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隊長！”

方淮趕在李支匆匆出門前，把他堵在了門口。

“小方？你怎麼沒回去？”

李支隊長看了一眼時間，都快11點了。

成政委留了他這麼久？

方淮立馬跟著李支往外一邊走，一邊道：

“我在指揮中心學習係統！剛才接警，我聽到了！支隊長，出警的事，我想跟您一起去！”

李支隊長打量了他一眼：“油罐車側翻，你戰鬥服都沒穿，去乾什麼？”

“…您不也沒穿嘛？”

“我的在車上！”

“我的也在車上！”

李支這下一愣：“哪個車？”

方淮立即道：“我們中隊的車！支隊長，我替二中隊請戰！”

李支在電梯前停下腳步，按了下樓。

也有了個思索的空當。

二中隊，其實也算近。

本來是白雲大隊兩個中隊增援，但幾公裡外，就是二中隊。

方淮心緒也在同步，趕緊補充道：

“支隊長，其實我們中隊距離繞城高速更近！從繞城高速上站去平壩，很快！”

這件事，發生在安順，為什麼讓貴陽支隊增援呢？

方淮也是了解了貴陽的道路才看明白。

因為事發地平壩，安順境內離貴陽最近的地方，也就四五十公裡。

而且，事發在滬昆高速，貴陽往安順方向的平壩段，如今安順好多縣還沒通高速，或離高速口比較遠，從貴陽白雲或花溪出發，比安順其他縣近得多。

花溪到安順的高速這年頭還沒修通，白雲這邊走繞城高速走更近。

甚至比平壩中隊還要近。

因為平壩要上高速去滬昆高速的事發地出警，還要來貴陽境內掉頭，才能到達事發的一側，相當於得跑個小折返。

二中隊，則可從繞城高速往西直插平壩。

電梯門打開，李支也點了點頭。

“你打電話，讓二中隊出警…事故情況你知道吧？”

方淮挺起胸膛，道：

“知道！油罐側翻，後面有車追尾，支隊長，我們中隊就能處置！白雲留下幫我們出轄區警就行了！其實我們的全勤指揮部都不用出動的！您安排個車，送我去就行了！”

方淮言之鑿鑿。

李支也猶豫了一下。

如果是以往的二中隊，他肯定不會考慮。

但如今的二中隊，不同了，一個中隊的力量，頂個大隊，肯定沒問題。

“我們支隊全勤指揮部離事發地更近，調集的增援力量也比安順支隊更近，肯定要去！不過，白雲可以不去，現在打電話，通知你們中隊出發！”

“…是！那我坐您車？”

“坐你舅舅的車！快打！”

……

不到15分鐘，車，已進了滬昆高速。

部隊的駕駛員野起來的時候，開車跟開飛機差不多。

車上，後排。

李支在左，方淮在右。

開車的，竟是舅舅的駕駛員，邱班長。

方淮臉色不太好看。

媽的，這事是不是有什麼宿命？

李支的車壞了，正在修，怪不得今早跟成政委一起來的。

現在把舅舅的車征用了，支隊主要領導的車專車專人，於是駕駛員也征用了。

也就是說，他們現在坐的就是前世被撞成夾心餅乾的那輛車，而且駕駛員也是同一個。

李支連續接到幾個電話，便時不時讓邱班長快一點，邱班長也是超著速往前衝，方淮右眼皮狂跳，隱隱有種感覺，這車很可能要走向前世的嗝屁之路。

現在唯一慶幸的事，就是自己趕回來了，這個車上有自己這個先知者的存在。

“額…支隊長，其實不用慌的，這速度也太快了，二中隊趕過來都得一陣呢，全勤指揮部的車都被甩遠了。”

李支卻緊皺眉頭：“事態緊急，你趕緊再聯係一下二中隊，看他們到哪裡了，平壩中隊現在正在收費站口調頭，我們可能是到場的第一救援力量。”

方淮聽到這話，平靜的臉色下，有些擔憂：

“支隊長，高速交警還沒到？”

李支搖頭：“不清楚，第一個報警電話應該是打給安順支隊的，他們指揮中心應該會通知。”

方淮摸了摸腦袋，嘖了一聲，撥打了曹毅的電話。

最怕這種幾方都能管的地界。

貴陽支隊第一到場，高速交警，120卻是安順的，連李支都不清楚其他部門的力量有沒有到場。

聯防係統，勢在必行。

電話通了。

方淮拿起電話，道：“你們到哪了？”

曹毅那邊有點吵鬨，有警鈴的聲音。

“五分鐘前已經上站了，拉著警報，你在哪？聽到聲音沒有？”

方淮往後看了看，又開了點窗，一陣冷風，吹了進來。

“我和李支在路上，沒聽到警報！那你們應該在我們後面！”

此時，前窗已經飄起一層水霧，側面開著的窗也飄進來一點雨。

方淮觀察一下路面，眉頭皺了皺。

“我們前面路段有雨！應該剛下不久，這時候最容易打滑！注意觀察路況！到地方提前減速！”

“好，知道了！你們也注意安全！”

方淮掛了電話，看了看前面的邱班長，提醒道：

“班長，我聽說這邊山穀路段可能有結冰，你注意著點。”

邱班長點點頭，試探著減了減速，隨後，又放心開快了一些。

“放心，這路我經常跑，這個天，還不至於結冰，油罐車側翻太危險了，早點到，早點處理。”

李支聽到這話，也開口道：“嗯，我們早點到，也好決定是不是要另外調集力量增援。”

說罷，看著方淮笑道：“小方，不用擔心，我們支隊的行政車都是帶有ASR（牽引力控製係統）的，下雨天如果打滑，自己會降速。”

倆人的話，忽然讓方淮有所觸動。

一些焦躁也有些平複下來，衝李支笑笑，點了點頭，不再講話提醒減速。

因為他之前一直是用趨利避害的想法解決這個問題，想著如何阻止舅舅和李支去現場，實在沒辦法了，又想著讓車子慢點開，讓自己人躲開那個追尾的時間點。

但此時越來越接近事故現場，他也開始有了一個救援人員的心態。

前世事故並不是邱班長的駕駛技術問題，是停下之後連環追尾，搞不好早點到，他還能及時製止這一事故，讓所有後面追尾的人幸免於難。

這件事，自己有點過於膽小謹慎了。

平時出警，哪次沒有潛在危險？會死人的現場多了去了，難道因為怕死，怕彆人死，就不去了？

一個前世的交通事故，竟然成了自己心裡的魔障。

凶猛如虎的山火，冰冷徹骨的湖水，隨時會爆炸的液化氣罐，炙烤到將要坍塌的房屋，直升機上要人命的高空，乃至前方正在等著自己，很可能會燃燒爆炸的側翻油罐車，自己都從沒害怕過，而且，一貫的衝鋒在前。

一個小小的交通事故，有什麼好怕的？

彆說無意追尾了，身體練到如今這個程度，就是有車故意來撞李支，自己也不是沒有辦法救他。

想到這些，方淮嘴角微微揚起。

李支忽然感覺到身邊的方淮呼吸聲慢下來，轉頭看他，發現他臉上還有笑意，問道：

“小方，你笑什麼？”

方淮回神，道：“報告支隊長，我忘了有係統了。”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防滑係統。”

李支也笑道：“你小子，莪以為你什麼都會，你舅舅說你還不會駕駛吧？抽空去考個駕照。”

方淮心裡輕鬆下來，臉上也有了平時的驕傲：“您要給我批假，我考個飛行執照給您看看。”

李支爽朗大笑：“哈哈哈…這可是你說的。”

車，繼續前行。

很快，前面的邱班長看到一塊路牌，道：

“李支，你說的上貓洞應該快到了，就在這附近，隻是不曉得具體在哪個位置。”

李支也終於說了一句：

“總隊給的位置就是上貓洞，沒事，就這一條路，開慢點，沿路看看。”

這是一段山穀，還有大彎，又馬上要進隧道，怎麼看都是一道容易出事的路段。

貴州山多，路難走，不管是高速還是省道，都有很多這樣的地方。

邱班長也是個老練的駕駛員，車子略微靠著內彎，速度也降至70。

穿過山穀，進入隧道之後，方淮心裡稍鬆。

看來不是這裡。

隧道冗長，黑暗。

邱班長開了燈，不過沒打遠光。

約有大半公裡長的隧道，讓車內都顯得安靜了。

適應了長時間的弱光以後，前方路口的光芒，像是哆啦A夢時光機的出口，有些耀眼。

邱班長和李支都微微眨眼。

方淮的眼睛卻穿透了光芒，看到了隧道外的場景，瞳孔有些緊縮，立即喊道：

“停車！班長，靠邊，停車！”

“隧道…”邱班長剛說話，但也看見了什麼，趕緊靠邊。

腳踩刹車的一瞬間，邱班長臉色變了。

“孔孔孔…”

ABS（防抱死）介入的異響，像是被大石頭打了底盤，加上車的微微偏向，驟然帶來緊張。

李支聽到這聲響，立即喊道：“地面有冰！慢點！”

這一瞬間，方淮的手都拉住了李支的胳膊，準備把他護住，心裡更是呼出了係統，毫不猶豫用剛得的二等功，選擇了“免疫力強化”。

車子在扭出一個平衡後，已經開始有些偏移，要向邊緣撞去。

還好，邱班長也是個老司機，左打右打，把短暫的距離用到了極致，才在出口處，把車安全停了下來，竟然沒有撞到任何一處。

“茲”地一聲長響。

隨後，便是驚魂未定的沉默。

隧道外漸漸清晰的場景，更是讓他們觸目驚心。

一兩百米開外，追尾了不知多少輛車，有一輛半掛式冷藏車，真的半掛了。

半個身子掛在了高速護欄邊，看著就搖搖欲墜。

地上的冰，也是那輛車上來的。

車後箱門已經打開，不知那車撞上欄杆前進行了何種操作，搞不好甩了好幾個漂移，泡沫箱，凍魚，海鮮，碎冰，甩得一兩百米的道上遍地狼藉。

方淮看得眼睛發呆。

冰，果然到處都是冰。

前世他們說事發的地方在山穀，地上有冰，自己一直以為是山穀結冰，還一直開窗試探溫度，他媽的，搞半天是這麼個冰？！

山穀也在隧道前面吧？這裡哪他媽是山穀？害得自己穿過山穀時還稍稍放鬆了警惕，以為在下一處山穀！

謠言坑爹啊！

方淮長緩一口氣，立即眼睛後望，然後，看了看前方。

後面沒有車來，看來和前世到達，不在同一個時間。

前面慢車道邊全是車，卻一個人都沒有。

高速交警也還沒到。

“下車，待在這裡危險！”

方淮當機立斷，此時也沒了什麼長官後輩之分，拉著李支的手臂，就往右側快速下車。

隨後，催促著邱班長：“把後備箱打開，快下車！”

邱班長不知道他要乾什麼，騰地一下，後備箱打開了。

三人下車，才聽到外面的哭喊，好像是從遠處，高速欄杆外的大坡傳來的。

那邊應該是有個斜坡，可以下去，但這個一百幾十米的距離對車來說轉瞬即到，對人來說，卻太遠了。

方淮立馬拉著倆人往邊上走，讓他們躲到了隧道外牆邊上。

這裡，車出來怎麼都撞不到，應該是方圓十幾米最安全的地方。

“待那兒彆動！千萬彆動！危險！”

方淮喊著，也來不及管那邊的車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後面彆再追尾，迅速跑向車後面，把後備箱底蓋掀開，找出目前最趁手的工具——夜光三腳架，就從隧道旁邊的人行檢修道往裡面跑。

到倆人身邊時，方淮還喊了一句：

“彆動啊！邱班長，保護好支隊長！我去後面攔車！”

衝進隧道，約聽到警報聲了。

警車警報，是低頻率或連續哨聲，救護車是高頻率的“娃兒，娃兒”，消防車則是高頻率的“嗚嗯嗚嗯”。

是救護車來了。

方淮趕緊把手裡的反光架子揮舞起來，大喊：

“停車！停車！”

一輛滿是泥巴的救護車快速駛近，那巨大的警報聲響滾滾而來，瞬間淹沒了方淮的聲音。

駕駛員好像沒看到他，副駕駛的人倒是指著他，對駕駛員說了什麼，但車速也隻是減緩了一點，車從他身邊經過時，駕駛員才開始扭頭，也不曉得看見他沒有。

方淮看著七八十碼時速的車從面前呼嘯而過，心道不好。

媽的，你還不如不要看我呢，看路！

“次……”

“龐”地一聲。

聽到這一聲，方淮明白，舅舅的車要報修了。

這裡太黑了，不行，拿著反光三腳架都不顯眼，而且隧道裡停車更危險，得出去攔。

方淮拿出手機一邊打電話，一邊快速往外繼續跑。

“嘟，嘟…”

“喂！”

“支隊長！剛才救護車撞過來了，你和邱班長都沒事吧？”

那邊傳來了邱班長的聲音：“沒事沒事！剛才支隊長要去車上拿東西，我沒讓他去！還好！”

支隊長的聲音響起：“小方，趕緊去攔車！我們把救護車上的人先疏散下來！儘量不要再發生追尾了！”

“好！”

方淮掛了電話，提著三腳架迅速衝刺。

四百米46秒的賽場健兒，在隧道裡跑起來也毫不遜色，分把鐘，就出了隧道。

前面是剛才進來的山穀彎路，隧道前有一段直路，車一般會減速，這裡是最好的攔車路段了。

方淮把三腳架隧道前百米處，然後後退五十米，才拿起電話，打給曹毅。

兩聲後，便接通了。

“喂！”

“到哪了？”

“快到了，快到了，路有點打滑，彆催！”

“我沒催！李支的車已經被撞了！你們慢點！有個山穀彎道，到了就減速！後面就是隧道口，我在這裡等你們！路上遇到車輛，把車載喇叭打開，告訴他們前方隧道出口有車禍！”

“李支車被撞了？人沒事吧？”

“沒事沒事，遇到車記得提醒！掛了！”

“好好好。”

方淮放下電話，靜靜望遠處張望。

心裡，也開始盤算這場車禍的處理方式。

前世聽說，是13輛車連環相撞，剛才看到的車，大概也就七八輛。

也就是說，處理不好，後面還得有好幾輛車撞上來。

現在情況差不多明晰了。

這路段，就兩條車道，一條快車道，一條慢車道。

第一現場，是隧道兩百米開外，油罐車側翻在慢車道，並且占住了部分快車道，側翻原因不明，可能是下雨路滑加上大轉彎。

第二現場，是隧道外一百五十米左右，剛出隧道的車突然發現前面有油罐車側翻，快車道或許能靠邊通行過去，慢車道上的，肯定隻能急停。

停不下來的，就追尾了。

舅舅前世停車的地方，肯定不是隧道口，而是第二現場，一兩百米處那個擠成一團的追尾車群後面。

他們出隧道後突然發現追尾現場，趕緊停車。

救護車上來撞了他的車。

那救護車速度不算快，舅舅出警習慣坐副駕駛，當時可能是被安全氣囊給彈暈了，再後面的車撞上來，才奪走了他的生機。

既然有13輛車連環追尾，後面應該很快有幾輛車來。

方淮想定，又站退了一些。

正好，兩三百米外，一輛紅色大貨從彎道口露出腦袋。

來了。

果然，這車不僅大，速度還挺快，明顯超過彎道限速了。

這個車，搞不好就是前世追尾救護車，進而把舅舅那個車壓癟的車。

方淮立馬靠中間走一步，抬起左手，做了一個標準的交警截停手勢，並且右手揮舞，讓他靠邊。

又是次的一聲。

那車速度太快，發現三腳架後立即變到了快車道，快到了方淮跟前才停下來。

看那個形勢，恐怕沒有方淮在路中間站著，即使發現三腳架，他也就是變個道繼續通行。

車輛慢慢靠邊，隨後，“粗”地一聲放氣聲，徹底停下來。

車上，好像就一個人。

方淮抬手，示意他下來。

主駕駛下來的是個淺灰西裝的男人，提了提褲子，拉了一下尿門，有些神色不對勁，道：

“同誌，咋了？”

方淮道：“前面有車禍，不要往前走了！不要車上還有人嗎？下來到邊上去！”

男人這才臉色稍寬：“我說啥子事呢！繞一下就走了嘛！”

隨後指了指車上：“拉鋼材的，耽誤不起啊！”

方淮可沒時間跟他耽誤，眉頭一皺，聲音也大了起來：

“前面油罐車側翻！隨時可能爆炸！車就在高速中間橫著，你要不去試試，你這車過不過得去？”

男人這才悻悻地笑了起來。

“哦，那不去了！不去了！”

說罷，敲了敲副駕駛的門。

“婆娘，下來！”

副駕駛，忽然坐起來一個女人，把方淮嚇一激靈。

而且，女人一下車，整個人穿得花枝招展的，豹紋裙，黑絲襪，絲襪上還破了個洞，口紅有點淩亂。

這外型，幾乎能讓人一瞬間想到一個動物。

早上會打鳴那種。

方淮看到這一幕，都麻了。

我尼瑪，這女的剛才趴著…

玩得挺花啊！

早就聽說拉大貨的掙得多，但旅程辛苦，時興叫個失足婦女陪著，路上能有個人照應，還能“提提神”。

但方淮一直以為是車停到荒郊野外以後在車上提神呢。

貧窮，限製了想象力啊。

臥槽，高速路上玩？

嫖娼這事，雖然不歸他管。

但是。

你特麼就不怕腿軟了踩不住刹車？

媽的，舅舅前世確實夠倒黴的，被這麼個玩意兒給帶走了。

但此時，方淮也不想激他，隻是吼了一句：“開車慢點！”

便趕緊拿起三腳架，又到了車後面繼續攔車。

要是這會兒點出了他倆的關係，搞不好這倆貨以為高速掃黃，一會兒趁他不注意開車繼續往前跑了。

邱班長開車過來的速度真的挺快，約有十分鐘，方淮陸陸續續攔下來四輛私家車，讓他們依次停到了大貨車後面，二中隊的四輛車，才緊趕慢趕到達了現場。

頭車已經換成了德國曼，前面坐著的曹毅看到方淮，立馬下車，也沒寒暄，直接問道：

“前面什麼情況？”

方淮更沒廢話，從他胸前兜裡掏出了對講機，道：“有罐車側翻，你們去前面先泡沫覆蓋罐體！留一個搶險班給我，我來安排警戒！安排好了我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