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鴨換成了一頓羊蠍子。

羊蠍子火鍋更下酒，老金實在嘴饞，又提議白酒不喝了，搞兩瓶啤酒。

理由也很硬。

八一勳章，好歹得慶祝慶祝吧？

方淮聽得嘴抽。

軍事最高榮譽，喝兩瓶啤酒慶祝，說出去那都是侮辱榮譽。

BJ一行，方淮榮譽披掛，係統的事也談出了眉目，索性便點了一瓶這兩年挺火的小豹子酒，陪老金喝了一頓。

老曹見方淮放開了，便也放開了，他其實也是個好酒的，武警那個黨隊長就是他的酒友，隻是今年任務繁重，差不多大半年沒碰過酒了。

方淮前世也不是不喝酒，抽煙喝酒，是那時糊弄生活的標配，但重生以來，煙他還抽過幾根，但酒是從沒碰過，他忘不了前世喝醉了拉班主任結拜，給客戶嘴裡塞煙頭的事，生怕自己再喝醉了亂說話。

仨人都放開了，這一開喝，都覺得心胸豪邁。

幾杯下去。

喝得老金哈哈大笑。

喝得方淮腦子發暈。

不過，這一世方淮的自控能力遠超前世，感覺到有點醉意上湧，便不再喝了。

回到酒店，給爹媽打了電話，彙報喜訊，這一下，聊了個把小時。

爹媽最近很忙，方淮沒通知，他們也沒看到今早的大會直播，老頭子得知八一勳章的事，激動得差點沒立即打飛的去四川資陽找祖墳，然後一頓叭叭叭，說這勳章他聽說過，是當年給開國那批軍人發的，這是蓋頂的榮耀。

甚至口不擇言，說方家也出了個革命先輩了，搞得方淮哭笑不得，感覺自己喝的那三兩酒，還不如老頭子的酒不醉人人自醉。

老媽則是第一次開始打聽部隊裡面一年能放多少假，回家多少天，以後是不是就在貴陽，不會調去彆的地方了，貴陽房價多少等等退而求其次的話題。

她聽著方開揚的口氣，算是打破了最後一絲幻想，這麼大的榮譽發給兒子，怕是不會放兒子回來了的，家裡的兩個男人一門心思向部隊，她這個女人，也勸不動了。

當初送兒子進部隊，怕部隊不要他，如今，部隊給兒子的待遇，怕是非要讓兒子在裡面乾個退休不可。

她又開始糾結了。

掙這麼多家產，怎麼辦喲。

家裡就這一個兒子，還要談能指望得上的……就一個兒媳婦了。

方淮掛電話前，又讓老頭子接了電話，說了說消防裝備公司和網絡公司的事，這件事他之前已經跟老爹講過，也沒過多解釋，隻說把公司注冊好，到時候來簽合同就行了，能掙錢。

方淮平時在部隊很忙，跟方開揚交流就這個直來直去的風格，方開揚一開始也對兒子的隨意安排憂心忡忡，但後來才發現，兒子的隨口一提，比他的苦思冥想來得掙錢多了，而且有什麼問題，兒子隻是聽一聽，三兩句就能道出關鍵，做出決策。

時間長了，方開揚索性也就習慣擺爛照做了。

所以，整件事情，倆父子也沒聊幾句，就掛了電話。

但轉頭給楊少傾打電話，卻占線了。

連打十幾個，還在占線。

方淮實在無聊，卻又有些炫耀的欲望，這才打了舅舅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方淮立馬有些老神在在地翹起二郎腿，道：

“舅，這麼大個喜事，你也不說打個電話，恭喜我一下？”

方淮八一勳章上身，此刻又有點微醺，面對最高榮譽一等功的舅舅，態度拽得一匹，就差沒問一句“老登，我的鬼火停哪裡”。

但，那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小方？”

聲音並不近，也並不大。

方淮卻一個大愣，電話差點沒拿穩，身子也一下坐直了。

那邊沉默了一陣，張中庭才說話。

“怎麼現在才打電話來？”

方淮已經有些小心道：“我剛才聽到吳…總隊長的聲音了，你和總隊長在一起？”

那邊頓時傳來一陣笑聲，人還挺多。

“你小子有面子，吳政委，羅總下令，讓我在總隊會議上開免提接電話，現在總隊的領導都在，剛才我們還在決定對你的表彰，正好，好好跟領導們彙報彙報！”

方淮的酒一下全醒了。

好家夥。

我特麼直接好家夥。

我這是喝酒參會了？

吳政委……那邊，好像已經換屆了啊。

“呃…政委，總隊長，各位領導，感謝你們的關心與支持！我現在在昆指學校學習，很有收獲，今天獲得的榮譽，更是讓我堅定了報效祖國的決心！這個八一勳章，不是我的，而是國家對我們消防部隊的肯定！我很榮幸，能替我們消防部隊，代領這個榮譽！”

此話一落，電話對面很快響起掌聲。

“說得好哇！”

“張總，培養出這樣的外甥，光耀門楣了喲！”

吳總，不，吳政委的朗朗笑聲，也在電話那頭響起。

“小方，好好學習！總隊已經研究過了，等你畢業工作一段時間，總隊黨委將對你破格提拔！”

方淮尬住了。

這事…您說了算不就得了嘛！上什麼會？

細細一想，吳政委估計也是趁著這個當口，把對他破格提拔的承諾光明正大提上了會，但方淮原打算等回去了再找個機會跟吳老大說一說，再討價還價一番。

畢竟在學校就提了一級，回去再接著提，這事就不宜公開了。

但這都上會了，還是黨委會決定的，此刻不說，對面把自己提拔正連的事定了，有了會議記錄，以後難不成從正連提到正連？

“呃…政委，學校這邊，我最近做了個研究課題，還有一些係統開發的合作，學校領導之前找我談了話…根據我的表現，畢業定銜，可能會給我定到正連。”

這話，頓時又引起沉默。

對面一定很安靜，方淮甚至都能聽到有人在輕聲咳嗽。

遠在千裡之外的會場，此刻確實有些尷尬。

連級乾部，支隊一級單位即可任免。

可到了營級，就要多一道部局的批準授予了。

正常情況，其實營一級乾部的任免，隻要總隊報上去，局裡也就是過個手續，還是總隊一言而決的事情，得到了團級乾部，部局才會有個真正的考察手續，還有組織相關的任職培訓。

但，畢業也才20歲的正連，還要接著提副營？？

這報上去…恐怕會是總局第一次打電話過問的營級任命吧？

方淮前世也沒當過乾部，雖然熟知條令，但也覺得在實際操作中無非就是領導一句話的事情，萬沒想到這事能讓總隊首長都為難。

“嗯…小方啊。”吳政委想了想，既然已經開口提拔，不能兒戲，這是他升任書記以後的第一次會議，雖然不是黨委會議，但成員卻全都在場，而且今天的會議議題之一，就是開展“向方淮學習”的活動，這次提拔決定，是有表彰性質在裡面的。

於是沉吟一番，雙手撐在桌上，開口道：

“學校確定給你提級？”

“報告政委，應該會提。”

“不是因為這次授功的事吧？”

“報告，不是！是授功之前的事，關於八一勳章的決定，我也是在會上才知道的。”

“嗯…那你要請學校把你提級定級的緣由彙報清楚，這個八一勳章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方淮一聽，懸著的心，落下了大半。

領導都這麼說，那應該是沒問題了！

“是！政委！”

吳政委的話卻沒完。

“還有，你這個提拔的事情要暫緩半年，等你授銜以後，到支隊工作一段時間吧，到…政治處，然後到防火。”

方淮這下急了。

“報告政委！我不能走啊！二中隊的改造，我還等著以後給總隊交一份滿分的卷子呢！”

張中庭終於開口了：“毛毛躁躁，聽政委的，這是為你好！”

方淮當然知道對他好，他的兵齡短時間是沒法豐富起來的，隻能從履曆上想辦法，政治處，防火處，代表了戰訓以外的兩個工作方向，讓自己輪著去，以後自己的檔案拿出來，裡面就要多兩行字，這火線換崗的經曆，傻子都知道是培養自己。

但，基層，才是他的工作源動力，沒了出警，比武，軍功值哪裡來？

“政委，我就想在基層乾！”

張中庭聽到這個倔驢外甥的強話，牙根都咬緊了：“服從命令！”

聽到這四個字，方淮頓時熄火了，心裡像被冷水潑過一般。

但，吳政委的話聲，接著傳來。

“二中隊的工作，非你不可，總隊也不希望你這樣的優秀基層乾部放到機關去養著，這樣吧，政治處就不任職了，掛職半年，繼續在中隊乾，然後去防火處踏踏實實乾幾個月，履曆上兩個處各半年，就放你回中隊！

不過，小方啊，你這一轉眼，身份就要往營級乾部轉變，心態轉變好了沒有？

革命軍人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沒有討價還價，以你的成績，還準備在基層乾一輩子？你很聰明，但眼光不要局限，以後，還有更多地方等著你發光發熱。”

話還沒說完，方淮已經重新樂嗬嗬了。

隻要讓我軍功值攢夠了，你提拔我當副總隊長，和莪舅舅平級我都沒意見！

“是，政委！我還年輕，精力旺盛！讓我多在基層乾幾年就行！二中隊的夥食可比支隊的好吃多了！”

“哈哈哈……”

這句話，讓總隊會場一陣笑聲。

革命軍人不能貪圖享受，可用夥食與權力對比，讓領導們感受到了這個娃兒的樸素。

連羅總也不禁笑了：

“看來，想讓你去機關，還要提前給你把廚子換了！”

方淮頓時驚恐：“彆彆彆，總隊長，我還得去防火處呢，這話傳到支隊炊事班班長耳朵裡，以後我飯都打不上了！”

“哈哈…”

又是一頓笑。

張中庭有點耐不住這個小子的油嘴滑舌，聽這小子開始插科打諢，也知道他滿意了，便對著電話道：

“就這樣，掛了！”

“哎，首長，我的直升…”

“嘟嘟。”

還好掛得快。

但最後兩個字，讓剛剛覺得這小子樸素的首長們黑了臉。

樸素？

哪裡樸素了？

直升機，三個字，一個字就是一兩千萬！

…

酒店沙發，掛下電話的方淮，鬆了口氣。

政治處，防火處…

根據乾部任用選拔工作條例，凡經組織選派、掛職時間在半年以上，其掛任職務無論是平職、低職或者因工作需要高職安排的，均可視為一個職位的任職經曆。

也好，一來一回，自己的履曆上，也算是有了兩個機關部門的工作經驗了。

這樣，以後在中隊放心乾滿正營級，晉升副團時，或許就能直接躍過大隊機關，往支隊一級跨。

少去了大隊的繁瑣工作，挺好。

消防的大隊工作，防火，監督，火調，彙報，與電腦和文件為伴，上下班製，與基層最近，工作內容卻又離基層最遠，雖然管著中隊，卻像是一個彌補基層「防」字工作的單位，就是何老教那種老牌軍人，也養出了一圈肚子。

他可不想去重溫事業單位的生活。

上下班…也得跟楊哥結婚了再說吧？

方淮想到這兒，拿起電話，又打了一個。

還是占線。

衣服褲子一脫，衝澡，睡覺。

…

20分鐘後，方淮靠在床邊。

又打了一個電話，占線。

看看時間，已經10點半。

關燈，睡了。

…

又半小時。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

“啪。”

燈開了。

“呼…”

通話中，應該可以看到短信的。

方淮黑著臉坐起來，劈裡啪啦發短信。

方淮：啥電話打了一個多小時？你

刪除。

方淮：楊少傾同誌，鑒於你大晚上打了一個多小時電話，嚴重違反了《有關晚七點後對外通訊不得超過10分鐘的友好協定》，我方勒令

嘖，刪除。

方淮：楊很快，我今天獲獎了，想打電話跟你說一聲，不過太晚了，你應該睡了吧？晚安。

算了算了，刪除。

方淮：晚安。

半分鐘後，手機驟地亮起。

楊少傾：晚安。

方淮徹底睡不著了。

……

翌日。

東長安街。

身著常服從這裡出來的方淮，胸口多了一塊熠熠生輝的一等功軍功章，旁邊路過，與他一同授功的民警和邊消警戰友們，皆不斷側目，打望著他，和那塊獨二無三的八一軍功章。

這條長長的長安街，接連授予了方淮兩個至高榮譽，他卻顯得有些疲憊。

他在思考人生。

自己，好像比想象中更在乎這段感情。

昨晚那條“晚安”之後，他幾次想撥去電話質問，卻遲遲按不下通話鍵。

…媽的，那個男的是誰？

此刻，兜裡的電話適時響起。

方淮拿起電話，猶豫了一下，才接起。

淡定地道：“喂？”

實則內心狂跳。

每天晚上，楊少傾都會等自己的電話，從無意外，她家裡也不會大晚上打這麼久電話給她，昨天跟人家煲倆小時的電話粥，不是有大事，就是事大了。

“方烏龜，怎麼辦啊…”

“怎麼了？”

“張阿姨昨天找我了…她問我能不能到我家，見我爸媽。”

“昨晚打電話給你的是我媽？！她見你爸媽乾什麼？”

“…就，商量婚事啊，她說找人把日子都算好了…我不知道怎麼拒絕…”

方淮長舒一口氣，臉上重新泛起笑容。

“結就結唄，怕什麼，我也一起去。”

“啊？？你不是一直說，這些事等畢業再說嗎？”

“…我還是把你娶了比較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