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珍瓏劫(1 / 1)

鳩摩智走上前來,恭敬地施了一禮:“小僧鳩摩智,見過聰辯先生。”

蘇星河抬首,眼前之人穿一身明黃色僧袍,臉上隱隱有寶光流動,真有幾分明珠寶玉之象。

蘇星河笑道:“大師,請!”

鳩摩智凝神望去,眼前的這一局珍瓏無慮有二百多子組成,劫中有活,活中有劫。十幾子的珍瓏常見,幾十子的珍瓏已經頗為罕見,這一局二百多子的珍瓏,當真是平生僅見。

眼前的棋盤仿佛化作了一間寺廟,黑白棋子化作了一對對打中的人。白子招招精妙,處處攻擊黑子要害,然而無論白子作何努力,攻擊都被黑子輕鬆接下。任憑白子如何拆招,最後總是棋差一招。

這一局棋已經下到了終局,鳩摩智同蘇星河手談幾步,一聲歎息:“大勢已定,豈人力可為?”

於是投子認負,大大方方地起身行了一禮,轉身退到一邊去。

黃眉僧見段延慶都敗下陣來,心知段延慶的棋力遠較自己為高,連段延慶都解不開,這棋局非同小可。但好弈之人,向來如此,縱然明知不敵,也要上前較量一手。

當即也是上前,同蘇星河對弈。方才落到第五子的時候,白棋便已左支右絀,回天乏術,黃眉僧凝視棋盤,苦思對策。

段延慶見黃眉僧凝神苦思,暗道:這老和尚棋力不夠,強參此局,真是自尋死路。我暗中使個法子乾擾他一下,叫他不死也重傷,豈不為之後除掉段正淳掃去一大障礙?

打定主意,段延慶於是暗暗運起內力譏諷道:“老和尚不自量力,不好好地在廟裡參禪,侍奉佛祖。練了幾天武功就敢替他人出頭,平事。嘿嘿,當真可笑啊,可笑!如今千裡迢迢地又跑來破局,當真一把年紀了還不知天高地厚啊!”

段延慶本意是說黃眉僧在大理時受了保定帝之托,到萬劫穀來解救段譽,誰知這一句“一把年紀了還不知天高地厚”觸動了黃眉僧的心弦,令他想起了年輕時的一段陳年舊事。

當時黃眉僧大力金剛指初成,遂拜彆師父下山。初入江湖,再加上年輕氣盛,那時的黃眉僧可謂是目空一切,自以為放眼普天之下,恩師第一,自己第二。

彼時黃眉僧毛遂自薦,護送著一名山東籍貫的官員一家老小返鄉,一路上憑借著大力金剛指打發了幾波毛賊。那官員家卷一番稱頌之下,黃眉僧更加視天下英雄如無物了。

行至泰山地面,遇上了當時黑道上頗有名頭的泰山三煞,黃眉僧單槍匹馬憑指力將三名大盜擊斃,正洋洋得意之時,遠處一頭花驢馱著一對母子走來。

那婦人容貌秀麗,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兒子雖然看上去也隻有十歲,卻也形貌俊逸。兩人騎著一頭花驢,都作居喪打扮。

那孩子見了黃眉僧的大力金剛指,笑道:“娘,這大和尚好不知羞。這等武功有什麼好得意的呢?”

夫人杏眼一瞪,斥責那孩子道:“你懂什麼?這和尚的大力金剛指已經有了三成火候,非同小可。平日裡你爹是怎麼教導你的?叫你不要小覷天下英雄!你就是不聽,這般狂妄不修,當心哪一天惹出禍事來!”

那孩子聽得婦人訓斥,低頭認錯:“娘教訓的是,孩兒知錯了。今後一定謹言慎行。”

婦人點頭道:“這才對得起你爹平日裡的教誨。”

黃眉僧本來洋洋得意,被一個十歲的小孩小看了一番,又聽得那婦人說自己的大力金剛指隻有三成火候,心下哪裡忍得住?

於是黃眉僧跑上前去道:“喂!那小孩,你小瞧和尚我的功夫,敢是有所指教了?”

那孩子見黃眉僧言語中甚不客氣,當即就說:“娘,這大和尚好生無禮。我實話實說,他不領情就算了,還如此這般,讓我給他點顏色瞧瞧!”

婦人含淚道:“你爹就是這般與人爭強鬥勇,結果呢?你難道還要步你爹的後塵嗎?”

孩子見婦人落淚,不再言語,任驢子馱著自己二人走遠了。

也是黃眉僧命中該有此一劫,本來任那一對母子這般離去,萬事皆休。黃眉僧卻以為對方怕了自己,方才所言隻是在說大話,越發得意。其實孩童心性,縱然真是年少無知,說錯一兩句話,身為出家人,又哪裡會去和孩子計較呢?

黃眉僧追上前去,仗著輕功跟了那母子喋喋不休,最後一鞭子打在花驢屁股上,讓那驢子受驚而起,險些將那一對母子摔了下去。

黃眉僧行為無狀,尤不自知,哈哈大笑。

那婦人歎息一聲:“也罷,也罷。既然彆人種下了這個因,沒有道理不去了了這個果。”

說罷那孩童翻身下驢,來到黃眉僧面前。

黃眉僧正想給那孩子一點教訓,那孩童出手如電,使的居然也是大力金剛指,一指頭打在黃眉僧心口,將黃眉僧打得登時昏死過去。

那孩童一擊之後,不再出手,轉身離去。

也虧得黃眉僧天生異象,心臟偏右才僥幸逃得一死。雖然如此,黃眉僧的心口位置還是留下了一個寸許深的傷口,一直接近心臟。

黃眉僧經此一戰,從此便落下了心魔,遂遠遁大理,再不問江湖事。

本來這些年參禪下來,這件事已經逐漸消磨,然而今天他凝神苦思之際,被段延慶誤打誤撞地這麼一刺,登時心神大動,恐懼、驚慌等負面情緒一下子湧上心頭。

眼看黃眉僧有走火入魔的風險,玄難一聲大喝:“黃眉佛兄!既然舉棋不定,何不放下!”

這一聲仿佛晨鐘暮鼓,振聾發聵,黃眉僧登時心中一定,頭腦瞬間清醒過來。冷汗,已經將黃眉的後背打濕了。

黃眉投子離席,對玄難道:“多謝佛兄指點,小僧險些走火入魔。”

段正淳上前:“大師,你怎麼了?”

黃眉僧無奈苦笑:“適才對弈之時,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

段譽道:“這棋局有古怪,似乎每一個參與對局之人最後都會被勾起一些心中深藏的想法。”

“哼,那當然,這棋局本來就是那老賊弄出來作弄人的東西!”

一聲飽含深湛內力的冷哼從穀外傳來,所有人都將視線看向穀口,暗想:“又是一位了不得的高手。”

而蘇星河,臉色徹底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