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遲。

方淮在中隊部待了一個多小時。

說來好笑，他在新兵連嶄露頭角的第一個技能，也是郝成斌判定，他下隊以後必將大放光彩的技能——電腦，竟然到今天，才正兒八經地用上。

講實話，曹毅，葉加洪，張耀桓看到他飛快建模，一個多小時就做出了個完整的PPT的過程中，內心是有些崩潰的。

張耀桓平時基本不管中隊的事，今天為啥在這裡聽方案？

就是因為三個人裡，他的電腦技術最好。

他們本來是打算今天討論完以後，通宵輪流加班，明早前完成交上去的。

沒想到，方淮直接上手了。

方淮自從反應力，記憶力提升以後，操作速度更甚從前。

腦子裡的東西快速調閱，手上快速實施。

那鍵盤敲響的速度，他們壓根沒在這間辦公室聽見過。

“臥槽。”

“臥槽，這可以直接拉的嗎，臥槽。”

“你這按的哪個鍵啊？臥槽。”

“臥槽，這也太臥槽了。”

快8點的時候，大家確定的方案，約9點，方淮便起身，指了指電腦。

“看看。”

仨人這下沒作聲了，站在電腦旁，看著屏幕，誰也沒坐下看。

他們覺得自己的電腦技術，不配坐那個位置。

還是葉加洪先咂了咂嘴兒：“方淮，反正你早晚要當乾部，要不然，你今天就搬中隊部來。”

方淮眉毛一揚：“我三百塊的工資，你要我上幾千塊錢的班？不可能！下隊的時候不讓我當文書，不好意思，這一轉身，就是一輩子！”

三個乾部，看著他年輕的面龐，心裡都是羨慕嫉妒恨。

“嘖，方淮，你也就差個學曆了。”曹毅惋惜道：“你要是有個大學生學曆，提了乾，搞不好三十歲之內，就能追上我了。

不過，也彆灰心，你報那個電大…搞不好，過幾年國家也能承認。”

方淮卻內心撇嘴。

我三十，十年半，正好19年消防轉隸。

那會你丫都四十歲了，轉隸前，最多撈個副團當當。

我舅舅四十的時候都當好幾年團長了，我不拿他當目標，跟著你屁股後頭追？

想著，擺擺手，道：“嗨，想這些乾嘛，十年太遠，隻爭朝夕，先把現在的事乾好才是真的！”

學曆的計劃，他還是沒打算說出來，等到研究生學曆到了手，再震驚震驚他們。

那會，他自然前路打開，一片光明。

乾到三十歲再說，爭取轉隸之前，把腳下的磚墊高點，到時候想乾不想乾，都有個選擇的空間。

如果想繼續當兵，就想法獲得上面領導賞識，往武警，解放軍那邊去。

先把體能的招牌打出來，有係統在，專業技能方面的考核，自然也不在話下。

如果想繼續在消防乾下去，就進修個博士，轉隸後，學曆帶來的光環更大，搞不好，35歲前就能離開總隊，往總局裡奔一個職位，更或者，應急GL部。

嗬嗬，學曆現在是我的門檻，以後，就是我的墊腳石。

“明天，明天一早，咱們就把這份方案報到大隊！方淮，你也去！”

曹毅沒有未卜先知，有些激昂地拍了拍桌。

這間辦公室，誰的心裡沒有一個晉升的宏圖大願呢。

……

翌日。

“格老子……這兩天回來，我會都沒開，讓你們回去好好休息，你們給我整那麼大顆炸彈丟到茅斯（廁所）頭，硬是…奮（糞）發圖強噢！”

何老教摸著那顆半個多月沒剃的腦袋，眼睛瞪得跟死不瞑目似的。

葉加洪嘿嘿笑著，對上了一句：“教導員，我們這是跛子進醫院——自覺（治腳）！”

“嗬。”何老教也嘿然一笑：“你跟老子墳頭拉二胡，鬼扯！葉加洪，你有幾斤幾兩，老子不清楚？這個方案，你這個腦殼能想出來，你放個屁老子都給你聞乾淨！

方淮，這個方案是你最近想出來的？”

不用說平時的了解，就單看方淮一個列兵，今天也跟著兩個中隊主官來交這份報告了，誰是主導人，不言自明。

方淮不置可否道：“教導員，這方案咱們中隊可做不了主，更不是我能提的，您給指正指正吧。”

何老教從參謀崗位上來，乾領導都十幾年了，自然聽得出他的話音，指著他笑了笑，重新拿起方案報告，重新翻看，臉上也歸於正色。

大家很少看到這樣的教導員，靜靜坐在那裡，沒有怪話，也看不出情緒。

方淮忽然發現，葉加洪在某些方面其實跟何老教很像，唯獨缺少的，是這樣的時刻。

那是歲月的沉澱。

“這件事要慎重。”何老教翻到後面，開了口：

“按照這個想法，擴建預算要遠超過原先滴預期，經費的問題，莫說支隊，到了總隊也搞不定。

方案非常好，可以說，這個方案，把這次機遇非常好滴利用起來了。

但是吳總現在正在為今年滴裝備招標會犯頭痛，二中隊升格這件事，終究是吳總提出來上會滴，首先不能讓他覺得難辦，懂不懂？”

方淮點了點頭。

吳總是中隊升格的原動力，他要是覺得頭大，整件事都要黃。

今年的裝備招標會，他知道，七月中旬舉辦，規模盛大，舉辦地點就在培訓基地，十幾家國內外大型消防設備廠商，引進的消防車和裝備，光是樣品就擺滿了整個操場。

前世他剛調到基地，就目睹了這一切。

這是整個總隊裝備的更新換代，三四年才有一次，肯定是頭等大事。

一切的事情，都有個排序。

方淮看了看曹毅，轉頭，有些無賴地笑道：

“教導員，預算咱們確實不懂，也作不了主，但這個方案，咱們得堅持啊。

要是有啥中隊能配合的，咱們肯定配合。

但是錢的事，您是大隊書記，辦法應該您來想，對不？”

教導員一聽，又摸了摸後腦勺，乾笑一聲：

“行了行了，先去吧！老子能想辦法還用你說，難不成我去拉讚助，自籌資金？要不我打電話問問淮力電器滴方總，能不能先讚助五百萬？”

方淮嘴抽了抽。

他昨天才打電話給老頭子問過，這個月，彩鈴的分成逐漸增多，搞不好有七八百萬，而且，隨著《郎的誘惑》和《最炫民族風》越來越火，彩鈴公司那邊還希望和一些網絡音樂平台對接，錢可是越來越多了。

隻是陳滄那裡就得分走一小半居間費，等到陳滄的居間費拿滿一千萬，彩鈴的分成，就要大幅度增加。

就怕老頭手裡有錢，飄了。

他才剛叮囑老頭子，不能亂花錢了，得先把家電市場搞起來，逐漸脫離“靠歌吃飯”，貼著“家電下鄉”08年到13年初的四年半，先以五年租賃期，把四川的鄉鎮直營店開起來，同時跟長虹，蘇泊爾，格力海爾，海信幾家談一下代理銷售事宜。

這些電器巨頭，今年可是折戟沉沙。

現在股價大盤衝擊還沒到頂點，等到下半年，金融海嘯一來，大盤相較去年接近70%的跌幅，國外市場也不景氣，出口近乎停滯，大量電器積壓，全體都得哭爹喊娘。

一些無法預知“家電下鄉”威力的代理商，紛紛離場。

代理條件，也會是最好談的時候。

而且鄉鎮門店的下沉，是需要資金實力和大量時間的，作為最先把握“家電下鄉”政策的那批人，還有一定的資金實力，衝進了紅利期，那是躺著都掙錢。

就這時候，一塊錢都不能亂花，前有創收，後有供血，才能最快速度搶占代理銷售市場，利益最大化。

老頭子給震區捐物資花了一百多萬，那是沒辦法，他也沒說啥，但之後一年，可就得勒著褲腰帶過了。

捐錢？

不可能的，彆說五百萬，捐五萬都得掂量掂量。

方淮想著，訕笑道：“嘿，教導員，我爹去映秀，又捐了一百多萬，地主家也沒餘糧了啊！您等我幾年的，等我爹有錢了，我讓他把一中隊的擴建費都捐了！直接在中隊裡搞個遊泳池！”

錢沒有一分，但是牛B可以先吹。

何老教一聽，眼又是一瞪：

“過幾年？過幾年老子都轉業了，你直接叫他給我家裡面捐個遊泳池算了！”

話是這麼說，但聽到“又捐了一百多萬”，心裡也是嘖嘖嘖。

這娃來當兵，真是體驗生活的。

關鍵這一體驗，還乾了個萬中無一。

第一年，一等功啊！唐家山，這麼大的事情，他能乾成了！

就方淮這個兵齡，何老教都不敢說這是部隊培養出來的人才。

方總這個老兵，人雖樸實無華，教兒子，還真是有一套。

後面的那倆，也是心中凜然，沒想到，他們去了漢旺，去了北川，唯獨沒去的，念念不忘的映秀，他爸去了，還捐了這麼多物資，這幾天，他連提都沒提一句。

他女朋友，也在漢旺，踏踏實實帶著那些孩子。

高速下站時，收費員那句“四川人民感謝你們”，方淮他們一家，都是當得起的。

大家不知道的是，方淮他爸，現在還在震區，大喊著“我是退伍兵”，幫災民們搭帳篷，收撿震後的房屋。

善心和責任，其實真的是有傳承的，方淮上一世沒有能力，這一世，某些傳承，覺醒了。

“嘿，教導員，你家在哪，泳池我給你安排！”方淮嗬嗬笑道。

何老教白了他一眼。

“老子開個玩笑！我家那個小房子，你送老子個浴缸，莪還要看放不放得下！

行了，這個方案，我會先跟領導溝通一下，如果機會合適，我會遞上去！”

方淮聽著，心裡念頭一閃，笑道：“教導員，你要這麼說，其實大家都在省城…偶遇一下吳總，聊兩句不成熟的想法，應該沒問題吧？

吳總覺得不成熟，咱再想辦法改，那萬一吳總覺得這個想法成熟，不就報上去了。”

何老教聽著，又是一摸頭。

“噝…你個龜兒…”

琢磨了半晌，抬頭，擺擺手：“行了！我做事還要你教？這事沒你說滴這麼簡單！去去去，回中隊，好好休息！”

三人心有不甘，卻隻得立正：

“是！”

出辦公室，方淮走在最後，關上了門。

前面的倆人走了幾步，正欲跟方淮說話，卻看到這貨鬼鬼祟祟趴在門邊，根本沒走。

倆人一看這個情況，橫眉倒豎，立馬就要上前，“訓斥”方淮。

方淮見倆人走近，卻抬手，對著他們比了個“噓”。

…

一分鐘後，仨人趴在門邊。

這次，方淮不傻了，沒站門口，拉著倆人站在門柱邊上。

裡面傳來何老教高昂的電話聲。

“啊，老韓啊。”

“我記得…最近吳總…是不是要來基地開個現場會？”

“哦…對哈！三十號！我都忘了！”

“沒有沒有，我這裡有點事，要去找吳總彙報一下。”

裡面，有了板凳挪動的聲音。

方淮心跳加速，趕緊擺手。

撤撤撤！

仨人拔腿就跑。

何永軍本來打著電話起身倒水，聽到外面淩亂的腳步聲，趕緊開了門，正看到仨人跑下樓梯口，勃然大吼：

“狗日滴！爪子（做啥子）！站到！”

“…沒有，老韓，沒罵你！”