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過大規模臨戰訓練和擴編的情況下，在全國範圍內利用公路和鐵路進行快速部署，承擔重點方向的戰備任務。”

快反，畢竟涉及諸多軍事機密，金師長先是給了一個比較官方的解釋。

隨後，一番沉吟，補充了一些方淮能知道的部分。

“你不在解放軍，或許不清楚，我們鐵拳師能被首長特批升級為快反部隊，可是有光榮作戰曆史的。

對越，對印的自衛反擊戰，我們都參加過，而且殲滅印軍兩個旅，印軍準將活捉一名，擊斃一名，擊潰了越軍王牌316A師，打出了西線最佳戰績。

快速反應部隊，就是有能力在24小時內完成戰備等級的轉化，進，可出其不意地攻克地方關鍵的作戰目標，退，可在邊境衝突、自然災害中迅速做出抽調和應援。”

金師長顯然是對自己如今的新單位非常自豪，對這支部隊的光榮曆史娓娓道來，隨後看著方淮笑了笑：

“你說要把你們的外賣做成快遞，是要向我們學習？說實話，我們的運行模式，你們是做不到的，光從部隊投送能力上，你們就無法獲得這麼大的支持。

其實說起來，我們倒是可以從你們消防學習一些經驗，你們是戰備等級轉換最快，次數最多的部隊，在如何隨時保持戰鬥力的警惕性上，我們的指揮員，應該向你們學習。

比如你們那個什麼45秒，一分鐘出動，就很好嘛。”

這些，方淮當然知道。

甚至，金師長光說“借用公路和鐵路進行部署”，那都是80年代的快反宗旨了，而沒提現在逐漸納入快反部隊的空降兵軍，是因為空降兵的部署目前還是比較保密的。

如今，早就不是完全借用公路和鐵路的時代了，空降兵的發展，伊爾運輸機，甚至大涵道比的渦扇發動機，在後世已經不是秘密了。

不過，解放軍嘛，近年發展裡的很多東西都是不斷藏拙，軍事隔代，甚至隔兩代才解密。

老金不說，這就不是私人關係遠近的問題，除非知根知底的兄弟部隊，否則一些可說可不說的，都不說。

甚至要哭窮。

連後世抖音上部隊拜年，也喜歡找點十幾年前就淘汰了的裝備和老營房作為官兵背後的背景，讓外媒看看咱們的裝備如何破舊，營房如何簡陋。

尤其是這些一線部隊師一級的老登指揮官，保密條令學久了，都養成習慣了，個個都是戰忽局的，涉及部隊機密，有時候家裡人都騙，嘴裡掏不出一句真話的。

所以，他可不是來找金師長請教的，沒有開放的交流，不會有什麼效果。

他是借著請教的名義，提點老金。

以金師長目前的關鍵位置，如果能夠作為思想鮮明的改革派，從而參與進下一步的軍改中去，並且願意為自己發聲，也許彼時的金師長，說話聲音比於局長還要粗壯一些。

強勁的外援。

“你們也同樣學不了這個。”方淮搖了搖頭：

“我們的戰備製度，那是天天警鈴出動拉出來的，一切活動都要為出警讓路，那是真有事，你們也不可能天天拉緊急集合不是？真要這麼乾，吹了緊急集合又啥事不乾的解散，時間長了，或許還會引起反效果。”

金師長聞言，摸起了下巴。

“嗯…”

眉宇之間，也失去了一些興趣。

隨後，便道：“誒…你們消防的同誌，養兵千日，用兵千日，當時這麼高的山崖，你們爬得最熟練，經常練吧？你們辛苦！等著，陪你們倆喝一杯…服務員！有什麼酒？”

能講得出“養兵千日，用兵千日”，金師長也是關注了消防的。

當然，關注的源頭，便是在北川與消防的合作，當時消防的表現確實亮眼，這樣一支心理素質強硬，習慣出入危險與見慣生死的部隊，有很多東西，是值得解放軍部隊學習的。

當然，買酒這事，純屬是酒蒙子行為。

快反部隊是不讓喝酒的，老金早就饞壞了，隨便找個由頭就想喝兩杯。

方淮卻站起來一把拉住了他，笑道：

“金師，您現在的身份，還是把酒戒了吧，我倆都不怎麼喝酒，再說，我話還沒說完呢。”

金師長頓時有些悻悻地坐下了。

服務員剛過來，聽到這番話，都有點蒙了。

金師…這幾個人，還真是廚師？

聽說四川那邊就喜歡把乾廚師的叫做X師。

廚師…什麼身份，還不讓喝酒呐？

…哪個酒店的行政總廚？

對，管廚房的大廚，肯定有規矩，不讓喝酒！

想到這兒，服務員的聲音再次溫和了一些：“呃…您好，酒還要嗎？”

方淮抬頭笑道：“不要，麻煩你給我們拿兩張紙和一支筆過來，行嗎？”

“哦…好的！”

女服務員聽到這話，心中一凜，點了點頭。

轉身，立馬朝不遠處的另一個西裝女人走去，湊近了，有些緊張地看了看三人那一桌，低聲道：

“經理經理！那邊來了一桌，三個人都是四川的廚師，還點了川菜，那個平頭的，可能是個行政總廚！有一個剛才還說菜不正宗要退菜呢！現在還要拿紙和筆，可能要記錄菜品味道！不會是來砸場子的吧？”

經理一聽，順著看了一眼，隨後嚴肅道：

“我知道了，你看著點，我去跟後廚說一聲，把這桌的菜做小心一些。”

說罷，便往後廚走去。

此時，角落桌上的金師長有些疑惑道：

“小方，拿紙乾什麼？有啥事你問就行。”

方淮想了想，道：“金師，那我說實話吧，最近，我在搞消防改革，對你們這個快反確實感興趣，不過，我在研究的過程中，發現了一些問題。”

“哦？”金師長再次露出一些好奇，雙手也重新撐在了桌上，小聲了一些道：

“你說。”

方淮這才道：“你們快反，真有任務，可能投送兵力的時間就要若乾小時，學我們搶那幾十秒，也確實沒多大必要，命令傳達效率不好，和指揮係統混亂，才是你們急需解決的問題。”

“胡說。”

金師長一聽，有點不滿了。

“我軍作戰，從朝鮮戰爭開始，各級指令的下達，那是非常明晰的，甚至沒有指揮的零散集體，也可組成三三製，由班長組長帶組作戰，小方，指揮這一點上，我軍的六大戰術，在世界軍隊裡可是有先進性的，不少國家的軍隊，都是在拿我們當師傅！”

我軍光榮傳統，接受批評，但可不是隨意批評，方淮開口就說指揮有問題，那可得說出個一二三來。

方淮看他激惱，連連笑著擺手。

“金師你彆急，我說的不是戰術的問題，而是架構，編製的問題。

軍師團營連，兩級基層卻有三級機關，命令下達再清晰，卻肯定是臃腫的。

而且，自馬克沁發明機槍開始，戰爭就不是人數問題了，有時候兩三個士兵就能守住一個陣地，科技再往下發展，可能戰壕後面蹲著的都不是士兵，而是機器狗。

現代化戰爭，乃是合成化部隊，多兵種協同作戰，部隊編製，要朝著作戰目的劃分，而不是兵種劃分了。

機械化和數字化，要逐漸融合，才能打贏戰爭，大兵團的思路，在以前或許抗壓能力更強，但在現代戰爭裡，反應能力卻差了許多。

反應能力的重要，你應該清楚，重要性幾與戰鬥力等同，一旦被現代戰爭武器鎖定，一枚火力強大的飛彈，可以帶走幾十上百名士兵的性命。

戰鬥節奏越來越快，戰機更加瞬息萬變，進與退，都需要更加靈活的指揮體製。

尤其是快速反應部隊，就不應該是師級編製，而是撤銷師團，旅一級單位成為新的，具備單獨作戰能力的隊伍。

扁平化管理，是適應新時代作戰需求的關鍵課題，這個問題，部隊要向企業學習，很多老板都在嘗試用一個員工解決多種問題，部隊雖然不至於如此寒磣，但也要嘗試用一個基礎單位，解決多種問題。”

這一番話，金師長終於正了臉色。

不是肯定，而是正視。

這個小方，對現代化軍隊的理解，有點東西。

“小方啊，你說這個問題，咱們98年就開始重視了，濟南軍區20集團軍的58，60師，撤師改旅，機步旅分散，改編過程中，把20集團軍精簡了一半。

但最終的評估效果…我可以告訴你，很差。

這一切，都是受美、俄師改旅的影響，但是咱們可不能被西方牽著鼻子走啊。

不是哪個國家師改旅都能增強戰鬥力的，沒有信息化裝備和相應的架構，是無法提升多兵種協同作戰能力的。

要讓旅一級單位單獨強起來，這玩意兒玩的可是錢，多少軍費，你明白嗎？

還有後勤保障，就說咱們這個摩步師，就現有裝備來說，對後勤依賴很強，沒有足夠的後勤保障建設，真上了前線，打幾天的仗就要哭爹喊娘，改旅？怎麼改，一拆二？要保障相同戰鬥力的情況下，就要提高裝備覆蓋率，那後勤保障人數比例要提高到什麼程度？

美國的軍改，我不敢肯定，但俄羅斯的軍改，莪看還會走回頭路的，他們就是跟蘇聯時期一樣被老美忽悠了，師改旅？他們的軍費恐怕還玩不起真正的師改旅，最終可能還要走回頭路。”

金師長的語重心長，讓方淮眉頭皺了皺。

這位金師長，真有點眼光啊。

十幾年後俄烏戰場的狀況，竟被他說中了。

俄軍終究又走回了旅改師的路上。

美軍亦如此。

但方淮的目的，僅僅是讓金師長跟上這波軍改的大潮而已，並提前掌握我軍的軍改結果。

但軍隊體製這事要說起來，可就複雜了，要考慮的因素，三天三夜討論不完，大多爭論到最後，隻能化為一句“實戰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要說服一個師長改變思路，可不是當初唐家山這麼簡單啊。

那會，他有上級授權的權威，但談到軍改，權威的可是對面的金師長。

主要還是讓金師長知道時代如何發展。

時代發展…

方淮心裡一動。

“金師長，其實，師改旅，旅改師，爭論甚多，這是跟著戰爭規模的形式變的。

包括增兵，裁軍。

就說這個餐廳吧，現在生意好，服務員少了乾不過來，就要增加編製，甚至生意太好了，還要增加部門，來應對餐廳的發展。

但要是生意差了呢？就得裁員，這個餐廳很多人會被裁…”

說著，服務員拿著本子和筆來了。

正聽到方淮最後一句話，臉色頓時變了。

“你…您好，您的紙和筆。”

方淮也停下了說話，接過紙筆。

但，服務員卻一時沒走，就這麼杵在他們面前。

方淮盯著服務員，咳了一聲。

“謝謝啊。”

“呃…沒事。”服務員說完，退了兩步，但還是沒走。

這下，金師長都皺起了眉頭。

我們在這說軍事，你站旁邊，我們怎麼說？

“小姑娘，你沒其他事乾？”

服務員頓時臉紅了。

“啊…行，您，您有事再叫我。”

說罷，急匆匆又往剛從後廚回前廳的大堂經理處走去。

“不好了，經理！剛才我聽到他們說，我們餐廳可能要裁員！老板之前一直說要換廚師團隊，會不會就是他們啊？他們好像真是來考察的！平頭那個看我站著，還讓我找事乾呢！…對！他們拿紙筆，是不是給咱們服務挑毛病啊？”

經理頓時色變，趕緊拍了拍她：

“忙起來，彆停著！快！”

說罷，拿起了對講機。

很快，整個餐廳的服務員，忙了起來。

方淮，終於開始重新說話。

“裁員了，周末生意忽然又爆火怎麼辦？服務員的效率必須要提升，甚至老板要考慮提升對熟練服務員的支出來進行激勵。

餐廳的發展，都要經曆這麼一個精簡的過程，留下熟練工，提高熟練工的個人工資。

對應部隊，就是個人軍費，裝備的占比。

新時代的軍隊發展方向，不可能靠擴充兵員來增強戰鬥力，終究要讓少部分的人，承擔更加重大的戰略任務。

怎麼快速改革？體製精簡是必走的路。

一是能先破後立，讓我軍針對現代裝備重新布局，找到更加合適的多兵種協同方法，二是扁平化管理，指揮員的事就多了，能夠大幅度培養提高指揮員的管理能力和指戰能力。

師改旅，隻要改革到位，是一定能提升我軍戰鬥能力的。

至於以後是否改製回師來應對大規模戰爭，還是找到了更加精簡的路，隻要走通了這一步，小單位的戰鬥力上來了，以後咱們才有更多的選擇。

至於經濟，這不是你一個軍人該考慮的問題，你看看咱們的經濟總量和國民支出總量，咱們國家不一定是最有錢的國家，但咱們的政府，一定會成為最有錢的政府，也是宏觀調控能力最強的政府。”

金師長聽著這番言論，摸起了下巴。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的想法…沒錯。”

又看著方淮手裡紙筆，笑了笑。

“紙筆都拿來了，看來你是有成熟的想法了？說說吧。”

方淮笑了笑，在紙上畫了接近二十個圓。

上寫著成都，蘭州，南京等軍區名，又寫上了華中，華南，華東…

然後，海，陸，空，二炮，戰略增援…

“首先，咱們現有的七大軍區，精簡的話…單個軍種同樣應該成立……

軍區主戰，軍種主建…”

十幾年後軍隊的一部分關鍵設置，躍然紙上，一些東西，修改了名稱。

金師長的眼神，漸漸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