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的衝鋒表演，與剛才充滿技巧的細嚼慢咽不同，更像是一場大魚大肉的梁山宴，看得人頗有一種吃完就要砸了酒碗，大嚎一聲“真他媽漂亮”，然後自己也來一把的衝動。
障礙，掛鉤梯，乾脆利落，太快了。
水帶，空呼器，負重狂奔，太帥了。
“我承認，他比我剛洗完澡的時候還要帥！”
一些戰士對方淮表示了最高讚揚。
直到訓練塔邊的彎折樓梯之頂傳來一聲朗朗。
“好！”
很快，最終成績下來了。
“4分，26秒3！總隊紀錄，破了0.62秒！破三科個人紀錄了！”
統計成績的徐處長，是對著全場喊出來的。
“唔……”
三百多人喉頭裡發出一聲遏製不住的長長驚歎，隨後，全場掌聲。
不知何處，響起一聲：“兵王！”
“兵王！兵王！兵王！”
操場各處的戰士，單拳高揮，致以勇士致敬的古老禮儀。
這一幕，這個賽場上應是第一次有，山呼聲極大，整得置身其中，不知是不是有什麼特殊規矩的領導們都有些不知該鼓掌，還是跟著戰士們這麼高喊兩聲。
方淮隻是淡淡的笑。
兵王？
這稱呼，來得也太遲了。
我都提乾了！
不過，這個稱呼，他還是第一次正式獲得，且在這麼多尖兵的承認之下。
很爽。
他很想把爹媽，楊少傾，郝班長，二中隊的所有人，都拖到這裡看看，共享榮譽。
這讓他不禁有了在接下來的四百米物資疏散再次一展雄風的想法。
區區總隊紀錄，不就是1分10秒2？
征服它！
方淮晃了晃胳膊，扭扭脖子，衝周圍的領導們笑道。
“休息10分鐘，進行最後一科吧。”
…
十來分鐘後。
“加油！加油！加油！”
“哈，哈，哈……”
方淮喘著大氣，猛地一矮頭，紮進面前的終點線。
速度之快，衝過終點後，還往前墜了七八米才停下來。
“1分，13秒73！”
方淮眼睛都看見外太空了。
媽的，黑哨，這紀錄絕對有黑哨！
人類一天怎麼可能碼出一萬字？
不是，人類怎麼可能跑出1分10秒？
方淮心裡欲哭無淚，他知道，即使自己休息好了跑，也不可能比現在的成績快多少了，真特麼儘力了。
徐處長的笑聲從後面傳來。
“嗯…紀錄沒有破，吳總，小方還是挺聰明的，隻說了能破三科，四百米物資疏散這紀錄，太誇張了。
之前的紀錄我還清楚，04年安順比武那個陳大年，1分12秒3，據說專練這個科目，練了整整一年半，都練魔症了，他們支隊的說他睡覺都抱著假人睡！
1分13秒73，不錯了，已經超過了去年全國大比武的最高成績半秒多。”
領導們剛才還在笑，這小子終於有一科被紀錄給蹂躪了。
但這麼一聽才覺得，確實恐怖，又讚歎起來。
方淮則是一笑。
豈止。
這一科裡面花哨太多了。
汽油桶，水桶裡的水，甚至假人裡面填充的沙子，都是看不見的。
四百米物資疏散又一直是重點科目。
有些地方為了留下紀錄，或者偶爾為了提高整體成績，重量稍微減一減，那紀錄嘎一下就上來了。
雖是偶爾發生，但這麼多年下來，這成績已經被錘得不能再實了。
這一點，消防的領導心裡多少有數，隻是沒講而已，其他地方紀錄，可能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而全國大比武的賽場成績，已經算是臨場發揮的真正頂峰。
不過，一代一代的全國大比武，總有人在創造新的成績。
“那聽這個意思，小方今年有希望在全國大比武奪得桂冠了？”
郝秘書長心生欣慰，感覺這出類拔萃的小子，有點當年自己在大學積極參加各類競賽，崢嶸頭角時的影子，再看他的笑容，也像極了自己，一時感覺跟這方小子有兩分緣分。
隻能說人混到了高處，就總對當年的自己有幾分不切實際的自信，看到一些優秀有喜愛的後輩，老容易有點“他很像我”的錯覺。
加之並不在一個係統，郝秘書長也沒有平時面對下屬時的謹慎，一邊說，還一邊拍了拍方淮的臂膀。
此時這臂膀，確實比剛才厚實了不少。
方淮轉頭，看著郝秘書長笑了笑。
那是看見財主的笑容，格外溫和。
吳總看見這一幕，決心以後跟省府要錢的活兒，一定得帶上方淮。
聽梁總工講，上次辛副領導觀摩地震演習，方淮表現也不錯，這小子對國際消防的裝備發展，很是上心。
想到這裡，吳總笑道：
“秘書長，能不能奪得桂冠，還得看他自己努力，小方，郝秘書長可是對你寄予厚望，你自己說說，有沒有信心？”
方淮頭大得一匹。
對我寄予厚望的領導也太多了。
你們隨便寄一寄，我就得練到寄啊！
吐槽歸吐槽，但郝秘書長對他的欣賞，他能感覺到，不同於部裡劉領導的隨口鼓勵。
部裡級彆太高，離他實在太遠，郝秘書長，也許是他能真正走近關係的最高級彆的領導了。
保證，還是要保證的。
“報告領導！今年的大比武賽場並不簡單，奧運之年，很多總隊都在發力，上個月西南培訓，我也見到了許多強硬的對手，今年大比武賽場的殘酷程度，可能會遠超往年！不過，我也不弱！保三爭一！奪冠，我會儘我全力！”
“好啊，蠻好。”
郝秘書長笑著點頭。
“務實求真，勇攀高峰！吳總，小方同誌很年輕，你們消防總隊，後繼有人啊！”
吳總笑了笑，看著方淮，感慨萬千。
他是很重視年輕乾部培養的，也希望能在他退休之後的許多年，還能看到他栽培過的年輕人在重要崗位上發光發熱。
沒有這種重視，當初二中隊這個“教導隊”的方案，就不會被他提出，二中隊轉型的初衷，就是一個輪訓培養全省年輕乾部的培訓之所。
結果在這過程中，反而見到了一個優秀的年輕人。
方淮，確實是他見過，總隊裡最拿得出手的年輕人。
雖然智商不是最高的。
有這個判斷，是因為方淮通過何永軍遞交上來的文字方案初稿裡，一些預算的初步計算，竟然存在一些加減乘除上的錯漏，當初後勤審計那份方案發現這些問題，報給他的時候，他都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方淮的體能，技能，文字能力，發展眼界與見識，可稱卓越。
一個優秀乾部需要的能力，他都有了。
當個乾部，才能充分發揮他的能力，這種年輕人，可以破格提拔，在更高的崗位上發光發熱。
吳總也確實這麼想過，不過，學曆上，有些遺憾，過早提拔，始終會留下一些詬病，還得逐步深造，才能往下想。
這些學曆深造的渠道，對於普通軍官或許是個大問題，但對於一個總隊，也不是解決不了的事情。
思緒電轉，吳總背著手問道：
“小方，你不到20歲吧？是高中畢業入伍的？”
方淮被問得一愣。
咋，問我學曆，您要提拔我？
學曆夠啊！夠！
方淮立馬立正道：“報告總隊長！我在省電大計算機專業學習！現已大二！等到畢業，我就準備考研，進行計算機專業的深造！”
這一下，周圍的領導們都愣了。
今天這小子的狂話，是要一放到底啊！
電大，部隊在職，還考研？
光聽聽就挺魔幻的。
就這個小方的體能，肯定是從早到晚的訓練，他還有時間看書考研？
現役辦的劉大校剛對方淮十分讚賞，結果看他又開吹了，還是與體能完全不同的文化領域，再次臉黑，有點想噴。
但郝秘書長卻哈哈大笑。
“真是緣分，緣分啊！我是華中工學院83年的自控與計算機係，係統工程專業碩士畢業生！我們是交叉培養，計算機，我可是略通！你既然想考計算機研究生，專業書有沒有看？我來考教考教你，怎麼樣？”
他沒想到，竟是如此有緣份，這個小夥子，竟然還有考研計算機係的夢想。
旁邊一位市領導立馬也開始捧哏了：
“郝秘書長在統計局工作多年，可是計算機的專業人才，小方啊，你要想考計算機，這可是計算機的專業前輩！”
方淮聽聞，卻是內心撇嘴。
大哥，你要不懂就彆插嘴吧。
人家那個係統工程專業，是搞國家和區域經濟建設的係統！
大型工程，電力市場，國民經濟動員，企業生產，公共安全，公共交通，公共資源！
你以為是計算機係統？
那是交叉學科，人自己都說了，隻是略懂，你還給人整個“計算機前輩”？沒看人家臉上都泛著尷尬了嗎？
當然，人家都貼上來了，那個劉大校又是垮著個臉，搞不好，又要噴老子，必須得顯露顯露。
計算機門類專業知識（高級），150點軍功值。
初級50點，中級100點，可補差價進階。
係統裡…前一段集訓期間出了幾個小警，有51.3軍功值，剛好能兌換一個初級的。
這個專業科目，早晚要換的。
但換了，可就沒軍功值了啊，要用咋辦？
……還有個一等功。
方淮想定，兌換！
知識入腦的瞬間，讓他有點激動，他總算有了一科消防之外的專業知識了！
東西還挺多呢！
但看到面前郝秘書長有所期待的眼神，他趕緊壓下了欣喜，道：
“我…隻是看過幾本書，領導，您彆問得太深就行。”
喲，他還真敢應戰！
今天，精彩啊！
此刻大家關注的內容，已經有點偏了，從消防，轉到了個人前程上。
不過也沒關係，今天一行，該看的消防艱苦，他們已經從方淮身上看到了，目前領導們的心態，就是找點樂子。
郝秘書長也是一臉笑容：“小方，學計算機，可有一句話，基礎不牢，地動山搖，計算機科學是緊密而嚴謹的，一個小小的錯誤，帶來的損失，將是破壞性的。
我問問你，編程基礎，分為幾個部分？”
方淮昂首道：“報告，首先當然是計算機語言基礎！還有操作係統知識，和計算機網絡知識！”
“嗯，C語言的學習方法呢。”
郝秘書長第二個問題拋出。
學習方法…這個問題，真難到方淮了。
他很想說一句：出警啊，攢軍功值！
想了半天，才道：
“常見的C、C++、還有比較小眾的Python等等，都是英語單詞堆砌起來的，首先學好英語和專業英語，做到見文知意吧，學習過程會簡單一些，另外，打好數學基礎，提升邏輯思維。”
說到“數學基礎”，吳總差點笑了。
但郝秘書長滿意地點點頭，接著道：
“那我問你幾個基礎的C語言問題，如何？”
“好！”
“用於定義常量的關鍵字是什麼？”
“st！”
“用於讀取用戶輸入的函數呢？”
“sf！”
“循環執行過程中跳過當前迭代的關鍵字？”
方淮有點無語，感覺跟上英語課抽單詞似的。
“tinue，倒也不必如此基礎…領導。”
軍功值都花了，您倒是上難度啊！
其實郝秘書長一問，也感覺挺難問的，C語言編程題，那是長串長串的字符，壓根不好口述。
想了想，道：
“Win98係統，假設係統長時間不響應用戶的要求，要完畢該任務，使用什麼組合鍵？”
方淮哭笑不得。
介不網民通用技能嘛！
你要這麼問，網民還可能回答不出來，你要直接問死機了按什麼鍵，大家都會！
“Alt+Ctrl+Del！…秘書長，這個…我們中隊的士官基本都會啊！您考點深的，沒關係的！”
嘿？
郝秘書長眼睛瞪大了。
小夥，莪是不想當眾落你的面子，知道不？
“行啊！那你講講OSI七層網絡協議架構吧！你能說出是哪七層，就算你過關！”
方淮這才笑了。
這才算基礎題嘛。
“報告！OSI七層模型分為物理層，數據鏈路層，網絡層，傳輸層，會話層，表示層，應用層！
其中，物理層負責在物理媒介上傳輸比特流……
數據鏈路層把來自下層的數據轉換成幀…
網絡層為不同網絡之間提供路徑選擇和數據傳輸…
……這個模型，是由國際標準化組織ISO在20世紀80年代初提出來的，它的意義，是統一不同網絡係統和應用程序之間的通信！”
足足兩三分鐘，抑揚頓挫的回答。
此時此刻，正如方淮當時在新兵團全段背誦《隊列條令》第三十九條1457字的彼時彼刻。
周圍的領導集體發怔。
他們孩子上學背課文都沒這麼順暢過！
而郝秘書長，從第一句的回答，就已滿意點頭，直到方淮話落，感動得眼眶下都要湧起熱淚了。
噫籲嚱，學乎勤哉！哪來的這麼優秀的人才啊！
誇張了，誇張了。
方淮體能上的頂峰戰鬥力，無疑為他此時的表現加持了一個巨大的光環。
吳總羅總都有些未識廬山的感覺。
這小子藏得深呐。
這麼多事乾著，他還有時間學計算機，而且學得如此深刻，信手拈來！
可堪大用啊！
21世紀初的人才風向，便是IT。
在這個時代的社會過來的便知道，沾上IT，屎都是鑲金邊的。
這個小子，選擇了一個引領時代的學習方向。
吳總看著周圍領導們的震驚神色，忍不住想把自己知道的掏出來，讓大家都同等震驚一下。
“小方，聽你…張支隊長說，你家裡開了個公司，是你授意開的？”
老張嘴挺大啊。
吳總，我幫你牛B一下，到底能提拔不？
“報告總隊長，是的！家電銷售公司，名叫淮力電器！
今年美國房地產引起的經濟泡沫已經爆裂，次貸危機席卷全球，出口，也遭到了重大限製，我認真研究了國家出台的家電下鄉的政策，認為這是一次利用農村市場轉移家電倉儲危機的巨大機會，所以讓我父親在試點的四川首先打開了銷售市場。
目前已經有120家門店，跟美的，夏普也簽訂了經銷協議，同時還跟長虹，格力，在尋求合作，下一步，準備在試點中的另外兩省，河南，山東，打開市場。
……要是貴州能爭取加入試點，我們也可以在這裡投資。”
方淮說著，看了看周圍的幾個經濟領導。
經濟領導則表示：我們忙著震驚。
這特麼什麼異類？
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成功”型人才？
說要乾成什麼，就能乾成什麼那種？
劉大校已然不敢開腔了。
這個小方的領域已經超脫了他的已知範疇，而且看人家的發展深度，噴，那是自取其辱了。
實操派。
不，微操派！
隨口答上的計算機專業內容，120家門店，說乾那是真乾啊，太恐怖了。
郝秘書長簡直已經對他喜歡得不得了。
這是像我嗎？這就是我啊！
我曾也如此好學！
見到小方如此優秀，他的人生錯覺已經嘎一下上來了。
“小方，你對經濟學，還有涉獵？”
方淮笑笑：“隻是感興趣而已，土八路，不過我認為，這次金融次貸危機，對咱們國家是一次巨大的機會，暫時性的去全球化，美英歐，日本等國經濟將面臨衰退，但中國和印度隻要減少用戶儲蓄，增加消費，龐大的人口市場，在三五年內，足以推動國內經濟繼續逆勢增長，我也相信，咱們國家的領導是睿智的，接下來，必將出台刺激內需的經濟政策來發揮這種優勢，要逆勢增長，就要有一攬子逆勢投資建設來配合拉動。”
四萬億一攬子計劃，那是今年十一月份的事情，現在說出，已經是在預測了。
但方淮也沒辦法，做人要現實，雖然是消防理想，但不能空無地方基礎，自己的方案越往下走，越需要更廣大的力量支持，光靠消防怎麼行呢。
今天這個領導繁雜的場合，自己還有發言權，無疑是最好展現自己的機會。
有了這波精準預言，待到十一月份四萬億一出台，自己的預測神話將從這個圈子廣泛傳開，有了超乎尋常的能力，就更有機會創造關係。
這是自己所有其他能力都無法達到的效果。
時至今日，他終於要動用自己這項最牛B的能力了。
既然選擇在省內做試點，今天在場的各位領導所能創造的關係，已經足夠他用了。
通過預測一些有了苗頭的事情，讓關係內的領導受益，既能促進地方經濟發展，也許還能換得堅定支持，何樂而不為？
隻是，周圍的領導有的不曾涉獵經濟，有的多少還有所輕視自己一個小兵妄加判斷的事，好像沒有引起太多共鳴。
郝秘書長卻有著強烈的興趣，也許是對他的見獵心喜，剛才的話，他認真聽了，也有了些經濟方面的思考。
進了工作狀態，他也沒心情觀看什麼勞什子比武了，點點頭，道：
“嗯…小方，我看你思想很廣泛嘛！吳總，我看戰士們也開始比賽了！我就準備回去了！小方，有沒有興趣，陪我走走？”
方淮聞言，立即看了吳總一眼，隨後道：
“報告領導！我還在比武！”
吳總卻開口了：“小方，你的個人項目已經比完了！你們支隊，還在比攀爬橫渡，去吧！送送郝秘書長！”
羅總也笑道：“你小子，彆裝！總隊比武對你還有懸念嗎？好好跟領導談談我們的困難，冇忘撩你滴直升機！”
“哈哈哈……”
這下，大家都笑起來，領導們，也一一告彆。
方淮對著吳總羅總敬了個禮。
“總隊長，那我去了！”
“去吧！”
……
說是走走。
卻越走越是一番長談。
因為方淮逐漸拋出的東西，越聽越是心驚。
一個已經見證一切，且記憶力超群的未來人有意要震驚一人，那是什麼概念？
兩人在培訓基地前院裡站著足足聊了半個多小時，這半小時裡，方淮幾乎把郝秘書長的一些執政理念都改變了。
離開的時候，郝秘書長甚至對有些問題還意猶未儘，隻是接了電話有急事，不得不離開了。
郝秘書長給方淮留下了一個電話，隨後，重重拍著他的肩膀。
“小方，加油乾，比武冠軍，不用心急！今年不行就明年嘛！我看你的時間，更應該投入到思考當中去！隻要爭三保一，也不錯！等你拿到全國前三的獎章，通知我，我來給你慶賀！”
方淮笑著點頭，送領導上車。
看著省府車子遠去，方淮內心一股火苗，像是遇見了可燃物，熊熊升起烈焰。
應該有機會的。
其他領導那裡，也許還有其他機會。
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