成了無數片竹葉,紛紛揚揚之際,再一片片消失不見。

“失禮了。”岑雙道。

小王爺隨手將手中的劍柄丟開,他看著岑雙手腕上那個蛇形手環,像是知道了什麼般,開口道:“妖皇嘴上說著不要鳳泱太子的未央劍,自己卻拿著厲害的法器對付我,是否有些勝之不武?”

又來了。

岑雙禮貌微笑,問他:“小王爺又待如何?”

這次小王爺沒來得及說什麼,便遙遙傳來一個聲音,將他的話打斷了:“鬨夠了麼?”

未見人,聞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