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地震總結會(今天略水,可跳)(1 / 1)

10月8日。

長安街1號,二環金線。

清晨,天不晴不暗,陽光是淡白,並不炫眼,氣溫是宜人的17度。

方淮衝了個澡,換上了春秋常服,提上部隊配發的公文包,從斥巨資自費入住的東方君悅酒店門口走出。

他的身旁,還有一位來自貴州的同村村民。

代表中隊參加表彰大會的曹毅。

這麼大的日子,肯定不能住小旅館了,他還選了個離天安門特近的,並且給昨天下午就到了的老曹打了電話,強行請客,把他安置了過來。

最近事情挺多,倆人聊學校和中隊的事,聊到三點過才睡。

不過,今天一起床,都是精神奕奕。

倆人穿著軍裝一出來,頓時引起一陣注目。

吸引彆人目光的,主要是方淮。

不過,不是他的帥臉,而是他胸前的軍功章。

京城的老百姓,懂行者甚多,旁邊一老頭兒瞥到他那一溜軍功和極不匹配的年輕面龐,不由得咂咂嘴兒,跟旁邊人道:

“這是來旁邊兒開會的,看到了嗎?學員肩章,沒有資曆章兒,肯定是在汶川立了功了,剛提的乾!人民英雄!”

旁邊的也讚歎:“那肯定啊!看到了嗎?消防的!我聽我一親戚說,這次消防立大功了!你看這孩子,這麼年輕,倆二等功,三等功仨!厲害!”

方淮面上無甚表情,但心裡卻是自豪得緊,等到走遠,才低聲對曹毅笑道:

“得了榮譽,還得來北京城啊!老百姓看得懂!嘖,可惜了,我的一等功還沒掛上,還有一塊兒培訓班的二等功,還在路上呢!要是掛上,嘿。”

曹毅有點黑臉,眼神無意瞟了一眼自己胸前的三塊軍功章,感覺有些寒酸,有些沒好氣道:

“嘚瑟!”

方淮不以為意:“不圖錢,不圖權,就圖個榮譽感,你還不讓我享受享受?…誒,我說,昨晚說的事,你可上點心,遼寧那邊我可約好了,法規,頂多半年就會落實,專業化訓練,很快要成為咱們的主調,體能訓練抓點緊。”

曹毅瞥了他一眼:“知道,從沒放鬆過!這兩天我過來,訓練課程都給他們安排好了,老黃帶訓,你還不放心?我說你小子能不能彆跟布置任務似的?老子才是書記!二中隊再過兩個月就要提高編製,到時候,我可是少校正營了!你個小副連,踩在我頭上,合適不?”

“嗬嗬,你都快三十了,才正營,你可爬快點吧,好好抓住機會乾點成績出來,不爭取破格提拔,頂多在副團級,我就能趕上你,信不?”

“你想多了,消防部隊你家開的差不多,你這塊學員肩章,我十年前就戴上了,我讀的還是廊坊,換了三個中隊,媳婦才熬成婆,走上這條路才是開始,提拔,沒你想的這麼簡單。”

“嘿,你可彆眨眼,把我肩章盯好了,到時候彆說我變魔術。”

倆人你一句我一句,昂首闊步走過東長安街,天安門廣場,到達了人民大會堂。

上午十點的會議,他們八點提前到場,門口卻已是人頭攢動。

以往這裡開會,大多都是西裝革履,而今天,卻到處都是軍裝。

這次表彰大會,大半都是軍人。

到了這裡,方淮都不顯眼了。

當真是功勳遍地走。

胸前沒有三個軍功章的,索性就不掛了,衣服上掛滿了的都有好幾個。

曹毅看到這幅盛景,不由得小聲笑起來。

“還狂得起來不?”

方淮嘖嘖嘴兒,有些酸溜溜的說道:

“有什麼的?你看那些軍功章多的,不是四期以上,就是上校大校,等我混到他們那把軍齡,我的常服,得紮得兩邊下擺全都是眼!以後彆問我有多少個軍功章!問就是三斤!”

這話聲音不大,內容卻有些紮耳,周圍一些人看了過來,打量方淮。

曹毅有些臉抽:“低調點行不行?全國部隊都在這兒,你可是代表咱們消防的形象!”

方淮聞言,一陣乾笑,也不講話了,正了正帽子,站得直了一些。

但,一陣雄厚的笑聲傳來,伴隨著一隻手,在方淮的肩上拍了拍。

“方淮!不錯嘛!提乾了?”

方淮已知是誰,轉頭笑道:“金師長!”

曹毅也立馬敬了個禮:“首長!”

曾經的金旅長,如今的金師長,點了點頭,認真看了看方淮身上的乾部領花和軍功章,有些滿意地道:

“嗯…這才算是入門了,我當初啊,就擔心你小子會退伍,沒想到才幾個月不到,乾部當了,還拿了兩個二等功,看來沒有停止進步嘛!怎麼沒想著給我這個隊長彙報彙報?”

方淮很想開開玩笑,說一句“你也沒經常打電話關心關心我啊”。

但面對這位火速提拔、年僅四十二的正師,方淮卻打消了開玩笑的想法。

金師長和他不是沒有通過電話,方淮也知道,這位現在已經是13集團軍149師的師長。

金師長雖然沒有自誇什麼,但方淮查了一下,這可不是普通的師。

149師,80年代末就被軍委確定為首批快速反應部隊三個師的其中之一,被稱為西南快反第一師。

其規模很大,旗下還有沈陽軍區並過來的合編裝甲團,後世改編,起碼要改成兩到三個合成旅。

這個年齡,這個位置,想也知道其前途無量,金師長的未來,很可能會超過消防的上限。

此等人物,就算方淮跟他私交再不錯,也留了兩份謹慎。

“金師長,你剛到新單位,工作繁忙,我這點小事,怎麼好打擾你?不過等到過年,莪是一定要上門拜年的!”

金師長倒是不拘小節,哈哈一笑,道:

“好哇!過年,隻要我不值班,你隨時過來!值班也能來,到我新單位看看也行!不過,就不要來成都了,新地址你知道,到了地方,我讓人接你一趟!”

同樣是過年采訪,於副局讓他初七初八去,金師長卻說隨時都可以,單位家裡都行,關係遠近立判。

方淮感受到這份真摯的軍人情誼,不由得放下了小心,真心道:“行,你要是有空,等到大會結束,我請你吃火鍋,就當你給我慶祝了!”

“好啊!我也要明天才走,剛好,那就下午!”

金師長甚是爽快,而且年輕,還保留著一些年輕人的說話風格:“不過,BJ的火鍋沒啥意思,要請就請全聚德,請不請得起?”

方淮終於敞開笑了,並且笑容裡還帶了點傲嬌。

“您是貴人多忘事,鄙人,消防第一土豪。”

“哦,對對對!”金師長拍了拍腦殼:“那就全聚德,宰你一頓!跟我講講你最近又做了什麼事!”

地震,方淮家裡捐了幾百萬的事,他在指揮部,可是曉得的。

“行!”方淮爽快答應,又拉著老曹道:

“你也明天回去吧?帶便裝了嗎?下午一起!”

曹毅頓時內心激動。

和前途無限的金師長吃飯,就是沒帶,也得買一套啊!

“帶了!不過…你和首長吃飯,我不好…”

金師長卻手一揮。

“誒?怎麼不好?我可認得你,咱們都是爬過山,翻過溝的戰友,彆拘束!”

說罷,拉著方淮道:“對了,小方,今天的發言機會,你怎麼推了?”

方淮笑了笑:“我太年輕,當代表不合適,還是您來吧。”

這次會議,唐家山的事,就要公開了。

準確的說,事情早就公開,這次是領導定了調子,要公開表彰他們。

上級對於唐家山突擊隊的功勞源自於誰很清楚,事前也有首都的電話打給他,讓他準備發言稿,代表唐家山突擊隊這個臨時集體發言,方淮卻堅持推脫了,說應該由金師長發言。

那邊感覺他的態度堅定,便同意了。

方淮心裡很清楚,全國央視直播,多麼嚴肅的場合,發言的七位抗震模範集體代表,另外六位也全是單位,企業領導,消防已經有一名成都的孫支隊長,他一個小年輕上去,不合適。

而且總共七個發言名額,是要代表軍政商各個大集體的,消防要是占兩個,就有點弱化其他單位的貢獻了,基於這個考慮,搞不好他上去,孫支隊長就得下來。

這麼大的會,要考慮的東西是非常多的。

人家沒有堅持讓他發言,說明也有這個顧慮,隻是考慮他功勞甚大,才來征求他的意見。

而且金師長初到新單位,或許也需要這個露臉的機會,他代表解放軍發言,又再增加一個解放軍席位,解放軍兩席,代表著最廣大的救援力量,正合適。

金師長看到方淮的淡定神色,不由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小子,比我有前途,全國人民面前露臉,這樣的機會,我要是換了你這個年紀,恐怕得高興得幾天幾夜睡不著覺!”

方淮忍不住調侃了一句:“這可是災難,您上去可彆笑了。”

金師長立馬板了臉。

“這是什麼話?我昨天晚上還夢到我老婆孩子被壓在廢墟裡,這個噩夢,這小半年,我反複做了七八次了!都是彆人的親人啊!去過現場的人,提到當時,誰能笑得出來?”

……

9點半,人民大會堂。

所有人在安保武警的檢查下,排隊進入會場。

大會堂有很多個廳,今天開會的廳並不大,約就能坐一千人不到,方淮和曹毅跟在金師長後面進入會場,卻不在一起,金師長在前面,他們則到第六排,消防序列坐下。

這裡,確實沒人笑得出來。

剛才在外面相互聊著,笑著的那些臉,進了這裡,全是肅穆神色。

台上正中央,國徽的兩邊半展著十面國旗,上方橫幅寫著「全國抗震救災總結表彰大會」,會場少有地沒有播放任何歌曲。

約莫9點50左右,禮堂內終於有歡迎曲響起,會場有了些躁動,一些前面站著的攝影動了起來,一眾領導從側邊進場,掌聲輕微,與這次會議規格應該有的熱烈完全不搭。

氣氛,多少有些沉悶。

這讓看到台上那些面孔,心情激動的方淮,也有些沉靜下來。

他離開大地震這件肅穆的事情已經許久了,回到貴州,腦子裡也是想著如何讓大家振奮起來,除了在領導面前的工作需要,幾乎不再主動和戰友們提到北川,汶川。

如今重新看到前排坐著一些人身上的北川羌族和汶川藏族的民族服飾,一些畫面,頓時湧上心頭。

忍不住有些鼻翼酸楚。

記憶好的人,連悲傷都比彆人多一些。

“會議開始。”

全場肅靜,隻有照相的聲音。

“今天,是全國抗震救災表彰總結大會……”

“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我國發生了震驚世界的四川汶川特大地震,受災地區人民生命財產和經濟……”

“今天,我們隆重召開全國抗震救災總結表彰大會,就是要全面總結抗震救災工作,表彰抗震救災英雄集體和抗震救災模範…”

“在這裡,我代表…”

“抗震救災期間,許多國家……政府和中國人民,向他們致以誠摯的謝意!”

聲音,越來越高亢。

“此時此刻,我們特彆要向為奪取抗震救災鬥爭重大勝利而英勇獻身的烈士們,向在地震災害中不幸罹難的同胞們,表達深切的思念和沉痛的哀悼!”

“我提議,全體起立,為他們默哀。”

所有人一起起立,脫帽,看著前方。

宏大場面裡的沉默,卻有一種敲擊人心的雷霆滾滾,讓人不自覺地有些涼意穿進身體的顫抖,在場無論級彆,身份,皆動作統一,無人不嚴肅。

國家,是人民組成的國家,“人民”二字,是這個禮堂裡出現最多的詞彙。

人民罹難,便是這個國家最需要關注和行動,悲切與鄭重,總結而奮發的事情。

這一刻,場中的所有人,像回到了當時站在各自陣地的墓群前那一刻。

“下面,奏唱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