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出去刷地圖爆出的裝備，很是讓曹葉二人驚奇了一陣。

倆人圍著他，一頓問。

方淮自然是能說的說，不能說的不說，大概把培訓班的思想給說了一下。

曹毅聽完，若有所思。

葉加洪則是思路清奇，並不在意一個千裡之外的培訓班是個什麼思想，而是盯著他那件衣服。

剛才覺得是保安服，得知這是奧運安保服之後，那是越看越好看。

研究了一陣，忽然道：

“誒，老表，你這個衣服…我們能不能喊人在外面給兄弟們一人做一套？”

咋，你丫要在這兒開個奧運分部？

方淮的嘴角都抽起來了，正欲吐槽。

那個一直坐在旁邊沒發話的上尉，卻開口了。

“上面縫有消防袖章，製作這種衣服，要聯係後勤部。”

這話一出，葉加洪竟然歎了口氣。

這貨，居然歎了口氣？

方淮見過這貨一哭二鬨三上吊，前院食堂哈哈笑，卻是第一次見到他面露無奈地歎氣。

葉加洪也沒有理睬他，不過，也沒開玩笑了，換了個話題道：

“回來了，準備咋個指導訓練？”

方淮笑了笑：“你們這兒三個乾部，自己商量唄，我一個班長，聽喝兒（招呼）就行了。”

方淮也想趕緊引入訓練的話題，一是表明他的領導身份，二也是看看黃重九的態度。

這個副指導員什麼情況，他自然是知道的。

當初地震演習的時候，老張是吊了他兩天胃口，但終究不可能不跟他說。

輕微殘疾，左手食指是救人被割掉了，又接上的，有點不靈活，早年提乾是比較容易的，提了乾，雖然一根手指不靈活，但身體素質在軍官裡也是一流。

管理能力確實不錯，事無巨細，但脾氣不太好，在兩個中隊，被舉報兩回，又是被宣傳過的消防英雄，後來隻能調到總隊後勤部當乾事，這人是後勤聞部長推薦來的。

也可能不是推薦，而是脾氣的問題，又被領導尋機給踢回基層來了。

是個老兵。

方淮剛看了一眼，確實挺老的，他還是第一次在連級乾部的胸口，看到過這種滿是花色的十年軍齡章。

而他的資曆章，一排中間兩顆星星，正連級彆章兩邊，一邊是十年軍齡章，一邊還有三年。

十三年的軍齡，上尉正連，混得算挺慘了，再多來三年，他那個資曆章都放不下了。

也該轉業了。

葉加洪和他同一個級彆，第八年，而且中隊一改造，他是正隊長，指定要提一級的，總不可能書記正營，副書記正連。

但至於這位，會不會提，就不好說了，當兵立功提乾，大概學曆不高，雖然中隊提格，乾部很有機會跟著提，但在學曆上卡他一手，也很正常。

不曉得舅舅把他調到自己眼前來，是不是有什麼讓自己認清士兵提乾沒學曆的前車之鑒，督促自己學習的意思。

抑或是有愛才之心，給他一個升遷通道。

不用去問，反正問了，老登一定會回答一句“你知道就好”，然後又是一頓勸學篇。

也是因為舅舅的簡單介紹，他才能在看到郝班長短信時，第一時間想到這個黃重九。

此刻，黃重九也輕飄飄一句話，表明了他的態度。

“我是副指導員，不管訓練，我隻管政治教育和中隊紀律，訓練你應該跟隊長商量。”

方淮愣了愣。

好家夥。

一句話，把曹毅的權力也撤了？

方淮看了看曹毅，不禁反問道：“…曹指導也是指導員，那曹指導也不管訓練了？”

黃重九麥色皮膚，瘦削的臉上揚起點笑容：

“曹指導是書記，我管不著。”

曹毅笑了笑，沒講話。

黃重九來的時候，他是給過下馬威的，看這段時間，黃重九也沒有妄圖騎在他頭上的意思，至於管兵嘛，其他中隊也不是沒有特彆嚴的，他不好因為這種事，把人一杆子打死。

關鍵是這人是張支送來的，他要是太霸道，總得在領導眼裡留下個土霸王的印象。

方淮卻撓了撓頭，環視了一圈，表情，也再沒有了剛才的謙虛，嚴肅起來：

“中隊改造關鍵時期，乾部可得通力合作啊，咱們的基層部隊，哪能嚴格按照職責分配來工作？”

黃重九聽到這話，臉色也嚴肅了。

“那崗位職責拿來乾什麼？”

方淮笑了。

“按照崗位職責，那黃指導還乾什麼活？

按照《條令》，副政治指導員隸屬於連長和政治指導員，協助政治指導員工作。在政治指導員臨時離開工作崗位時，根據上級或者政治指導員的指定代行政治指導員職責。

副指導員，可是沒有什麼具體職責的，全等指導員分配。

協助指導員，就曹指導這牛馬精神，啥都管，又從來不請假的，黃指導，你還有啥可管的事？”

這可把葉加洪給聽笑了。

還得是你啊，條令戰士。

而且，一句“副指導員隸屬連長”，可給他爽到了。

這貨這麼長的時間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他要不爽了。

嗬嗬，你也是隸屬老子的嘛！

葉加洪哈哈一聲，拍了拍方淮的肩膀，爽朗道：“到底是當過糾察的條令精英啊！條令張口就來！”

方淮看葉加洪的得意笑容，立馬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還是要根據實際情況來。”

他都要當副中隊長了，按照《條令》，副連長職責的第一條，也是“隸屬連長指導員”。

副指導員可以隸屬，副中隊長可不行，堅決不行。

媽的，隸屬這個憨貨，老子可算廢了。

黃重九見曹毅和葉加洪都是一臉笑，心裡沉了沉。

他早聽說這個方淮厲害，但是，他又怎麼甘心在這個中隊碌碌無為。

他來之前，就有人跟他說，二中隊是重點單位，把成績乾起來，說不定還能在部隊多留幾年。

他是90年代成長起來的兵，而且長期在基層，管理部隊，憑的就是三樣東西：第一，嚴格要求，第二，獎懲製度，第三，官兵一致，不搞特殊化。

他以前在第一個中隊待不下去，就是因為和自我要求不嚴，也不參訓的主官鬨起來了，其他乾部也集體說他搞不好團結，才被上面調走的。

到了省城的支隊機關待了一段時間，領導說他是生長乾部，把他重新放到了縣中隊。

到第二個中隊，他也提正連了，去當中隊長，副書記，吃了第一次虧，他也謙虛多了，打算先管兵，再管乾部。

結果熬成了中隊書記，也乾出了一點成績，他正準備對乾部隊伍下手，結果人家早聽說了他的故事，一直防著，立馬不乾了，又是一出集體打報告。

這次把他調走的時候，他心灰意冷，張支隊長找他談話，他還嗆了幾句，把這個中隊幾個乾部平時的一些違規行為給點了。

結果就是，那些乾部被通報批評了，他也被張支給調到後勤處去了，說後勤是磨練人情世故的地方，讓他去待一年。

還不到半年，總隊後勤部缺人，要跟貴陽支隊借調一人，大家一致同意，把他推薦過去了。

待了半年，領導才跟他說，有個機會。

特勤二中隊副中隊長因為自管不嚴，被調走了，覺得他正好有這方面的優勢，讓他去二中隊，做個榜樣。

這話，簡直說他心坎裡了。

他就是榜樣，不應該是被排擠的人。

來了二中隊，發現這裡還是挺好的，不愧是特勤隊，兩個乾部體能都不差，士兵，更是有不少人，不比他弱，他也謹慎多了，從士兵管起。

結果因為手段問題，又遭到了士官的不滿。

這事他是真第一次遇見，兩巴掌，揣兩腳的事，那在他以前待的縣中隊，是太正常不過的事，這種事就不該乾部來，都是班長動手。

他以為特勤的管理肯定更加嚴格，而且自認為沒下重手，主要還是說服教育，結果一個指導員，一個隊長，挨個來給他說，這樣不行。

又成這種二打一的局面了。

他也不想再被調走了。

那就整頓風紀吧，總行吧？

兩個主官抓工作時間，他來抓休息時間和周末的生活製度管理，把請銷假和外出，一日生活製度抓牢，其他事，他是不提了，免得又遭人詬病，他的精力，主要都發泄在了這些時間上。

結果，因為處理了幾個老兵，這些士兵更不滿了，還在傳什麼“等方淮回來收拾他”，他路過幾個班的時候，聽到士兵們說這種話，不是一回兩回了。

一個新兵，大比武奪冠當了個班長，就好像比他這個13年兵齡的正連乾部威望還要高些了。

這些人的心態，從根上，有問題。

兩個乾部倒是沒怎麼跟他提方淮的事，他也想著，要好好挫挫這個兵王的銳氣，讓這些士兵知道，誰回來都沒用！

但今天，這個方淮一回來，兩個乾部對他的態度，讓他覺得心涼。

兵權連授。

這聲望，大概也是兩個乾部放任的結果。

一旦得罪這個方淮，看他跟兩個主官的關係，恐怕以往的局面又要來了。

這工作，還怎麼乾？

乾不下去了！

此時一句話，把他拉回現實。

“曹指導，晚上的時間，咋沒搞訓練？”

方淮是一心在改革試點上，試點要儘快推進，訓練就要抓緊，打好體能基礎。

曹毅看了黃重九一眼，想了想，還是沒說什麼不利於團結的話：

“今天周六，黃指導把他們按在學習室看新聞聯播已經不容易了，你還想讓他們去訓練？要不現在時間也還早，你去跟他們說？”

方淮恍然，拍了拍腦門。

出去當了幾十天野人，日子都過串了，今天8月9號，周六。

此刻，黃重九卻道：“平時如果沒有操課，也應該看一看，了解最近發生的事，像4號的事件，大家就應該心裡有個警醒……方班長，你覺得這個製度，沒有問題吧？”

方淮眉頭皺了皺。

這是給我下套？

“沒問題，黃指導說笑了，《一日生活製度》裡的東西，能有啥問題。”

黃重九見狀，看了看曹毅，又看了看葉加洪，又對著方淮道：

“二中隊士兵的休息方式，我看了，就對著台電腦，還搞什麼比賽，這是正事嗎？

新兵也是，要麼躲著休息，要麼澆花栽樹的，還神神叨叨的跟樹說話，對心裡健康很不好，要把部隊的老傳統利用起來，有閒暇，棋牌室下下棋，整整被子，磨練磨練…”

“我擦。”

回來以後，一直保持著好脾氣的方淮聽到這話，立馬垮臉了，凶悍本性，也瞬間暴露。

“你不會把老子樹給拔了吧？”

說著，心情緊張地急匆匆走到窗邊，夠著頭往外看。

這一下，給黃重九整懵了。

我十三年的乾部，你給我充“老子”？

“方淮，你剛才跟我說什麼？！”

曹毅見狀，也沒理黃重九，而是拍了拍方淮，道：

“你慌什麼，我們兩個又沒死，沒拔樹！你那棵樹，王鵬一直幫你管著的！”

方淮這才鬆了口氣。

但轉頭，又板起了臉，看著兩個正主官，問道：“這種管理方法，你們就不管管？你們覺得他做得對？”

曹毅尷尬地笑了笑：“嘖，黃指導初來乍到，融入中隊是需要時間的。”

葉加洪此時也擺了擺手：“該提醒的已經提醒了，他是老兵，把一些老傳統強化一下，也是好事，新士官，義務兵，很多都不懂，以前當兵有多苦，我們新兵的時候，就是這麼…”

方淮歪嘴了。

開口，就是一波無差彆攻擊：

“新兵對著樹說話，也不跟你們乾部交心聊天，你們有沒有想過，是你們管理出了問題？

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你去怪一棵樹？

老傳統，老規矩，那是時代的限製！現在什麼年代了？傳統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更好的官兵關係，更好的管理！

部隊管理，不是一再的重複，是要根據時代去升華的！

臭豆腐，螺獅粉，大家是喜歡吃，那是因為好吃，不是因為臭！

一味去追求傳統，有意義嗎？

奧運都在開放懷抱與時俱進，怎麼到了你們這兒，還有開曆史倒車的理由？

我不管啊！明天開始，必須恢複以往的管理製度，該乾活乾活，該休息休息！一把老骨頭，彆把湯味給整變了，你們負不起這個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